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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拜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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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泽幻境轰然破碎,所有还活着的人都被反弹到现实中。
燕灵真跌跪在地上,声音冷厉:“郑端已死,一个不留!”
众人听得心胸一震,好似被某种阴寒的东西缠上。
傀儡放下溺水晕过去的楚芒,双眸闪着兴奋的红光,拍手舞蹈,纵身跃向那些慌乱逃窜的士兵。
主心骨已死,他们就如同一盘散沙,被傀儡赶进屠宰场中。
燕灵真抓起长剑,轻蔑地扫一眼身前空地。该死的人总该要死,郑端的尸体永远地被关在那个幻境中,倒是给她省去了毁尸灭迹的麻烦。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过后,风声呼啸,日光浅淡,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人人喘着粗气,凝视着那道染血湿透的人影。
突然,燕灵真丢开不合手的长剑,转身,单膝跪到楚芒身侧,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抬首:“云雀,叫人把东西分了吧。”
云雀一身红衣浴血,闻言点了点头,吩咐手下开始清点财物,而自个儿则走近,一屁股坐到地上。
“你们是玖皇朝的人吧?是因为什么事被迫流亡到苍蓝国?”
听她语气十分肯定,燕灵真笑道:“你不是早就怀疑了吗?”
“怀疑是一码事,帮不帮又是另一码事。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没有错。”云雀笑了笑,突地咳出一口瘀血。
燕灵真瞥她一眼:“我要两匹马,一个装满箭匣的弓弩,还有一些细软和衣服。”
云雀挑眉道:“衣服我可没有多余的,你自己到人身上去扒吧。”
燕灵真心中一唤,两只傀儡提着残肢人头,浑身是血地赶回来。
“去,扒了那些人干净的外衣,记得别染上血。”
傀儡应声离去。
云雀看的一脸兴致勃勃,道:“有傀儡可真好,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事都不用亲自上。”
燕灵真懒得接她的调侃,只问:“郑端背后势力强大,你们马戏团还要往影都去吗?”
一提到这事,云雀眉头一皱,开始怒骂那个郑端,又絮絮叨叨把怎么招惹到郑端的事说给她听。
原来自燕灵真偷偷离开只一日,云雀一行人也将要出发前往影都,然而就是那天,最后一次马戏团表演中,云雀遇上了郑端。
试想,一个沉溺酒色的纨绔遇见一个年轻貌美、脾气与众不同的少女时,他能不打坏心思?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郑端想劫色,如今丢了性命,还被燕灵真两方人劫财,也是落得个痛快人心的下场。
云雀自顾自叹了声:“马戏团是别想再开下去,能不落到你们两人被追捕的境遇就不错了。何况,我这些手下死的死伤的伤,他们的妻儿老小怎么生活?这次劫了郑端的财物,想办法变卖换钱也好补偿那些无辜的人。”
燕灵真听得沉默,忽而拍拍她的肩膀。
一阵咳嗽自身侧响起,断断续续。燕灵真惊喜地回首:“楚芒,你醒了!”
他望着湛蓝的天空许久,缓缓回神,一把抓住燕灵真的手腕,声音不敢置信:“我没死?灵真、姐姐——”
燕灵真连忙扶他坐直身体,语气温柔:“嗯,还活的好好着。”
死里逃生的惊喜一涌而上,瞬间罩住楚芒,他刚要笑,却被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给摄住了心神。
楚芒颤抖着手抚摸上去,不敢落实,抬眼,怔怔望着燕灵真:“这是?”
燕灵真面上风轻云淡:“和郑端那王八蛋打斗时,不小心被他刺了一剑。”
楚芒神色一动:“都怪我太没用。”
“怎么会呢?要不是你去引开黑影怪,没准我俩都得死。”
云雀见她二人相互说着安慰的话,自觉多余,索性悄无声息地退开,帮忙搬东西。
花费了近一个钟头,众人总算把郑端的马车和财物搬运干净,能拆的拆掉,不能拆的全堆一处,丢把火烧了。
燕灵真扶着楚芒向众人道别,带走了所要的东西。
好不容易遇到个能知心的朋友,这就要分道扬镳,云雀忍不住在后面追问:“你们打算去哪儿?日后还有相见的时候吗?”
楚芒伏在马背上,两只傀儡各牵着一匹马,徐徐走在前面。燕灵真跟在后面,闻言,头也不回地向众人摆摆手。
“亡命天涯之人当然是四处流浪喽!云雀,百灵,就此别过!”
最后一个问题,她没回答,也不知道怎样回答。世界如此之大,有缘再见,无缘,今日就是此生最后一面。
她燕灵真打心眼里喜欢云雀这小姑娘,可毕竟大家是殊途之人,何必为将成过去的人牵肠挂肚呢?
行走了大约十多天,燕灵真顾忌着两人身上的伤,因此是白日赶路,晚间休息,走走停停。到现在,也估计只走了百多里路。
所幸郑端之死的尾巴处理得干净,无忧塔的人还未察觉到郑端已身消道陨,可以给她们机会不那么着急的逃走。
燕灵真看天色渐暗,扭头道:“楚芒,我们今日就在这儿附近休息一晚。”
两人拾起了火堆,习以为常地靠在一起。楚芒望着头顶星光黯淡的天幕,忽问:“灵真姐姐,我们要去哪儿?”
燕灵真正借着火光看地图,她们已经到苍蓝国的南部地区,距离玖皇朝国都已数千里远了。
“楚芒,你想停下来,住一段日子吗?”燕灵真忽然伸指指向地图某处,笑道,“那我们去桃源谷,好不好?那里远离城镇,又有天堑似的高山阻挡,在那儿养伤应该没人打扰我们。”
两人下定决心,翌日启程前往桃源谷。花费近半个月的功夫,翻山越岭,终于进了桃源谷。
“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安居乐业,不染俗尘的地方。”燕灵真骑马当先走在林间小道上,欣赏着夹道秀致奇骏的景色。
数日前,她和楚芒一直埋头苦思怎么翻越这座近乎垂直的山崖,一连几天都没进展。
直到她们身上的干粮吃光了,燕灵真只得带着一只傀儡进附近的大山打猎,无意间解救下一个穿着青色短褂子头戴布巾的青年。
那青年听说燕灵真两人要找桃源谷定居养伤,十分热情地把山上小道透漏给二人,又亲自带着她们进桃源谷。
通常说避世之地,如仙境般,常人要想进去如同登天,不仅要破瘴气避猛兽毒虫,还要小心各种天然陷阱。
“燕姑娘,我姓杨,名字是非文。”青年坐在另一匹马身上,身后驮着伤患楚芒,但他却一直紧盯着燕灵真瞧,时不时脸颊绯红地垂下头。
一路上,杨非文殷勤倍至,同燕灵真讲解这山中的怪草毒虫之事,无不细致,又细细叮嘱她们:“燕姑娘二人若在桃源谷中住下,得要记得这些小事,不然吃坏肚子了,村里没什么大夫看诊,得跑去五十里外的地方求医。当然了,我自小在这儿长大,也略通一些医术,有什么麻烦尽可以找我帮忙。”
说完一长串话,杨非文笑着摸摸脑袋,那张小麦色的俊脸微红。
燕灵真笑道:“多谢杨大哥啦。”
杨非文听得心肝一颤,脸愈红。
“只是我常听闻桃源谷避世已久,恐怕不会让外人随意住下。我想还是掉头回去吧。”燕灵真忽然拉停了马儿,扭头问,“阿芒,你意下如何?”
楚芒闻听,忙不迭赞成道:“灵真姐姐说的是极了,我们把这位哥哥丢在在这儿,快些回去吧。”
他早就看杨非文不满了,这人一直色咪咪地盯着燕灵真姐姐看,要是到了他的地盘岂不更肆无忌惮?他这是在为灵真姐姐的人身安全着想。
杨非文一听这两人要把自己丢下,当下着急道:“燕姑娘,阿芒小弟。你们放心,我们桃源谷虽是小地方,可不是蛮荒之地,村子里设有学堂,也有隐居在此的师父教授课业。
我和你们说,那师父可是当今最厉害的傀儡师范不秋。此外,村里的人每月也会出远门采购一次,官府的人每到秋收季节会进谷收赋税。”
冷不防听到范不秋大师在桃源谷隐居,燕灵真那点想走的心思立时偃旗息鼓,遂叹道:“看来桃源谷也并非真正地远离尘世。”
杨非文却道:“桃源谷是人住的地方,只要在这片土地上,再偏僻的村子也是村子。”
楚芒见燕灵真不再提及离开的事,心中郁闷不乐,沉默地数着路边上看见的第几朵野花。
三人抵达一片山坳,坳口下方是一片井然有序的耕田和民居,参差交错,鸡犬在田埂上追逐打闹。
杨非文伸手指向村落中最大的一个院落:“那是我们村儿的学堂,范不秋师父就住在那儿,村长也住在附近。燕姑娘你们要想住进桃源谷,得先经过两位长者的同意。”
燕灵真点点头,跟随杨非文下山坳,心中暗腹,要让桃源谷接纳外人恐怕不容易。
事实果然如她所料,那个村长甩口不同意。
一进桃源谷,那些男女老少立时停下手中活计,纷纷跟在燕灵真一行人身后,追着杨非文说话。
其间,眼神有好奇友好的,也有不怀好意的,更有刻薄的。
燕灵真只当作没发现,暗中吩咐傀儡注意警惕。
见老村长不同意,杨非文立刻耍赖抱住老村长的腿,惨兮兮道:“想我娘当年嫁给你,生了我,没多久就去世了。临死前,叫你好生照顾我,如今你却要赶走我未来的媳妇儿!”
燕灵真眼皮猛地一跳,转身道:“杨非文,我何时说要嫁给你?”
“你这个登徒子!”刚翻下马的楚芒听后,朝他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我早就知道你不怀好意了!”
围在学堂门前的村民们被他阴鸷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后退,那些对楚芒心生好意的女孩子纷纷噤声躲在家人后面。这少年生的俊俏无比,可是翻脸后又像吃人的恶鬼,不敢惹。
杨非文忸怩地看燕灵真一眼,压根没把楚芒放进眼里,道:“本子上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燕姑娘你于狼口下救了我,那我自然就是你的啦!”
围观众人听他说得理所当然,纷纷哗然,就想要起哄。
燕灵真气得脸色发白,对着老村长道:“你不答应便罢,阿芒,我们走!”
“且慢——”
这声音如洪钟响亮,众人抬头看去,是村里极德高望重的长者范不秋。
燕灵真虽没一下子认出此人的身份,可也被其通身仙气脱尘的气度给惊了一下。
范不秋看够了热闹后,向两人微微一笑,对楚芒道:“你的名字是不是叫作东极涵卿?”
燕灵真心下暗惊,抬眼打量这老头。苍颜鹤发,穿着月白色布袍,衣襟和袖口处洗的微微发白。难不成这就是范不秋?
楚芒微怔,头一次听人这般说他的名字,当下点头承认了,燕灵真压根阻拦不及。
范不秋笑道:“既是故人之子,那便留下,随我修行。”
没想到,事情竟这般轻飘飘地解决了,楚芒扭头去看燕灵真的脸色,却没看到意料中的欣喜,忙问:“灵真姐姐,你怎么了?”
燕灵真幽幽吐出一口气:“我心口不舒服。”
事情落定尘埃,燕灵真两人留在桃源谷跟着范不秋学习傀儡术和一些保命的剑术。
日子如流水匆匆。
自那日在南城门大闹一通后,如今已过去三四个月,时节已入盛夏。
泪人海在玖皇朝的西北方向,位于一片莽莽沙漠后面。入夏后,沙漠的气候似乎变得温和,不再像春日里多风沙扫荡肆虐。
宋祈带着一行家卫和骆驼穿越天堑和整片沙漠,总算抵达了泪人海边缘。
传说中,泪人海曾是一片淡水湖,但后来因地壳运动,湖水和和海水融汇化作泪人海。海上有座悬空的岛屿,名叫坠珠岛,帝人钰就隐居在岛上。
数月前,楚熙写信让她去找泪人海劝说帝人钰出山,但他却脱不开身,带着圣旨去押运精铁矿。
到了泪人海,宋祈她们却不得法子渡海,只能在岸边搭帐篷干着急。
红芍端着一碗热汤走进帐篷,对着纱质屏风后的人影道:“公子,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吧。”
屏风后,一个温和雅正的公子应声而出。待端起热汤,宋祈刚要喝,转而笑问:“其他人怎么样?这段日子可是把大家折腾坏了。”
红芍笑盈盈道:“公子您管他们呢,一个个皮糙肉厚的!”
宋祈喝了热汤,却忽的一叹:“可惜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到了泪人海后,却无法再进一步。那传说中隐居的半仙人帝人钰究竟还活在世上么?”
红芍看着自家公子闷闷不乐,也跟着叹气:“是啊,那都是传说了。要不公子我们在这儿玩几天,再打道回府,让楚熙殿下自己想办法请帝人钰出山。哎呦!”
红芍刚说完,冷不防被一个手栗子轻轻敲了额头,不住嗔痛。
宋祈看她一眼,好笑地摇头:“就你好吃懒做。”
红芍佯作恼怒,噔噔跑出了帐篷外,大喊:“你们都不准给我喝汤了!准备,准备,下海!”
经红芍这么一闹腾,随行的家卫都忍不住好笑,继续埋头干饭,全当作耳旁风。
红芍这丫头性子直爽热情,向来又受公子宠爱,脾气也有几分娇纵,但拿主意做事还是稳重靠谱,否则公子不会带着红芍出远门。
眼看大家伙都在笑话她,红芍这会儿真有些薄怒,目光一扫落在一个正襟危坐的人影身上。
红芍上前道:“不知事,还是你人好。”
此话刚出,下秒那个一身黑衣劲装的沉默青年飞地窜远,落坐到另一个火堆边上:“聒噪。”
“不知事你!”红芍气得几步追来,却突然止住声音,眼怔怔看着不知事为了喝汤而拉下黑色面巾后露出的俊脸,心口有如小鹿乱撞。
那张脸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刀削斧凿般深邃立体,一双狭长的眼睛沉寂着星光。
红芍看得愣了,惹得旁人又一阵调侃地笑,她跺了跺脚,转身走进帐篷。
说实在的,这些人里除开公子外,就属不知事长的最俊,可是公子她是女的啊。
红芍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春心芳动,就只能把主意打到不知事身上。可是这人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任她如何做,却总也不肯多看她一眼。
直到红芍离开,不知事也丝毫无动于衷,身旁的几个家卫起哄:“不队长,你好歹怜香惜玉一下,红芍可是个好姑娘。”
不知事淡声道:“我知道。但我对她并无心意,何必招惹她呢。”
“那不知事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那深邃的双眼微微一亮,不知事嘴角竟勾起一丝笑,极浅,看的旁人面面相觑。
他自然是不会说出那个名字,这样,只会给那人招惹麻烦。
午饭过后,不知事靠在一棵不知名的类似芭蕉的树下,双目微合。
突然,帐篷里传来窸窣的走动声,他无声睁眼。
宋祈一身白衣,云带束腰,抱着一把古琴缓缓走出。二目相视,宋祈左顾右盼,不好意思道:“你们是在休息吗?”
不知事看出自家公子是手痒了,想弹琴,果断摇头:“没有,无事可做。”
说话间,身影从地上猛弹起,把地上其他几个睡得香的家卫一个个打醒:“起来!”
宋祈面上一怔,不知事已揪着那几个人坐得正襟危坐,道:“公子,请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