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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救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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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灵瞥了眼云雀,一眼看破自家姐姐落空的心思,不禁暗笑。
想他不过比云雀小了那么几岁,就一直受她压制欺负,爹娘还在世时也管不了云雀。如今云雀吃瘪,他就幸灾乐祸。
云雀一脸失望地凑到土灶面前,往里头添柴。她云雀喜欢的人必然是少年英雄,可不是那个哭唧唧的娇气包,至少也得像燕灵真会武功,这样能保护自己。
云雀在一边待了好阵子,总算接受了楚芒是个娇气包的现实,端着药汤走来:“灵真姐姐,药熬好了。”
燕灵真被楚芒缠住脱不开身,看见人家把药汤端来,心中又感激又不好意思。当下,接过药碗逼着楚芒喝了苦巴巴的药,然后自告奋勇帮忙,顺便替楚芒烧了热水,让他洗漱换衣。
“云雀姑娘,你们的目的是去哪儿?前方是什么城镇?”
“我们这是要去苍蓝国影都,前面就是白城,我们会在那儿演出一段日子。”云雀笑道,“要不你们和我们一起进白城?那位公子的伤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休养。”
燕灵真仔细回想,白城可不就是苍蓝国的城池,看来她们已经过了玖皇朝的边界。
大国交流通常要走程序,特别是追捕逃犯,不能随意出兵入境。这下倒给了她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燕灵真笑着答应,又想起什么,对刚换好干净衣服的楚芒招手:“过来。”
楚芒忙不迭小跑过来。云雀一脸汗然。
“这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云雀姑娘,那个穿葛衣的小少年是她弟弟百灵。”燕灵真指了指云雀两人介绍道。
楚芒忽一撩袍摆就要跪拜,差点把云雀吓得飞走:“这位公子你这是做甚!举手之劳不足此——”
燕灵真急忙拦住他的动作,无奈指着脑袋道:“这是阿芒,小字叫涵卿。自小这儿不大好使,请勿见怪。”
云雀呆呆点头。
百灵瞧见这幕,走上前打量楚芒一眼:“脑子不好使?”
燕灵真微微一笑,却已挡在楚芒身前,暗恼自己嘴快,平日里逗楚芒就算了,这可是在旁人面前。
遂道:“不是。他生性要比旁人迟钝一些,接受的晚一些,我总是拿此开他玩笑。这次实在是冒火了,对不起,阿芒。”
后面无甚动静。
燕灵真扭头看去,楚芒正看向自己,那双略显呆茫的眼眸隐隐含着一丝纯真的笑意。
看来他没有生气。
这时,有人敲着锣鼓过来:“开饭了,开饭了!”
众人吃罢饭,稍作休整,继续赶路。
约莫走了两天,总算进入白城。
燕灵真本还担心缉捕令已到白城,事情却出乎意外比她料想得好。她们随马戏团安扎在城中东市,平日帮忙料理一些杂事,等到马戏团晚间表演,燕灵真就和楚芒溜出去闲逛。
东市里,人流如梭,张灯结彩。
饶是楚芒抓紧了她的衣袖,也免不了为人流冲撞,在两人将要被冲散之际,燕灵真突然回身,捞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往前走。
楚芒吃了一惊,眼神却盯紧了那只从紫色宽袖中露出的苍白手骨,她从不会这样对待他。但也只是一瞬的犹豫,楚芒立刻打蛇随棍上,兴致冲冲地牵住燕灵真的手腕。
“阿芒,想吃糖人吗?”燕灵真头也不回,远远地看一群小孩围着个糖人摊子。
楚芒绽颜一笑,又立刻黯淡下眸光:“灵真姐姐,我们还有钱吗?”
“有啊,”燕灵真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铜板在手心上下抛动,“云雀不是给我开了工资吗?行走江湖,多少兜里要揣一点。”
只可惜这点钱连药费都不够,她只怕是等找到落脚地后,立刻就要从人家身上打劫一点钱财。
楚芒不知她心中所想,看见有钱,立刻欢欢喜喜地拉着她凑到糖贩摊子前等糖人。
燕灵真叹口气,还不是为了哄大病初愈的楚芒,想让他早日伤好。
随着楚芒的伤势一天天转好,燕灵真离开的心思越发明显。
虽说云雀百灵这两个不对盘的姐弟待她们热情有礼,可燕灵真两人毕竟是玖皇朝的通缉犯,不能牵连她们。
何况,燕灵真在诡谲的后宫中沉浮好几年,一颗心早就是黑的了,压根不信这对姐弟在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后还能保持原来的友好。
人心易变,善良是真,恶毒也是真。
没过几天,楚芒的伤势大好后,燕灵真就留下一封书信,带着楚芒偷偷走了。
不知云雀姐弟看到那封信后是何种感受,燕灵真也无暇去想,她已经和楚芒走到无忧塔的地界。无忧塔在白城的南面。两座城镇相距有五十多里。
日头微高,天气有些热意,楚芒用衣袖擦着额头冒出的薄汗。
“灵真姐姐,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无忧塔?”
燕灵真也热得神情蔫蔫,看看远方连绵的山林,猜道:“大概还有半天路程。”
楚芒叫苦:“要不我们休息一会儿,我好累。”
两人遂到官路边的大树下一坐一躺,咕噜灌了几口水,连干粮都懒得吃一口,就这么昏昏欲睡。
这条官道是到无忧塔的必经之路,路过一片森林,林荫浓密。先前一路走来,还能听见清脆的鸟叫声和嘶嘶的蝉鸣,但这会儿却安静极了。
燕灵真蓦地坐直身体,侧耳辨听风中的动静。
一极细微的打斗声随风飘来。
燕灵真猝然站直身体,眼神如冷电般射出,蹑手蹑足地躲到树后往山下看。
一条山坡徐徐伸向远方,官道宽敞的空地上却停留了数辆骡车,附近被一群披甲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红衣少女的身影轻盈穿梭在攻上来的士兵中,转眼间撩倒一片,燕灵真瞳孔微缩。
这不是云雀的马戏团吗?她们不是要去影都吗?难不成玖皇朝的追兵已经发现云雀私藏通缉犯的事?
一连串的疑问纷纷浮上心头,燕灵真来不及多想,就见那红衣少女因体力不支,被暗剑一伤,摔倒在地上。
马戏团中其他的人手连忙赶来相救,红衣少女却大喝一声:“起幻阵!”
那些个马戏团的人手边打边跳回红衣少女的方向,将武器往腰间一插,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乐器,呼啦一声吹奏起来。
一阵清润的风拂面而来,燕灵真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乐声听着与平常无异,可却隐约带着一种古怪的力量,眨眼间,那些凶猛的士兵像是入了迷障,动作逐渐笨重。
顷刻间,一阵笛声如料峭寒风凭空生起,却是坐在装着老虎铁笼之上的百灵小少年所吹,先前受迷惑的士兵立时双目猩红,互相厮杀。
燕灵真看的暗自吃惊,正要向后退去。既然云雀她们能应付此事,自己不便再出面,徒惹麻烦。
然而,还未转身,山坡下突然响起一声惨叫。
燕灵真心肝一颤,回头。
云雀被一支羽箭贯穿了右胸口,血色尽失,双目惊恐地盯着一个方向。
燕灵真顺着她目光看去,官道旁的林子中驶出一辆华贵的马车,一个锦衣博带的富贵公子站在车辕上,手持弓箭,正笑吟吟地看着云雀。
忽然,他一挥手:“来人,把这妞给我带回府上。”
云雀破口大骂,却手脚无力,骡车上其他人手正在操控幻术,根本无法分神去救她。
好巧不巧竟被她撞见一出强抢民女。
按说对方来头不小,而自己又是邻国通缉犯,理应避开此种场合,可她毕竟还欠着云雀一行人的救命之恩。
燕灵真下定决心,刚要下去救人,衣角突然被人扯住。回头一看,轻道:“楚芒,你且待在这儿,我去帮个忙。”
楚芒看着山坡下混乱的争斗,轻蹙眉头:“我和灵真姐姐一起去,我不会拖你后腿。”
既如此,两人不再耽搁。
正当那几个耀武扬威的随从按住云雀双臂,突然,风声一静。
“我怎么感觉后脖子有点冷——”话音未落,一颗鲜活的头颅立时掉到地上。
云雀吓得脸色惨白。而那待在车辕上的贵公子吃惊,立时朝着一个方向连放三箭,嗖嗖数声,箭矢纷纷扎入对面的树干。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飘落在他身后。
贵公子呼吸一滞,反手拔出腰间长剑,上前一格,将傀儡的偷袭拦下。
燕灵真感知到吹拂在傀儡身上的气流蕴含着磅礴灵力,一时心思凝重,看来这位豪横的公子并不是酒囊饭桶。
那人挡开一击,已发现偷袭的人是个傀儡,当下厉声道:“是何人?还不滚出来!”
随又对身边几个侍从招手,从马车里拿出一只木匣,打开,一阵浓郁的芬香弥漫进空气中。
方才,那些自相残杀的士兵一个个如遭棒喝,立时停下动作。
幻阵解开了。
马戏团的人纷遭反噬,吐血不止。
百灵年纪小,反噬体现在他身上更是严重,七窍溢出一丝鲜血。
云雀忍着痛楚,向百灵喊道:“你快走!”
百灵却强硬地嗤道:“你个没用的姐姐,要走你走!”
“真是的,到了这种时候你怎么还跟我作对!”云雀气得一口气不上不下,几乎晕厥。
那边厢,贵公子已经被傀儡激得一身薄怒,大吼道:“把这群蝼蚁全杀光!”
说罢,自己发疯似地朝傀儡提剑砍去,傀儡人受燕灵真指示并不硬战,反倒是借着傀儡天生的灵活性在士兵里东闪西躲。
那柄长剑自带灵气,没一会儿,傀儡的衣角没沾到,却是撩倒了一片自己的人手。
云雀这方摸不准这两只出来搅局的傀儡有何目的,但看傀儡人对自己的人并无杀意,权当好心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正要结伴逃走。
却听身后猛喝一声,诸人低头一瞧,脚下的土地竟然消失了。
山林、官道和骡车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片雾霭茫茫的水泽。众人就站在水面的扁舟上。
“这是什么?”突然,一个略带熟悉的嗓音响起。
众人惊异回头,见是某一日偷偷溜走的燕灵真两人。
她二人一下山坡,立刻就被裹挟到这处水泽上的扁舟,水面之下,隐约有庞大的黑影游过。
燕灵真咽了口气,不敢往船底下瞧,那水太深。
云雀向她招招手,惊叫道:“你们两人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
看见空中两个傀儡人轻轻落在燕灵真所在的扁舟上,云雀立时又明白过来:“这傀儡人是你的,所以,方才是你出手相救。”
不待燕灵真回答,对面一座小岛屿上嗖嗖射来数支长箭。
燕灵真和楚芒二人吓得往水中一跳,谁知落脚不是坚实的土地,而真是水。哗啦一声,两人被冻得一个激灵,水下一个黑影逐渐逼近。
云雀惊叫道:“快起来!这不是一般的幻术,要是溺死在这幻境里,就真的溺死了!”
“啊,你怎么不早说?”燕灵真两人攀上扁舟,浑身湿透,气息不稳。
云雀却是摸了摸头发,心虚道:“这不是一时没想起来嘛。何况,这世上有如此幻术的人还真不多见。你究竟是何人?”
那名贵公子见所有人都落入自己的幻境中,一时有恃无恐,又听云雀凶巴巴的质问,抓起扇子展开摇了摇,笑道:“本公子姓郑,名端,乃是无忧塔祭司之子。怎么,回心转意了,愿意回去做我的第三十三房小妾?”
“啊呸!”
郑端摇了摇折扇,可惜道:“罢了,你这般凶,我也不敢收。你们既已得罪我,那就把命留下来赔罪!”
话音刚落,万千羽箭齐发。
云雀大叫声:“跳水!”
楚芒还未从刚才差点溺死中回神,眼瞅着箭雨将要把他射穿,燕灵真一个扑腾把他扑进水里。
一阵嗡鸣声从远处传来,沉闷至极。
潜入水中,透过粼粼水波往外看,那个郑端的手下竟然在一艘巨大的帆木船上,操纵着弩箭机关。
两个傀儡人受命悄无声息地游近帆木船底,而云雀那方似也已想到,只有破坏了帆木船才能有一线活的机会。
黑影倏然而至,燕灵真瞳孔骤缩,一个马戏团的人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那只黑怪吞入腹中。
鲜血泅染了一片水面,剩下的人大惊失色,见黑影游近,要么是慌不择路地爬上扁舟,为万箭射穿,要么是拿起腰间武器,同黑影艰难搏斗。
云雀那方人游在一起,又手拿武器,黑影怪似觉得不太好下口,转身游至燕灵真两人面前,张开血盆大口。
燕灵真转身拉着楚芒急忙绕圈躲开,胳膊却同那巨大的尖牙相擦而过,立时血流不止。
楚芒微微瞪大眼,一丝茫然陌生的情绪游走过眼间。
这会儿,燕灵真快要憋不住气了,游出水面想要透口气,可是紧握着另一人的手却猛地被挣开。
她愕然低头,只看见楚芒向下坠落的身影,还有黑影怪追去的影子。
突然间,心口扯出一丝古怪的闷楚,燕灵真召回傀儡,自己转身游向水面,把扁舟往侧面一翻竖直。
箭雨落在舟身上,发出噔噔如密鼓点的声音。
燕灵真凝视着那座帆木船,不去想水底下的事,紧紧地推动着侧翻的扁舟朝帆木船游去。
突然,虹光乍现,燕灵真猛地钻进水里,扁舟已碎成数截飘荡在水面上。
小岛屿上,郑端肆无忌惮的狂笑透过水波传进耳中,和那只黑影怪发出的闷响一般,一声声敲击在她心头。
燕灵真盯着粼粼水波,不由出神。
她做错了吗?逃命不该是最重要的事,为什么要去救人?
可是欠了人家的恩情,总是要还吧。
这一路走来,生死徘徊,不知何去何从。若真死在这鬼地方也罢,可她就是看不惯郑端脸上那种趾高气扬的高傲。
生而为人,她只是没别人那般好运,没有投个像郑端一样显赫的家世背景,可就要因此生来矮人一等,受人欺压,永无翻身之日吗?
人有三六九等之分,生是蝼蚁身,是王侯将相,皆不由她作主。
可一些所谓的王侯将相自负受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恩惠,却妄视他人为蝼蚁,为草芥为泥点,以折辱他人为乐,一级压一级,直到基毁塔坍。譬如郑端这般。
“杀了这些蝼蚁——”
破水声起,郑端癫狂的话突然堵在喉咙,他略带惊讶地扫向面前模样狼狈却神情冷冷的年轻女子。
扭头四望,靠近水边上的几个随从已被人掐断喉咙死掉。
突然间,一股寒意冒出。
郑端往后略退一步,骤然暴起,拔剑刺来。
燕灵真身上还挂着好几支箭矢,被她轻易一扯,伤口正不断滴血,那是靠近水面被刺中的箭伤。
她身后的水面一片通红,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多少鲜血溶入水中,才致使幻境中的这片湖水染成粉色。
剑尖一闪寒光,直逼她脑门而来。
燕灵真强打起精神挥剑一格,余光瞥见云雀几人已登上帆木船。
郑端一击不成,又连刺几剑,燕灵真本就不通剑术,凭着本能勉强挡了几剑后,被一剑刺中胸腹。
剑气一入体,立刻搅烂了附近的血肉,疼得她在地上直翻滚抽搐。
郑端抽出剑,居高临下地瞥她一眼:“真是不自量力!”
燕灵真只是伏在地上,大口喘息,湿润的衣发浸湿一小片地面。
郑端不再给她喘息的机会,一剑刺下。
“我确是蝼蚁,可也是一只要努力快快乐乐的蝼蚁,我的命握在自己手中。我管你是祭司之子,还是皇帝大老儿,挡了我这只蝼蚁的命,你们也得给我死!”
燕灵真蓦然抬首,从地上一跃而起,长剑刺出,将还在愕然中的郑端一剑穿心。
这还不止,她夺走郑端手中的剑,用那把剑割下对方的头颅,一脚踢进了水里。
鲜血迸溅,燕灵真双目通红,犹如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