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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洛阳雪-锦帽雕弓穿羽箭,玉峤金峦紫微宫1 ...

  •   次日清早,王世充醒来,绕过庭中卧满地的兵将,带上几个亲随,北面上得城墙,但看黄河东流水,木桥穿连中城,沟通南北,此时天犹阴沉,望眼处黑云翻滚,恰似水墨丹青,世充身着白狐裘,头戴檐边暖帽,今日不似昨夜之大风雨,躯体倒不觉冷,只是寒风扑面。

      王世充心中感慨,自己上次来时,也是自此桥过,也是黄河水涨,当时正值突厥人围雁门关,世充率江淮军,往雁门救驾。自己衣不解甲,风餐露宿,几多勤苦,常日夜兼程。

      今日自己受圣上之托,越王添兵,刚开始气势如虹,在洛水边,连破数阵,斩敌上万,众军士气高涨,正值元宵,欲为此战,一定中原,旋即扫灭关中,或直扑河北。但事与愿违,败阵下来。昨夜里做梦,一个人行走于悬崖之侧,心里害怕的很,惊醒来,想大吼无声,又想抽自己耳光,再入睡,其小时苦难,也入梦中,索性数漏等天明。

      想当时众军,说战胜后打算,西边来的要回去扫平关中,东边河北幽州兵的要去攻下黎阳,各怀乡土,各有道理,虽然隋帝并未下旨,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必然会如此进行。一想这可能是自立国以来,屈指可数的兵员数量,超大规模的一场战斗,而我王世充,将以失败者的名字写在青史上,写就写吧,这历史本就是谁赢了谁写。汉高也有数败,项羽最终不是灭国自刎了么?自已败,还未死,还有希望,虽然渺茫。

      身边之人对王仍极是恭敬,亦步亦随,世充历来喜欢勤于职事之人,眼边这个杨至,一个偏将之职,智谋过人,又兼侍卫之任,常带在身边议论。

      对他说道:“杨至,你随我多少年,”杨至听闻,恭身做答:“回禀王大人,吾自盱眙跟随将军起,有三年了”王世充叹道:“哦,那是我在与草贼孟让交战时,你父亲扬州六合人,昔年你父亲携带一柄长剑,投军于杨素账下,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时你还尚未出生。”杨至点头,道:“家父当时因贫穷,立志投军,后立功当官,才娶我妈,后来生的我。”

      王世充继续感叹:“可惜你父不幸故去,不然也可在军中有一番作为,二十几年前的事,如在眼前,我当时也才二十余,光阴之速,足以沧海变桑田。三年前,还是人欢马叫,我们一道剿草贼,到如今,大隋的天下,遍布盗贼,就要宗社不保了。”

      又低些声道:“三天前,大隋之最大希望,尚在我手中。”转头说道:“杨至,你说我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一片赤诚,为国为民,却不能战胜李密,这,天命有常,抑或无常。”杨至说道:“回禀大人,小人于此道不熟,不敢妄言。”当初杨至跟随世充时,世充当时任江都郡丞,杨习惯称谓大人,此后一直未改。

      世充又道:“天下群氓,流言之起,以讹传讹,新李代杨,如今世间出二枭贼,河南李密,关中李渊,势大兵强,众愚氓更信以为真,两人者,一据关中太原,一据河北河南,皆已成气侯。关中河北,人所共知,皆是帝王之基。”只听杨至道:“小人有一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世充道:“但讲无妨,你我多年交契,何分彼此。”

      杨至道:“目前二李,各拥雄兵数十万,当今圣上,又流连于江都!并无归志,若纯以军事论,我等应让出河北河南,当据金陵,守江固淮,效晋朝故事。”

      此话一出,世充虽感惊讶,并不意外,而杨至本身为扬州人,虽然是江北,金陵在近,对割据江南这一块更为熟络。

      杨至又道:“洛阳地处天下之中,也是二李争夺之下一步,都要成霸业,二李必然为此不和,彼如二虎,必将为食厮咬,将来二李沿太行山脉厮杀,如战国时秦赵之争,以洛阳为点拉锯,就如前朝周齐之争。因此,我大隋守洛阳,明显是下策,守得住李密,也守不住李渊。上策是弃洛阳,退往江淮,守合肥,待缓过此时,借水军运兵运粮之便,江南之富庶,再图后举,足保半壁江山。中策是联一李灭一李,可伪为降服,西引祸水,下策是困守孤城,内无粮秣,外无援军,大隋自各地来的精锐将尽耗于此,于时或再无兵将为大隋而战了。”世充叹息道:“上策我也想过,只是当今圣上还在江都,我若是放弃洛阳,回兵江淮,则形同反逆。中策更难施行,若是当今圣上不违,方能有机会联长安李渊,来灭李密,可是灭李密之后呢?”其余侍卫站立较远,而这几年来相处,王世充将杨至视为心腹,也不讳言。

      杨至道:“以杨某之见,王将军将略不下李密,将士之勇悍不下李密,此次兵败,实在于众军恃众而骄!”

      王世充道:“难得你讲这个,我等屡次与李密交战,本想以长策制之,坚守以懈怠之,骄之,而越王,洛阳中各个高官,还有各处来的,那些宿将,于我还是不服。”叹气,“不讲这个了,”对杨至道:“昨晚那个汪什么,讲的用间!我岂能不知?只是尚无合适人选,我先遣了十几人,潜入李密军中,可是都无大用,还有的反将我之情报泄露。”世充望向远方,说道:“历来忠贞节义之人,勇敢智慧之士,都少之又少。”看了一下身边跟着的那些人,说道:“这些人虽然忠心,可是头脑不一定够使,难于重任!”

      杨至拱手说道:“若大人信任,杨至愿冒险为间,入李密军中,以助大人击败李密。”

      王世充说道:“不可,你是我故人之子,又为众军所识,不能轻易入虎口,况且我能信任的没几个,我家儿子侄子侄女十几个,大都不在身边,身边这个王泰,也非人材。” 世充又谈起子侄,极力回忆起各个细节,各个侄子生于何年何月,有侄女若干,芳龄多少,姿容俏丽,本来若杨至未婚,都有动念嫁一个侄女与他,说有些在江都,有些在洛阳城内,只有王泰跟随自己,学问将略都未有长进,只能做趋走传话一类小事。

      后面一声道:“将军好早。”

      王世充回头,孟善谊、柳燮拥几个侍卫随从,沿着城墙,正向之走来,王世充面上微笑,额首示意。

      待到近前,相互施礼完毕,

      王世充道:“说我早,更有早之人。”一指另不远处,只见远方立着一个青年,身着盔甲,面朝黄河,暂看不清是谁,头带锦帽,手抚城墙,正目眺远方,本来城上无人站立,世充上墙时,侍卫几个自觉拉开约十几米的警戒线,以防闲人冲突。这柳与孟等人上来,待其说明身份,相互确认得,因此上来城墙。

      这孟柳等人昨夜也各忙各事,早上便过桥来参拜,自然也不是真有闲情来陪看黄河,想问世充后计,听得世充与人上城墙观景,也就随来。

      柳道:“大人眼有赤红,必是心怀国事,难于睡眠,还是望休息好,”又道:“这河水滔滔,我前些天从此过,还未涨水,未知王公用餐否,如没有,请与下官一齐去,做了些鱼粥,欲请王将军一尝。”又指远方道:“有几个老军,昨日于黄河撒网捕鱼,捕到一条长须大鲤鱼,颜色鲜艳之极,今日着厨人烹了,特请王将军品尝。”

      王世充摇头说道:“暂不下去,吾于城上再逗留片刻度刻。”听到鲤鱼之词,说道:“黄河鲤鱼,在其为鱼时,一网缯鱼叉可以制之,待暮春之际,逆流而上,得过龙门者便化为龙,待其为龙,迅风雷而上天,翻云覆雨,世间难有物能制之。”又说一句:“这李密也化为龙了。”

      世充对孟善谊道:“孟将军,可知你之部下,损失多少?”孟说道:“兵将各损十之四五,我归去之后,也不知如何面对河内父老。”痛苦之色,溢于言表,世充说道:“此世充之过也,世充当即去赔罪,愧对众将士,愧对河内父老,愧对百姓。”柳燮说道:“王将军,休要过于自责,胜败兵家常事,且天时地利不利于我。”

      王世充道:“说起来,老夫与李密都曾为三卫。又有同授业之师,源出同门,只是一为隋尽忠,一为隋之反贼,凶顽愚暴之人,诚有天生者,可见教化一途,亦非万能。”

      柳燮道:“王将军赤诚为国,人所共知,”又道:“若要毙敌主将者,莫若用间,使其君臣猜疑,相互诛戳,李牧,白起,是尔,只可惜现李密为瓦岗之主,此计不能施行,只好相决于战场,金鼓齐鸣,吾有勇将,敌方也有勇将,两相拼杀,万众之中,要找到李密,击斩之,亦难。卑职以为,莫如遣一壮士,混入敌营,其在明,我在暗,李密亦为一夫之敌耳,一士奋勇,流血五步。”

      原来昨日黎正雄回去之后,孟善谊、柳燮等问话,说道为何未请来邢医,黎则说了,世充在旁,邢医救人,不敢离开,又说了拨刀威吓汪利江之事。柳燮笑道:“将军之威,足以为我河内男儿争口气了。”又道:“世充也不是好惹的,恐怕日后将军会为其算计。”黎说道:“我怕什么?瞧那王世充,自身都难保了。”孟善谊说道:“若是王世充耿耿于怀这类小事,也就做不了大将军,无须多想。”命其退下。

      孟与柳燮商议是否要夜去南城,与世充一起。柳燮说道:“不必,世充此时,正是困穷,我等若是近前观察,察其窘绌,羞愧难当,若是世充重新得势,我等便有危险了。”孟说道:“我等送衣食过去,世充不感恩?难道不是受人滴水之恩,涌泉以报?”柳燮笑道:“大人是君子,当循君子之道,若是小人,比如仆妾,大人对他一百个好,然而还是免不了他偷你财物,勾搭外人。那世充,我也听闻,出身为文法小吏,于章句之间,抠搜颇细,辞义锋起,小过成大罪,亲旧无所避,此等人,易忘恩负义,我等避之不及,怎么敢去招惹?”说得孟善谊有些困惑,道:“你怎知道我哪个仆妾如此行为?我定责罚之。”柳燮一笑,道:“我之仆人陆炳,勾搭小妾邓氏,大人处我实不知,想当然,以此类推尔。”孟听不是他家仆妾,本疑心自家有个姓罗的小妾妖饶,一颦一笑风情万种,登时放心下来,道:“哦!”说道:“那如何处理的,那对狗男女?”柳燮道:“还能怎样?成全他们俩,给了一笔钱财,让他们走了,如今这世道,不敢随便得罪下人。我听河北,那些草寇,一旦抓到官吏,虐杀百端,有些藏匿潜行者,为奴婢指认,未能免幸。此正是上下尊卑颠倒之际,心雄胆恶者操刀泄愤之时,我等多结一份善缘,便多一分存活机会。”说了一些故人生死,感叹嘘嗟,又说了一番闲话,决定次日来会世充。
      因知世充有意用间,便说了些“用间”之类,以动世充心思,
      世充听柳如此说,想起那汪所说话来,让高官降李密,便于行事,便低声对孟善谊道:“孟将军一门忠烈,若是肯为大隋江山着想,着你去李密那边,寻机刺之,如何?”孟说道:“王将军有命,本不敢推辞,然而孟之父兄子弟多人,皆在圣人身边,若是听到善谊投李密,定将善谊一家老小全数诛戮。作为人子,岂可以有如此将父兄陷于刀口,王将军之一家,也在圣上身边,定然也不会投降李密。”孟善谊在想,本来我官职非小,也是通守,你只是爱皇上宠信,若是此次回洛阳之后,越王一怒,官职就不一定比我大了,这行刺之事,说的好听,赤诚为国,你为什么不去。王世充本想说,你一家被屠这样更有助于让李密相信你,不过见其将自己一家也说上,是啊,自己怎么可投敌。
      目光转向柳燮,柳燮不接其眼神,假装看黄河,不语,心里却在骂自己愚蠢,这不是引火烧身是什么。
      世充暗叹:“人到一定身份,比之身无一文者更惜身惜命!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古已有之。象杨至一类,胆勇兼备,然而用之如弃之,可惜,难道要去洛阳招募一些地痞无赖,或是街头流民?”

      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喧哗,世充等看过去,是那侍卫们围着那个抚墙看景的青年,那青年叫嚷道:“出不让出,下不让下!阻拦得住我,拦得住贼军么?”这句话可触到众人的痛处,柳燮见王世充脸上变色,说道:“看是否我的部下,我且去问问。”

      见侍卫们便欲动手,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世充眼色示意杨至,杨至忙遥相喝止,走过去问道:“何事纷扰?”
      一个侍卫答道:“杨大哥,这人一定要自这边下城墙,我等让他自别一边下去,他不肯,因此争执?还说我等好大官威,我等也是为城墙上各位大人安全着想。”那人说道:“你等把我当什么人了?再说,我一个人,手上又无利器,用什么威胁大人?我这身边弓上弦都下了,还有,我等战场冒百死拼杀,苟免残生,归来还要受此猜忌?”
      杨至说道:“抱歉了,”说道:“列位大人们在此,你一个人,悄悄下去,休惊扰了大人,可否,就当赏我一个脸面。”那人叫说,“我早间欲出城,城门不开,说是待将军命令,我只好等待,如今到城头又来驱赶,我这里碍着谁了?”杨至好心与他解释:“城门未开,是未至时辰,请小哥消消气。”一名侍卫道:“杨大哥都道歉了,你还待怎的?”

      这时柳燮道:“你是何人部下?”那人看一眼柳燮,回答道:“我乃是洛阳虎贲郎将刘长恭刘大人部下!”柳燮松一口气,原听着口音,怕是他部下,冲突起来,为怕这小兵口不择言乱讲,训斥道:“诸位大人们正商讨国事!此皆机密,驱赶闲人,理所应当,速速离去。”他不说还好,那人倔强说道:“什么屁大的事都能成机密,各位大人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来去如风,自洛水至河阳,将敌军甩至无影无踪,可谓无敌。”这任谁也知道,明显是讽刺,杨至喝道:“不得无礼!”

      世充徐步走来,正待说话,侍卫田奕心细,悄声对世充说道:“将军,这位便是昨晚与元恺将军一道来的人。”世充听到,心中一动,既然是救元恺之人,有恩于己,就不能太粗暴对待,说道:“你是何人之部下?是何名姓?”杨至说道:“这位是王世充大人,你好生回话。”那人拱手施礼,说道:“王大人,我乃洛阳刘长恭部下,名叫刘……”迟疑了一下,说道:“刘飏!”世充道:“是昨晚你与元恺将军一道回来的?”刘答道:“正是!”世充心道,这难道便是元恺欲向我说的小兄弟,就问道:“当时何等情形,可否讲说一下?”

      刘飏说道:“昨日厮杀,瓦岗军势大,自斜刺里杀入,我军渐抵挡不住,殷元恺将军率领百余勇士逆流而上,亦被重重围住,刘长恭将军愤怒,击鼓命诸将士一齐上前,道战死沙场,是我辈之荣耀,一场鏖战,刘长恭将军不幸战死沙场,临死前,说未能灭贼,早就当死,这次死得其所,他羞愧前败于李密之手,致洛阳濒危,李密壮大。让我等一定要将殷元恺将军救回,说江淮军兵精将勇,世充必可为我等报仇,殷元恺身负重伤,我左右驰射,将围殷将军之敌军一一射倒,扶殷元恺将军上马,一道出阵,我见洛水桥后路已断,于是向□□围,敌军派出兵士追袭,我等侥幸,逃出生天,仅此而已。”

      众人听他讲得平常,但知那时战场,必是惊心动魄,世充听到刘长恭夸江淮军,也不知是真是假,对刚才其无礼似也觉得可宽容,点头道:“刘将军为国捐躯,世充之罪,壮士能带着重伤之殷元恺杀出阵来,亦为勇锐,功劳不小!若他人不记,我当记之。”

      刘飏说道:“大军败绩,我这功劳又有何用?养由基壮勇善射,百步穿柳,不救鄢陵之败,高敖曹力敌万夫,马槊无双,身死河阳桥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隋江山,风雨飘摇,我等心中只盼李密灭亡,区区个人成败,何足挂齿!”

      王世充道:“壮士,那此次战败,世充有何失策之处,敬请指教。”

      刘飏:“诸位大人在上,指教不敢当,就问一个,既是决死一战,为何不将那桥给烧断了,桥一断,人无归志,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本是佳话,兵法云:“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我大隋之将士,以一换一,不死不休,李密如何抵挡得住?桥未断,人无固志,顺境追奔尚可,逆境之时,人人各顾逃命,败退之时,桥塞人满,挤落水中溺死者,不计其数,百里归途,疾风寒雨,于路倒毙之人,惨不忍睹,未死于战场,而死于道路,真冤枉也。洛北之军,当时尚有数万未渡,此不能并力。本可以早些时候,于上游潜渡,待战正酣之时,投入战场,以之生力一击,李密怎能不败?”

      众人无语,这话说来也颇有道理,只是当时诸将帅见前日战胜,以为李密不过尔尔,因此造桥渡水,也安排了奋力保桥,但一至战场,形势危急,便不可控制。

      王世充道:“壮士说的是,非唯运数,也是人为。此次世充为总帅,号令之下,多有舛误,断送了我大隋军队,世充自归洛阳领罪。”

      杨至见其唯唯诺诺之状,心里忽起哀怜之意,这前些天还在叱咤风云的国家重臣,统兵数十万的统帅,一夜之间,竟变得如此低声下气,一想回归洛阳,命运不测。心下也是戚戚,自己跟随,也不知是何结果,可以确定的是,必将跟随贬斥,想起了鱼俱罗等人的遭遇,失利后,坐废于家,郁郁而终,世充是何下场,也不得知。
      更是想起一干手下,若是都战死沙场,谁人记得?

      世充不善威仪。杨至自随王世充起,亦觉世充赏功罚过,掳掠多分于众,确有名将之风。虽不苟笑而多言,那侦骑坐探,必仔细明白,夜中不睡,策画进出。
      那人见王世充堂堂大帅,居然如此认错模样,也不忍再说,道:“将帅之事,原本非我这等小人物所关系,刘某言语有冒犯之处,将军见谅。”

      王世充道:“吾兵败,责当在我,若我文过饰非,推人受过,则是个卑鄙小人了,阵亡将士英魂在天,如何容得?听闻昨天之事,壮士以一把弓杀敌若干,那殷元恺也是我军中数得着的勇健之人,眼界甚高,他能极口称赞,弩槊弓刀剑,必然有可观之处,眼下几位大人在此,暂时无事,且观射艺,可否?”

      那人道:“区区箭艺,恐将军见笑,”

      旁边一人厉声说道:“让你射就射,何须多言,量你个小小士卒,王大人有意观赏,是你天大的福气。良驹劣马,不试脚力,如何可供驱驰!”
      刘飏微微一笑,拱手说道:“遵命。”

      杨至也是爱才之人,那如有剽悍勇武,技艺非凡者,必为之罗致,私下里极为和善。只是见其冲撞王世充,便要出这个头,心下却颇为欣赏,虽声色俱厉,只是做给人看的。

      刘飏从贴身皮包中取出弓弦,果真是弓未上弦,原来大雨天气,潮湿于弓弦有损,刘飏夜将弓弦烘干收好,今日料想只有归程,并不准备使用。

      现世充等要看箭艺,心道还不如看刀法,因刀就在鞘中,拨出方便,只是人官高势大,说看射艺,自己只能遵从。

      刘飏搭好弦,试力虚拉两下半月,再自行中取出一支羽箭,世充等看到,用的是骑军的角弓,那箭却是干燥,显得这人爱惜弓箭,昨晚大雨这后,众皆淋湿,这箭必然又经烘烤。

      王世充对旁边人说道:“若是人人象他这般用心,则为将者,可少许多烂事。”

      那人听到,却并不领情,回答:“小人并非特意爱惜,此是小人如同吃饭一般,器皿不洁,必生疾病,睡被不暖,风寒入体,人若是病了,如何行动?弓箭如同士兵性命,有道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战场厮杀,寻常之辈滥射,十才中一,空费箭支,李广有言,度不中不发,战场之际,一支箭不准,则少杀敌方一悍卒猛将,其人近身,则一人破防,一人防不住,则敌一个小队杀入,则有小部缺口,小部缺口则可能引起大队崩溃,圣人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此言是也。”

      众人见其旁若无人的夸夸其谈,都有些不耐烦,将士们大多来自山野村居,强悍好斗有之,因都未识几个字,对这些咬文嚼字较为反感,几位将官听得倒是觉着寻常,朝堂之上,言必称诗书,博杂典籍,多是才学之士,孔孟之言,庄子之说,据必引经典,“日之夕也,牛羊下来”。春秋汉书诗周易等几乎必读,孟善谊虽是武将,侵淫官场日久,自知不读书不足以挤入,因此,平日城与那书佐亲近来往,也多熏染,而亲随等几个人都是武人出身,无读书仕进之路,所闻甚少,但知王世充为门萌,授学于国子监,也是经典史易,阅览颇丰,心说你小子几斤几两,敢在诸位大人面前掉文。

      刘飏毫不在意众人是什么眼神,好整以暇,左手持弓,右手将箭扣弓弦,扭头说道:“请大人指示目标。”

      那柳燮凑上来道:“楚有养由基,百步穿杨,近有斛律光,落雕都督,都以弓箭闻名,惜乎神术,人间难见,今日且看这位小兄弟如何?”

      王世充听得眉头一皱,方才刘飏说一个百步穿柳,柳燮姓柳氏,而柳说一个百步穿杨,刘飏名杨音,却有点相互较劲的意思。

      四下里一看,远水近墙,不远处有一旗贴,在迎风飘舞,有一个侍卫一指,说:“那个!”急忙缩手,道:“不成!”哪有射自家旗帜之事,不祥,于军心不利。

      柳燮知不是自己部属,就是有怪罪也不能到自己头上,放下心来,而他与洛阳刘长恭又有些不睦,那洛阳之军,原本就觉得是洛阳兵将,皇城禁卫,鼻孔看人,看不太起自河内河阳的本地府兵,又见此人傲气,又什么“百步穿柳”,在场诸人,就自己姓柳,穿我?有心倒想让他出个丑,折辱他一下。

      所谓先欲摧之,必先夸之,柳燮又道:“射死物易,射活物难,看这位少年英杰,必定是艺业非凡,寻常雉兔,不足以充猎,”众人听得,不由多多注意,审视了一番,穿衣打扮也是寻常,皮甲在身,显然是小兵打扮,官位不会上伍长之类。柳顿了一顿,伴着伸手一指水,“须得是水中蛟龙,”,一指山,“林中猛虎,”一指空中,“云上金雕,方能显出手段。”众人一听,皆欲咂舌摇头,正是正月季节,天寒气凛,青草未生,野无绿意,这龙虎雕,皆是凶恶之肉食动物,蛟龙未尝见,隐在云水中,这虎须在邙山,最爱潜行,寻常也难见,雕似为最易,可这天空哪里有雕,更兼湿粘阴冷,那些走兽飞禽,纵有皮毛,也是识得冷,拎的清,哪个无食肯出?知道这柳故意提高难度,又见那人态度之不恭,自然而然孔希望这人出个丑,田奕便赞说道:“正是,目标不难不足以显射艺,我这军中,善者也不少。”心想,你小子不是拿腔作调?呆会射不中,看如何收场?

      恰好此时“刮刮”有声,两只乌鸦前后飞来觅食,众人正四下寻找,说:“巧了,正来了二物。”柳燮喜,说道:“来的正巧”,一指道:“就那两只鸦吧。”

      众人皆屏息,只见身影稍移,一人斜挡至世充身前左侧,世充见是杨至,心上一暖,知是预先防备着刘飏,清晨自已带一干人登上城墙,昨晚部分已定,不虞外敌,身上不肯负重,甲胄未穿,遇上个挎刀扛枪之人,侍卫们戒备。

      眼见此人射箭,人心难测,若是此人箭指自己猝然发难下手,五步之内,自已心神不定,昨夜未曾睡好,身手未曾矫健,也难抵挡,这个杨至,果真精细过人,忽然冒一个念头,想此时,如若是让一些死士,尾随败兵,接近敌方大将,于混乱中起事。
      刘飏嘴成圆形,徐徐吹气,口中的气成烟飘走,似一条白练,却是在测风速,对于射箭而言,箭速风速对于准度有极大影响,相传三国时称神射者多人,吕布一百五十步之外,射戟小枝,太史慈射指骂城下者左手,钉于护梁,黄忠射关羽头上盔缨,赵云射船上篷索,前两位打的是固定靶,后两位是称动靶,谁为最佳,历来好事者争论不休,无有定论。

      战场上,拉弓发弩,箭矢横飞,谁伤谁死,可谓随缘,对于多数战将而言,膂力过人,开弓也不以准头为先,能射到人便可,古有神力者,可箭透七甲,若透体而入,伤了五脏六腑,对方则不得不下战场或死亡。然而人体咽喉面门眼睛处,至为要害,一旦射中,必为重伤,在军中,有勇力者以勇气力气,善射者因其善射,或冲锋破阵溃敌,或断后成中流砥柱,都极为受人尊敬。

      世充看其样貌专注,待乌鸦近来,忽然想立一个誓,心道:“若他射得中,则我可击破李密,立于中原,以洛阳为基,复我大隋。”又想道:“若是一箭射得两只,则我能……”一边在想,是不是太贪心了?若是没射中呢?只看刘飏神气,而对诸人,泰然自若,世充莫名来了信心,于是默默祈祝:“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王世充,一片笃诚,若眼前之军士刘飏,能射中此鸟,则我大隋不即亡,王世充能破灭贼军,恢复中原。”又暗道:“诸位仙班神砥,六丁六甲,四值功曹,若看我虔诚,请助我一臂之力!”实则世充也不知道这一臂之力助到他身,还是刘飏身。

      此时世充并未贪多,未说要中双鸦。

      要说一箭射双,虽然极难,也不是没有。

      宇文泰宴群臣于昆明池,见双凫游于池上,授弓矢于贺拔胜,欲观其射术,贺拔胜一发两中。

      右骁卫将军长孙晟出使突厥,与人戏乐,一箭落双雕,慑服草原。

      贺若弼曾在隋文帝前,立誓道:“臣若赤诚奉国者,当一发破的。如其不然,发不中也。”对自己的箭艺非常之自信。

      这些名世武将都是武人世家,骑射俱精,出类拔萃。

      用弓箭立誓者有之,常见是有人似有深仇大恨,取出一箭,便对天立誓,箭折为二,誓闻于人。

      但是用射术来立誓的不多,因为发若不中,则誓易为人笑,尤其是以飞鸟之捷,善射者也不过是十中五六。

      而世充寄此时寄誓于一个并不闻名,乳臭未干的刘飏,纯粹是因为与瓦岗李密的斗智斗勇中,精力耗尽,神思皆困,心想此时问天,天若有灵,当信心百倍,继之以来。

      刘飏自然不知此一箭干系有如泰山之重,平素射猎鸟兽多矣,能中则中,不中则一笑而过,并非苛细求己过之人。此刻在众人面前,也欲一显身手,乌鸦觅食,略有缓停,刘飏见时机已到,拉弓满月,喝一声:“着!”

      只听得,“嘣,嘣”两响,两只乌鸦先后着箭,其中一只呱呱向上窜飞了十余尺,方才翻旋落下,众人见状,纷纷喝彩,刘飏有些发懞,为何只发一箭,却落了两只下来?回头看时,那世充脸色泛红,叫道:“好,好!感谢……”话当出口,似觉不妥,但脸上笑容灿烂,内心兴奋不能自已,仅立一个誓,心道:“莫非刚才真有神灵相助?!”说道:“神射,神射!昔日观书,说古人箭能百步穿柳,总有狐疑,今日一见,确信无疑。壮士好箭法,好箭法!”特意重重说了几个好箭法。杨至双眼一直紧盯着刘飏,唯恐异动,余光不及其他,亦知刘只发一箭,耳中却有两响,立时冒出一个念头:“田奕!”随即向右看去,果真是卫士田奕,正收了弓,露出狡黠一笑,示意杨至不要道破,且看后续。杨至微有不怿,却仍微笑点头,看向世充,诧异为何世充这么失态。他也不知世充此时正嫌立的誓言太轻,直后悔未曾赌的大些,除了中原,大隋锦绣江山,什么北部突厥,什么南蛮北狄东夷西戎,芸芸众生,子孙万世,宇宙洪荒通通压上。

      刘飏放弓回鞬,这回却不下弓弦了,拱手向世充说道:“大人谬赞了,小人只发了一箭!却中的为二,恐是有人相助于我。”左顾右看,是否有人承认。世充却不管他,说道:“壮士不要过谦,未闻有惊弓之鸟乎?只发一箭,能落两鸟,罕见之极。”此时世充不问旁人,又问刘飏道:“你在洛阳军中何职?”刘飏说道:“回禀大人,小人寻常军士一个,未担任官职。”
      世充说道:“屈才了,屈才了!大是屈才,说句冒犯刘刘长恭将军的话,那刘长恭不能识人,若是你在我军中,定然是将官之职了。”刘飏神色扭泥,说道:“小人曾到过大人军中,在一位叫叶韬的将军手下。”王世充听到,更为惊讶,道:“叶韬?”对此名字有些印象,又不知何处来的,这时杨至上前说道:“书佐周鸿才先生考校记功薄时,说到过叶韬,两月前立功为多,曾击杀瓦岗将领多员,柴孝和溺毙于洛水,有其功劳,正待提拨其为将军。然先生私下于我谈论,说他知道叶韬并非象勇略杰出之人,陡然倔起,有如神助,难道是因为?”此话未说全,眼神向刘飏,但世充已明,说道:“那此是真是假?”,刘说道:“圣上招募骁果以定四方,王大人募兵击瓦岗,我在洛阳属下,本是步弓手一职,自带马匹,因此升为马弓手,换了角弓,又素习枪槊,能在阵中挥舞。我在洛阳军,洛阳军大部正于洛阳,在外只有小部分驻守金墉,我彼时未列入战斗,可身为隋民,当思报国,因此我匹马单独来至将军营中,逢上叶将军,跟随一道杀敌,有功则归叶韬将军,小人只要些财物便可。前些日,刘长恭将军率大军来,我便离去,入归本队。”

      世充频频额道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柳燮上前说道:“谁知是真是假,这世上不求名利之人?王将军手下,定然也有善射之人,说不定还不求众前炫技,隐匿名声。”说罢有意的看了田奕这边一眼。孟善谊笑道:“眼见为真,壮士一箭落双,我等亲眼所见,这还有假?我之手下也有上万人,却无一人能有此箭法。”又道:“恭贺王将军,喜得猛士一员。”对刘飏说道:“既然都是军中男儿,都是为大隋效力,我看王大人对你甚为喜爱,不如今日就转投门庭至王大人手下,如何?”此话倒是如王世充所想,只是涉及到改投问题,有些敏感,于是众人皆静静的看着刘飏,且看他如何作答。

      王世充倒是求贤若渴,不过所说的贤,并非读书人,而是武人一类,世充知一狼千羊之理,三军之气,在于将,一将骁雄,万人辟易,尤其喜欢那些屠猪杀狗,心毒胆恶之辈,碰到身材高大,勇力杰出者,必想方设法罗致之,那些在狱中犯十恶重罪者,除谋逆之类,世充往往枉法出之,许其立功赎死。在世充看来,手下有无能谋者并不重要,自己兵书战策读的足够多,在以前的与蜂起的贼寇对战中,未遇对手,以此颇为自负,文墨之事,自有功曹书佐之类打理。
      那杨至之父与之有旧,自己于盱眙讨孟让时,杨至携其父书找上门来,也是身带一剑,仿佛当年其父的样子,信中说劣子文武才略,虽然短浅,脾性志向,可供驱使。初看其文质彬彬,不似武人之料,杨至主动请缨,遂让其为斥侯,杨至每出必捷,令世充刮目相看,后大破卢明月,杨至更是一马争先,斩将搴旗,世充为其表功,朝廷封赏,杨至官拜奋武尉,平东将军。加之谦逊有礼,世充极是喜爱,若非紧要关头,断不肯让其带兵出阵,每逢重要场合,必将杨至带至身旁,在江都时,隋帝赐宴,亲执酒为满,世充正待说有功之将士,刻意看重杨至,意图超次封赏,不料隋帝当时无心,反倒是痛心疾首,指着一幅图画,图画上是荥阳留守张须陀,说国之名将殒灭于李密之手,让世充为其报仇,世充遵命而出。
      在剿贼过程中,王世充的感觉是,初起之第一代之民军,往往是地方豪强草莽,仗着在乡里的威信,啸聚一帮人揭竿而起,凑个读过点书的狗头军师,上阵之时,互不协调,军纪全无,胜则哄抢,败则溃散,彼时往往精甲一千足破敌数万,而散而复聚者,是无活路,再抱团而已。
      后聚之农民军,则是有经验之二代三代,难对付得多,彼时头脑迟钝,脚力不便,身有隐疾者,早已在第一轮中死的差不多。所谓兔老鹰难拿,人老更奸滑,后来之贼军,其身手脚力头脑自不必说,也有模有样的学得望尘知警,听音辨敌,也知远斥侯,侦消息。
      但在世充看来,大多数并不构成太大威胁,自己仍然百战百胜,无非就是死伤的人数增多。

      而李密,不比他贼,身份高贵,周朝八柱国之后,比之当朝第一任皇帝,出身更胜一筹,又兼好学,据说杨素甚为欣赏,玄感之乱,本命粗疏,攻洛阳不下,拖延至死,而李密狡猾,虽被擒,用计逃出生天,隐迹江湖,盗贼日多,密借巢复起,先是灭了张须陀,败了刘长恭,再收了裴仁基,新组内军,层次分明,足见其胸有邱壑,
      王世充民一交手,便感觉不一样,凶狡无比,其兵将素质直追大隋正规军。

      世充本还想上奏,特借用一些骁果军队,喜其精锐,但是天子亲军,如何敢调用,考虑再三,不敢。昨日夜中一直不能眠,辗转反侧,睡觉之时,一直在思,自己输在何处?兵将之过?若说是将略,王世充自负,行军料敌,未必比人差,李密内军精锐,交手数次,虽强如疾风迅雷,也自可抵挡,不知道又比这骁果如何?一想兵,一想将,再想回洛阳之事,睡眠不足。
      思绪凌乱,今日上城来,不禁又想,是否李密也在巡游?一想其欢喜之态,若在眼前,心更为刺痛。昨日那汪利江说过用间,世充也的确想过,潜伏一二敢死之士,接近李密,李密大胜之余,志气骄满,或无防范。又想过人选,历数军中有印象者,似无人适合此事。
      忽见刘飏,有意观其谢箭,突然有了个想法,以箭淬毒,这样在百步之外,亦可取人性命。神使鬼差,世充又正暗暗立誓,见箭中誓成,心下道:“苍天有眼,莫非此人真是我之救星?”刚才恰与孟善谊说了,有些后悔,刘飏若是当场答应,孟易为联想,消息透露,便不密了,事以密成,这密不是李密的密。
      只听刘飏说道:“小人区区小技,偶然运气,怎入大人法眼,小人受宠若惊,至于改换门庭之事,小人本是弓手一个,无足轻重,若是我家将军首肯,我投大人帐下亦可。”这分明象是同意了,只是这儿有个问题,刘长恭已死,说的将军,是哪个?刘飏经历江淮军与李密军的战斗,自觉洛阳军与之相比,差距不小,自觉与江淮军一起,更能杀敌,转投过来,也不是不可,只是似有一股怨气。
      听到其人有心,世充暗喜,嘴上却道:“不妥,不妥,我素来敬重刘长恭将军,不敢欺瞒其人,况且世充回洛阳,待罪将死之人,如何要得?恐误了你之前程。”众人见世充前后不一,孟善谊在想:“方才你还在要我投降做间呢!怎么一回洛阳就待罪将死?”田奕则是昨晚世充招揽黎正雄的亲历者,都感奇怪,也不便多问。
      刘飏冷冷笑道:“刘长恭将军已殁于阵上,小人本无意高攀,只盼将军回城之后,再召将士,与李密决一死战,若是不胜,自刎于阵,也算不负国恩。”
      这话说的在场诸人又一愣,但觉言语尖刻。王世充道:“哦,哦,刘长恭将军……,你说的正是,我当与洛阳城共存亡!苍天可鉴,若有欺心,必死无葬身之地。”
      世充正待再说,忽然下面有个呼声道:“王将军,王将军可在上面?”
      一侍卫答道:“正在上面,有何事,上来答话。”
      那人跑上前来,气喘吁吁,众人认得,正是周鸿才之书奴,上前道:“我家主人昨夜睡眠之后,早上发病高烧,卧于榻上,头晕眼花,无力起来,将就喂了些汤水,本欲强撑着过来,又怕风寒感染了将军,那才是大过。且唤小人来侍奉将军左右,近听令指,怕有事做,主人一再说休误了王大人事。”
      王世充略一沉呤,道:“暂且无事,你速去请那医者治疗,想是风寒,打探一下,可否有药,待回至洛阳,我有牛角,柴胡,芍药,黄芩,鹿茸,治那风寒有效,到时你来拿去与你家主人罢。”
      柳燮说道:“我识得一位来自长安的邢医,医术精湛,且去劳烦。”
      书奴道:“邢医已在治疗,说是风寒入体,需要好生调养,又呕吐拉稀,肮脏污秽满地。”
      世充有些不悦:“那肮脏,你不要嫌弃才好,还是回去服侍他吧。将那书,墨,笔,衣,巾等一一收好,等下要走。”
      书奴说道:“此是小人本分,将军不须吩咐过细。”又说道:“但我家主人说,人以勤为先,忠心所事,主人说来听将军的,将军说回去,小人愚昧,不知该何去何从。”
      世充见这人饶舌,说的也有道理,若依着本人心气,便要讨论良久,只是此时这么多人,自觉有所不便。
      柳燮道:“唉,这有何难?你主人也得听王将军的,当然是谁官大听谁的,回去吧。”
      那书奴听罢,道:“那小人去了,有失职之处,将军休要怪罪。”

      见了书奴急下城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却无人惊呼,正巧下面又来了一个人,伸手扶住道:“且慢些走,着急忙慌做甚?”后面一人仰头,小跑上来,道:“叔父,我准备启程往洛阳,还有何吩咐?”却是世充侄子王泰,世充道:“拿好要呈现的奏章了吧,在哪里?”王泰一指道:“正让偏将崔仲友收好,等待出发”世充唤过杨至道:“你且与之一齐入洛阳,昨日晚上商议之事休忘了。”杨至道:“诺!杨至记得清楚,决不敢误事。”唤几个亲随齐走。
      又刘飏站立一旁,说道:“河阳城门已开,一道走吧。”刘面无表情,默默一起下城。

      孟柳二人见王世充未下,道:“王大人为何不去洛阳?”世充道:“我待朝廷下旨降罪,且先呆在河阳,真是叨扰各位了。”孟善谊道:“哪里话来,说甚么叨扰,我等又不辛苦,都是为朝廷出力。王将军何人?天下之忠心勤恳,得皇上信任者?又有何人比得过王公?”世充看着远去的书奴等人,感叹道:“毛羽以御捍寒暑,翅翼以翱翔千仞,象这些趋走之奴仆,庸碌之人耳,衣衣食食,日日夜夜,光阴虚度,毛羽之类,做非常事,必非常人,何处能觅得非常之人?”

      柳燮知其还是在想那个用间,心道:“我可不想与此事有何干系,家在长安,我一身在外,你等厮杀暗算,于我有何好处。”只是职责所在,身为河内军中二号长官,不得不随波漂流,要说另有冒险之事,万万不想干了。只是不能如此说,便道:“请将军用膳去吧。”世充点头,一齐缓缓下城。

      洛阳城内,越王杨侗正召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等共同议事,

      昨日败退回来的兵将,已将洛水战败的消息传遍洛阳,元文都本想封锁消息,段达说道封锁无益,戒严即可,于是上春门,安喜门等几个重要通道,禁百姓拥挤聚集,两边纷纷都站了士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那回来稍有些身份的将官,便往尚书省内引,命说兵败之状。待至夜半,已大致掌握详情,次日早晨便入皇宫内,向越王杨侗禀报情状,越王年少,生母刘妃于座上同听,当听到虎卉郎将王辩杨威等人皆已丧生于此次战斗,才明白战况之惨,越王便问:“是真的吗?会不会有降敌的?”元文都回答:“王辩老将军节义之士,决不会做此苛且偷生之事。”越王再问:“那王世充呢?”元文都道:“有说死了,有说逃走的,有说摔入洛水淹死的,现不知下落。”越王望向刘妃,刘妃说道:“军旅之事,妾身并不懂,请问光禄大夫,现当如何处置?”段达一听,心道:“你不懂?那催促出兵的诏书是谁让写的?当初世充在洛水岸苦战,我也曾经派人去问过世充,说道该如何,世充说李密实是其平生所见之大敌,急切不可胜,需要蓄力待时,长策制之,结果元文都说府库虽丰,粮储将竭,应速出兵决战,当然,这话是引导小越王亲口说出,转而成为越王之意了,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战场凶险之地,老夫都不敢说兵出必胜,这下好了,把个相持之状打成大崩溃。本来有那七万兵,纵世充全败,这洛阳守兵凑起来还有二十几万,凭城而战,还可守一守,这下本全赔了,如何守?”虽然腹有怨言,怎敢说出,段达咳嗽一声,自椅子起来,上前两步,跪下说道:“臣愚,为今之计,当命人速往江都,将情况奏报圣上,臣以为,唯有圣上才能战胜李密,我等固守待援即可,可命民夫补修城墙,多设防御。计圣上龙舟归航,必自汴水,入黄河,逆流而至洛口仓,我等待圣上将至,再以倾城之兵出征,夹击李密。”段说了等于没说,方法就是耗,等隋帝。因此时并非正式上朝,只来了数个大臣,越王与刘妃望向大臣们,显然这时座上大臣们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面面厮觑。

      元文都却有不同看法,站起施礼说道:“远水不解近渴,圣上回驾洛阳,纵无阻碍,亦需一月之久。计洛阳之兵将,仍有十万,犹有一战之力,兵法云;‘哀兵必胜’,速命周边几个城市兵将,归于本城,偃师,金墉,河阳等地之兵,也有数万之多。”

      段达说道:“有些地不可全撤,兵马全撤失了牵制之力,则李密长驱至洛阳城下,益肆无忌惮,偃城城小而坚,敌军若攻,需十倍围之,可一千人制一万,河阳城隔水相望,关津要地,亦不可全回。”

      元文都见段达三个否了两个,心中不怿,心道:“这段达总似与自己做对,莫非是因为官高过自己?然而文武同级不同权,就是高我两级,无兵便是无权。”说道:“那若是李密进攻偃师,我等却无援兵救,不是弃之于虎口?”

      段达说道:“偃师城里关中兵居多,守一月不难!”一来,自己曾带洛阳关中兵都出征过,对其战力有信心,二来,关中兵与李密有杀降之恨,断不肯轻易投降。

      元文都心道:“才一来商议,便陷僵局。”知一个站着,一个跪着,那越王必会认为自己态度不如段恭敬,于是也跪下道:“微臣进言,与光禄各执一词,就请吾王明断。”

      数十人马,疾驰向南,经过一岔路口,认得是入河阳的道口,不知昨晚多少兵马,踩踏狼籍,积水成洼,泥泞难行,空中又飘细雨,王泰怕污了脚上的牛皮软靴,不愿下马节省马力,任其慢行,阴云漠漠,冷风如刀,遥见城墙,洛阳在近,王泰大骂起李密狗贼,奸贼,竖子,呆屌,将骂人词语,都说了一遍,骂李密不当害他吃苦,这时亲随龙灿策马上来,也入泥里,说道:“小将军,消消气,待回洛阳城后,我等找几个小妞玩乐泄火如何?”
      王泰往后一瞧,摸了摸腰背上的皮囊,说道:“我身负重任,即将入洛阳省府里,不可因贪玩,误了叔父大事!况且这种事,你这么大声,让我叔父知晓,定要责詈于我。”
      龙灿笑道:“你叔父不舍得打你,只会杖责我等,放心,若有事情,我等便说是小将军年幼不懂事,是我等将你误入岐途。”
      龙灿将胸一挺,慷慨模样说道:“我为小将军,甘愿赴汤蹈火。”
      王泰一笑:“去去去,一边去,谁不知道你!”扬鞭虚打,又道:“我叔父每让我来读书,若非军务繁忙,定要来考校我。”
      龙灿说道:“那你还不着用功读一些?你叔父可真要闲下来了。”
      王泰说道:“为何?”
      龙灿眼见后面从骑稍近,低声说道:“这不明摆着吧,回去之后,王将军就可能被罢官,那些将官,多少人对你叔父不满,都嫌你叔父军中资历浅,却升得飞快,在他们之上了。”
      王泰道:“他们若才能比我叔父高,就不会这样忌妒,叔父罢官就罢了,只要不被砍头便好,毕竟我还另有伯父叔父在朝为官。”
      龙灿故作神密道:“昨天你叔父,被好几个小人物贬损,我听杨至手下陈向笛说的,”嘴一努,说道:“喽,我等后头,那个年轻人,骑青马穿皮甲的,在今日城墙上,也对你叔父不逊,出言讥刺,若是换做以前,谁敢,你叔父现在是虎落平阳。”又道:“我等不忿,要不然,我与几个兄弟,将那小子胖揍一顿,或者直接杀了,小将军,我听您的,一句话就可,或者不用说,点头就行。”
      王泰见杨至正与刘士攀谈,说道:“不成,若是杀了,叔父不喜!”
      龙说道:“要不然,我等假装与他游戏,挤他下马,跌折他手脚,可好?”说话间,已走出一段泥泞,路已开始好走,王泰道:“罢了,休生事端。”

      王泰却慢下马来,待杨至马到身旁,说道:“我叔父还有何吩咐不?”刘飏见两个谈论,自策马向前,离开数丈远。
      杨至说道:“另有吩咐,只是一些小事,不如小将军之奏章关键。”
      王泰又指前面刘飏,说道:“那是何人?”
      杨至说道:“小将军眼尖,这个的确不是我队里的,是洛阳军士,居章善里。”
      王泰说道:“听说此人有不敬?”
      杨至看了王泰一眼,说道:“此人是我军之大恩人,你知道殷元恺吗?”王泰回答:“知道,叔父爱将。”
      杨至道:“此人单马入阵,救了重伤的殷元恺将军归来,自身毫发无伤!清晨在城上,展示箭法,一箭射落两鸦,对于这等人,王大人喜欢都来不及,纵使言语上有不当之处,你叔父招纳四海英雄之人,哪能放心上?”实则刘飏并非单马入阵,杨至知城上之事,方才与刘飏闲聊,对其勇敢表示佩服,又说其对待人言语不要太冲,于己不利,果真这龙灿便去王泰那边挑拨了,杨至闻音知意,特意说刘飏于本军有恩,以让王泰消掉报复逞威念头。
      王泰点头说道:“哦,”见刘飏接近龙灿,唯恐争执,大喊道:“龙灿,”
      龙灿听到喊声,圈转马头,小跑过来,问道:“小将军何事?”
      王泰一笑说道:“无事!”

      龙灿见王泰将自己唤过来,却又无事,一脸懞逼,也不虞有它,见杨至在旁,却又与杨至闲扯,毕竟二十岁的青春,脸上洋溢笑容,说道:“杨将军,听说你剑法超绝,我眼无福,一直未曾见过,哪天有空,可否让我等见识一下?”杨至笑笑,说道:“谁来夸奖我的,杨某练习剑法经年,略懂皮毛而已,微末小技,何足挂齿。”旁边一个道:“那可不是哦,当年杨将军在汝阴,受贼人围攻,以一对七,那七个都是淮上有名的强人,其中还有个女的,手上也使剑,号称越女剑,纵横两淮多年,罕逢敌手,这一战下来,毙五伤二,自此名震江淮,有许多来投军的,慕将军名声,指定说要到杨将军手下。去年正月,杨将军还亲手击斩卢明月,立了大功。”

      杨至说道:“击斩卢明月,倒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卢明月兵败之后,带十余骑潜逃,我与陆彬等六人追踪,昼夜不舍,追了三天三夜,最后在伏牛山中,将其斩杀,此一战,亏得陆彬箭法高超,我等才能不折一人,斩其首级,得胜而归。”
      龙灿道:“杨将军,别人是有一点点微末小技,便要暴露在外,恨不得吹成江淮第一刀第二刀,杨将军却不来个江淮第一剑,真是亏了。”另一个说道:“你以为杨将军刀法差了?杨将军剑法精湛,枪槊也是一流高手,只是不喜吹嘘,别人吹嘘也未见得有用,杨将军时刻在王大人身边,自是心腹之将,每次王大人危急时,杨将军都能护着王大人安然归来,可谓是履险如夷,我跟人讲,王大人喜欢探查敌情,曾扮做一教书先生,出外侦查,别人不带,就只带了杨将军一人,别人可有得比?”
      杨至说道:“名声么,身外之物,你等休要将我与别人论高低,不过你们说的看似有理,也不尽然,我父与王大人,原本相识,多年战友,因此我来投军,便为青眼相看,比别人多占了许多便宜,若是无我父之关系,恐怕我现在也只是普通一偏将而已。”

      杨至越说的诚恳,别人越是不信,龙灿道:“不知杨将军肯收弟子否?龙灿不指望能收为弟子,得有空时指教几招足矣。”
      王泰说道:“你以为杨将军收弟子不择人啊,那些资质平凡者,蠢牛笨驴,学了有什么用?你若是学了,出去比武,不三招便败下阵来,定然要坏了杨将军名声。”

      杨至说道:“战阵之上,弓箭为先,次者矛槊,刀剑为后,一寸长一寸强,我若是上阵,拿刀剑与人战斗,定处下风,你等若是在战阵马上,就先不能想着用刀剑。而步下战斗,我江淮兵使用刀楯,较为灵活,不落下风。”

      杨至又道:“先说一下,你习过何等兵器。”
      龙灿说道:“年幼时胡乱习过些棍法,枪法,刀法,一棍在手,三五十个人不得近。”说到这里,颇有些自得。
      王泰说道:“怕是那三五十个人都是空手吧!”听的几个人大笑。
      龙灿涨红了脸,说道:“可不是,那些人也执棍棒。”又一个人道:“怎的象村夫打架?”众人又哈哈大笑。
      杨至阻止说道:“谁人有几个祖上不是来自村夫,莫要笑话人家。”对龙灿道:“勇气可嘉,不过呢,人不管在何处,前后左右,顶多围六个,正面之敌不超三个,将棍舞起来,丈余之内,敌不敢进。所以,虽然外有百人,也就是三五个敌对,大将匹马入阵,也是如此,只需放倒前挡之敌即可,但凭马快,就只有正面之敌。”众人见他说的轻易,心道:“这种单骑入阵事,若不是武艺高超,谁敢乱入?你竟然说的如此容易。”当然众人也自觉不能与杨至相比,反而更觉得其武艺不凡。

      此时前面刘飏见后面聊的热闹,也放慢马来。

      杨至说道:“棍为百兵之祖,取材方便,削尖便是枪矛,套上铁器可为大刀,钩,戟,钺,斧,叉等,而刀剑等为短兵,与锤鞭锏小戟等,都是近身搏斗之武器。习棍之后,便有基础,可以再习枪矛了。”

      觉邙山已在后,杨至望向前边,说道:“此地离洛阳二十里,”又看向左边,说道:“李密不知几日到。”说的众人心里一紧。杨至又道:“武艺之高低,若是单独较技,一生一死,容易分别。”低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曾也不知天高地厚,但听何处有名剑师,便去与人较量。”龙灿道:“那输过没有?”杨至微微一笑:“你说呢?”龙灿低头,不好回答,杨至看向远方,叹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哪有不败之剑客,我与你等讲讲吧,你等就知微末小技是如何了。”

      杨至对边上一个亲随道:“林巽,如两人与你对战,你当如何?”
      林巽说道:“若是两人都是草包,则一刀一个,宰了,若是两人中有一个厉害些,则利用步伐,先避开一个,朝差的那个进攻,重伤之,再来对付另一个。”
      杨至对众人说道:“听到么?这就叫声东击西,避实就虚!”又道:“若两人都是高手,与你武艺一般,若三个、四个呢?”
      林巽笑道:“我举刀向天,口中念咒,鼻孔喷烟。”众人一听,还有这等武技?
      林巽又道:“骂他们祖宗十八代,咒他们生儿子没□□,说我死都不服气,有种和我单挑。”听的众人哄然大笑,道:“不上你这激将法的当!”
      杨至说道:“若三四个把我围定,兵器长短参差,我也决难逃出生天。”
      王泰有些奇怪,说道:“那你汝阴一剑除七凶,如何做到?”
      杨至说道:“侥幸而已,那些人自视甚高,不懂围攻之法。”
      对众人说道:“你等碰上人来围你,无人帮助,只能是拼一个,然后……。”杨至停住不说,但众人皆知是怎么回事,杨至指刘飏说道:“这位年轻人,可是厉害,百步之外,一箭一个,别人想近身都难。”刘飏听到夸赞,不好意思,只装作未听见。

      杨至说道:“不论刀法枪法如何精,对上两人,无甚胜算,对上数人,非死即伤。所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等相互救应,才是正途。”对众人道:“你等平时口角之事,偶有小忿,拳脚想加,也休得放在心上,上了战场便是兄弟。”众人道:“那是自然!”一个又道:“我等下场也是兄弟,不过兄弟也有打架吵嘴,就留在场下来。”便手指戳另一人胸肋,那人手拔开道:“陈向笛,我须不是女人,你乱戳作甚?”有人便道:“好久没见女人了,男的也戳!”众人嘻嘻哈哈,乐不可支。

      杨至又道:“二人为从,三人为众,人多为群,一人横槊立马,固是英雄,可是你们打架,人多赢还是人少赢,这是显而易见的吧。父母之教,也多是拳头戒尺,你小时打不过,只能听吧;孔夫子身长七尺,腰背巨剑,门徒七十二,弟子三千,孔夫子加一把剑在你脖颈,就问你,儒家讲的道理,堂堂正正,仁义礼智信,子孝父贤,你听还是不听。”众人大笑,道:“听听听,打不过。”

      杨至道:“兵法则不一样,人多并不一定赢,人少不一定输,在于运用。两军对阵,对方汹汹而来,我方亦拳拳而上,相杀对等,讲到此时,我记起我本乡一老者,与邻居有仇,生了五个儿子,让两个儿子,去灭了邻居满门,这老者也会计算,本以为用两个儿子斩刑为代价,占人田宅,绝后患,未想到有侠士不平,又将其三个儿子刺杀掉,这老者后来便疯傻了,整日里坐在田垄间自语,再多的田地,有什么用?没后人了。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再讲打仗,兵法中,一个字,诈,出其不意,避实击虚,一个字,围,以多胜少,以强胜弱。年老不能跟年轻比,心气沮丧不能跟斗志昂扬比,若是你饿了,乏了,困了,累了,病了,睡了,那时,你就是武艺再高,枪槊再精,怎能与对方酒足饭饱,精壮之人相比?这就是我所说的,剑术,本是微末小技尔。”

      众人一听,有理,杨至说道:“西楚霸王项羽就说过,剑,一人敌,他要学就学万人敌!古时的万人敌,是指兵法,如今的万人敌,指的是猛将,如我军的殷元恺、郭宪,瓦岗的秦叔宝、裴行俨。”
      龙灿说道:“不知道我军这两位与瓦岗那两位,正面碰上,谁胜谁败?与杨将军你比呢?”

      杨至说道:“若是身无盔甲,只用剑步斗,则他们必死于我手!”众人发出“哇”的惊讶一声。杨至笑道:“只因他们未曾长期练习,于精微变化之际,可能不如我熟络,倘若他们也练习多年,我也难胜了!聪明之人,无论读书习武,一通百通,都能臻绝顶之境。”

      杨至又说道:“短兵相接,杀人如草,在都有盔甲的情况下,剑不如刀,而两军阵前,各于马上执长槊,用剑机会更少,我很可能死于他手。但是还需看人,若是这位小哥,”一指刘飏:“若是对方与他对战,数十步之外,其人持槊冲来,未到之际,这位小哥已发三箭,三箭中的,力透盔甲,箭入肉中,对方虽皮厚,身在淌血,气哼哼的要来拼命,口中吼道‘我俩来共决死’,你们想想,他能撑多久?如果是你,当怎样做?”一个道:“我跑!等他血流尽。”一个道:“抽槊与他拼了!”众人七嘴八舌。
      杨至手示意众人稍息,唤刘飏道:“刘兄弟,你三箭射中敌人之后,敌仍向你冲来,当如何?”刘飏拱手答道:“三箭不倒,敌方强悍如斯,我再射他马。”
      杨至对众人道:“看见没?这就是用己之长!攻敌之短,兵法上也有说道:‘叫攻敌之必救’,就是让敌人救不得不救的地方。你们想想自己有何长,可用来制敌?”众人思考之际,杨至又道:“归去之后,武艺不足者,当思勤练习,作为将军亲随,寻常风险不大,毕竟下次战斗,我等可能都要上了。若于有枪棒上不明之处,随时可来找我,共同探讨。”听到此话,众人纷纷点头。
      龙灿坏笑道:“我知道小王将军的长处,只是平日里有个短的,见到女人就长了!不知能不能用?”众人又哈哈大笑。

      王泰道:“不聊了,我待去洛阳送奏章!”打马前走。

      杨至叹了一声,说道:“诸位兄弟,我们共度过生死,接下来,有人会战死,有人会伤,还有人会投敌,这些都不怪,就在乎各位的信念,是做英雄,还是苟且,史书上可能不会记载我等的名字,但人活一生,当活的顶天立地,无愧鬼神。”众人听他讲的认真,言笑渐收,脸现肃穆之情。

      杨至又道:“诸位,我杨至,必将为大隋流尽最后一滴血,在这之前,我会尽我所能,保你们安全,或许,我们还有一线胜机,你们愿意跟我一起不?”

      众人看着杨至,齐声说道:“我等愿意跟随将军!”

      洛阳,东城尚书省,本来元文都身为太府卿,是在太府寺办公,然而尚书省偌大的官署,场地,总得物尽其用,又因其靠近城门,已命守城将士,若有外来兵将之音迅,速至尚书省报呈。在升为太府卿(正三品)之前,元文都便是尚书左丞(从四品上),因此对尚书省极为熟悉。而隋帝去江都,洛阳城内官署为这一空,元文都为方便之故,仍于尚书省内处理公事。
      在小越王面前,段达与自己意见不合,谁也说不服谁,元文都便推说收置处理归来的兵将,还要管钱粮之事,事务繁多,便向越王告退,自门下内省走出,回至尚书省。
      坐于桌案,心想当初皇上将越王托付于大臣们,一文一武为首,这文的便是自己,这武的便是段达,都是自先皇手里就起来的人,关于如何处置世充及各地兵马,自己能言巧辩,要说讲道理讲不过段达,这是不可能之事,定是越王偏袒武人,专务姑息。自己又不是没看过孙子兵法,当初要是以败军之罪将刘长恭等斩了,后面将领哪有不尽力的道理。

      元文都看着钱粮之账目犯愁,洛阳城内米粟等杂粮共五十万余石,以消耗之速,权能支撑一月,粮少则人心不固,又文武不协,这洛阳城危矣。正感叹间,忽然手下来报,说是世充有消息,元文都于座上立起,道:“世充还有命在?昨夜是在哪里躲着?”命唤进来,不时进来一人,跪下磕头,手持圆筒,说道里面是奏章,是进献给越王殿下,元文都道:“你是何人?世充何在?”那人说:“小人名唤王泰,叔父正在河阳。”元文都见是世充弟子,本想再问一句:“世充何不来洛阳领死?”因为知越王大概如何处置,多半只是官为原职,以带罪之身,共守城池,因此也不能急于相逼,忍住不发。

      说道:“越王殿下已将一应事务委托以本官,这奏章我先瞧瞧!”命手下道:“呈上来,”对王泰道:“本官替越王殿下先看,若是写的不好看,殿下发怒,世充可忧。章在我这,还有修改的余地。”说罢,王泰伏地,哪里敢说话,进城门时,听叔父的吩咐,要直奔殿内省找王公公,却被太常寺小官员童钊拦住,说先要去尚书省,王泰欲找杨至商量,杨至说道随童钊去就好,进来之后有问则答,不敢多嘴。

      元文都浏览奏章,见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八个字,心中生怒,面上却反笑道:“世充其心可嘉,将自己比作蜀相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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