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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洛阳雨-岐黄术救死扶伤,洛水堑咫尺天涯2 ...

  •   众人一看,这人身高六尺余,面如灰土,头未带冠帽,只用发巾一束,身后簇拥着十余人,汪利江低唤了一声:“王将军!”忙上前施礼,邢医与黎正雄等正待出门,见王世充到,也忙上前施礼,诸人有伤的没伤的,挣扎着起来,躬身施礼,口中发声:“参见王将军!”

      王世充道:“免礼,免礼,”遂向众人道歉,“我王世充愧对你们啊!今日之洛水,我指挥不当,致诸军惨败,折兵损将,我愧对圣上,愧对越王,愧对诸公,愧对洛阳父老,世充之罪,罪大于天,千刀万剁,也不能抵世充,各位就是用刀捅我千遍,我绝无怨言。”说罢,痛哭出声,燕琪立于身旁,原来方才燕琪见黎正雄气势逼人,唯恐事大,悄悄走出,几个箭步超过先行去报信的两个军士,找到王世充,世充听到,生怕火并,忙带人出来,待得到了,却见众人正讨论酒楼饮宴,侧头看燕琪,疑问是否谎报,燕琪见其不信之色,方要解释,让世充止住,但立静听,正当要走之时,见众人意志消沉,怀疑洛阳能不能守住,于是进来,要激励士气,可话一开讲,便引自己过,哭嚎出声,汪利江,燕琪等见世充哭泣,忙道:“将军言过了,战场失利,都是我等之过。”一时间众人相互请罪,将责任揽于自身。

      邢医自知插不上话,静立一旁,也不能无视便走,不然显得无礼。邢医在长安时,倒也常听朝廷中众大臣轶事,世充彼时不过是微末小官,又是外官,未闻事迹,前段时间,与庞玉霍世举等人一道,倒是听了一些,评说各人优劣,评王世充时,说:一、材,江淮之间,盗贼蜂起,宿将吐万绪、鱼俱罗等讨伐不克,换王世充上,一一讨平,霍说道他自己都未必有这材能,从文法小吏至江都通守,军功卓著是一方面;二、谄,在江都时,选送民间美女,一批未至,一批又来,送奇珍异宝,一个铜镜屏风,让隋帝大喜,直迁通守;三,毒,杀人如麻,心如铁石,坑杀百姓,血流成河,告密害人,亲旧不避,陷人与法,文足饰非;四、敛,身上衣服数月不换,饭食菜蔬不求精美,果腹而已;五、伪,雁门救驾,日夜兼程,衣不卸甲,藉草而卧,只为此状达于御前,以表忠心,赌咒发誓,张口就来,而后竟然可不实现;六、勤,早起晚睡,大事小事,无事不思,偏裨将校,斥侯之任,也亲过问,略显繁琐。又说有此六者,仕官不达,古今罕有。隋帝领百官,美人,骁果下江都,世充就在身边,日月所照,山河历历,一举一动,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因此升迁之速,机遇加才干,迈入高官之列,此次总帅,本是幽州薛世雄,薛带三万精锐,却在河北被窦建德袭扰,军溃而归,薛一病不起,不能领兵,才让王世充做了总帅。

      邢医心冷面和地看着这哭闹如何收场,不一定,世充收了泪,道:“诸位兄弟,我发誓,”邢医嘴角微微上翘,果真来了。

      王世充道:“我王世充对天发誓,当与洛阳城共存亡,若违此言,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众人听了,默默无语,个别狡黠的心里或在想,你与那洛阳城一道而亡,就不要带上我等好吧。

      王世充见众人神色,觉得仅仅一个共存亡,似有些不够,又朝外一指,道:“此黄河为证,我愿与诸君共甘苦,同患难,若能击破李密,当与诸君共富贵,享荣华,必不食言,若违此言,身殒名灭,子孙无遗,溺于黄河,飘零至海,魂魄永不得归乡。”这次的誓言比之刚才狠绝,在场将士多来自异地,对魂魄不得归乡甚有感触,各地风俗,常有招魂复魄一说,楚人尤甚,江南之地,巫觋盛行,百姓不唯生前笃信,更望死后能造福子孙,是以风水,葬地,方位,罗盘,念经,法器,或僧或道,无所不施。

      汪利江心思灵敏,此时王世充在前,正可带着自己的几位兄弟一起表忠诚决心,一旦在将军心目中挂上名号,重任可待,未来可期,汪轻咳一下,润喉舒肺,仰头挺身,欲慷慨大言。

      这时世充侧面一人,移步上前,道:“王将军军务繁忙,劳碌疲倦,尚需早些休息,各位也早早歇息吧。”说话的是侍卫田奕,这边事了,的确可回了,侍卫们为防闲人暴起,安全为重。

      王世充道:“不忙,不忙,”说罢向庭中走来,旁边有个军将见了邢医的马扎,便小跑拿过来,与世充坐下,众人围成一堆,恰似方才围汪利江一般。

      王世充道:“当前局势,我等须精诚团结,集思广益,诸位若有奇谋诡计,只要能有助于守城,有且于击败李密,都可一一说来。”瞅见邢医年老,道:“这位是?”楚蛟然说道:“这位是来自长安的尚医大人?正与兄弟们治疗伤病。”邢医只待听一会便开溜,听到人唤,暗道:“走不了了!”上前道:“参见王将军!”

      王忙站起道:“这个位置该你坐来,世充无知,不知敬老。我这么多将士,亏得邢医医治,世充感谢,无以为报,请邢医上坐。”邢医说道:“将军,邢瑞只是区区一医者,沧海一鳞,恒沙一粒,竭尽全力,难救一人;王将军乃中流砥柱,力挽狂澜,圣上寄重任于王将军,拯救大隋的江山,天下可缺邢医,不可缺王将军。王将军救世者,邢瑞是救人者,其中之差别,天地云泥,邢瑞如何坐得?”

      在旁边的汪利江暗道:“怎么的将我要说的言语给抢了?”眼见两人互为推辞不下,扫眼一看,起身去搬了个胡床过来,道:“请将军坐这胡床,尚医坐那马扎。”这一分座位,旁边人都觉得妥当,胡床较之马扎,似高一筹,于两人身份来说,亦合乎规矩。世充笑笑道:“甚好,”当即坐了下来。

      然而王世充心中极度不悦,并非是胡床丑陋,或与马扎有高低之分,两者本是一物。

      那厌恶的原因是什么呢?

      自古中原汉家士族,自认正统,对“胡”字较为忌讳,可偏偏黄河以北,自西晋沦亡,英雄倔起,掌权者考其源流,大多来自草原塞外,虽视之为外族,可看着一个个建国开号,自家要生存,家族要壮大,故土难离,不能个个都去做那过江之鲫,也就不可免成为臣下,服从统治,为新王朝图谋画策,出勤出力。
      大隋开国,自号是弘农杨氏,有谱可查,因祖先流离至武川,六镇胡汉杂居之地,王气所在,机缘之下,也为皇上。
      隋文帝为万民之主,又胡汉通婚已久,治下鲜卑、氐、羌、匈奴、高车、突厥等各族混居,其中有些民族因曾过火,血脉虽留,民族称号却消失于历史舞台,人民对于自己的族种并无特殊概念,当然也有许多慕名声,求认同的,改祖先冒充大姓。唯独这个胡字,隋文帝认为其多年以来,带上了贬义,例如“胡瓜”“胡说”“胡闹”之类,下诏让改,将胡字之贬义消解,因此胡瓜变黄瓜,胡床变马扎,或变为交椅,至于胡说,可换为乱说,等等等等。
      江淮之人,对于这个并不感冒,一来统治未久,只有二十余年,众多江东遗老,历梁陈之更替,对于正统一词,念念不忘,仍然不改,所以并未因隋之诏令而忌口,依旧如故,好在大隋对于百姓言语这一块并无特别罪名,习惯自然,汪利江于江淮生长,熟习之,若不说胡床,说不定还让长辈责备,因此拿着马扎,便坦然说了“胡床”二字。
      却未料到,世充之祖,带有胡商血脉,世充之族,本是汉家大姓王氏,其追远祖,可至太原王氏,战国名将王翦,老头率领秦国甲士六十万,咸阳为之一空,南下讨伐楚国,于路不停地向秦王要求田宅,想让秦王放心,美人就不要,老头可能不喜欢。王氏子孙,就在这片田宅长枝繁叶茂。王氏后面又有极多分支,在外迁徙者又以琅琊王氏,霸陵王氏,尤为出众,人才辈出,新丰王氏本是霸陵分支,世充之父乃是支姓胡商所遗,随母嫁至王家,为王氏家族养育,世充自小沐浴家族荣光,却因为是形状有异,每遭同族中无知小孩嘲讽讥笑,往往加以胡字辱骂,长大后赤须卷发愈加明显,知口舌之争无益,拳脚相加受责,但励志为官,勤力苦读,一步步奋力上爬,如今位列江都通守,官高势大,无人再敢讥笑。
      王世充念念不忘屈辱之胡,日常想过应对之说,一,自说祖上曾经娶过胡人女子作妾,因此我身有胡人的一些特征,不奇;二,自子侄中挑出长相类似汉家的来,以证明前头的说法;三,可说朝中高官大多是胡汉杂婚,就是当今圣上,其母也是有匈奴与鮮卑血脉。不过一想到此处,还是有些怨自己这赤须卷发过于独特,又是西域那些地位不高的胡商,不似朝中鮮卑高贵。
      许久未听于自己不利的言传,却不防汪利江一句“胡床”,戳到了痛处,让世充心里回忆从前被人轻视的日子,若是平日,倒也罢了,今日战败之际,更觉伤心刺耳。

      但见肌肉牵动了一下,不快一闪即逝,马上转脸堆上笑容,道:“世充正穷,穷则思变,我闻文章达者,儒道一家,入则治国,出则为医,邢医必是高才,方今国步维艰,正思良臣大将,又当觅不拘之才俊,山野之遗贤,经纶满腹之士,鸡鸣狗盗之徒,假有一技之长,亦可为国效力,望邢医不吝赐教。”王世充说自己穷时,倒也不掩饰分毫。

      邢医心道,若不是你真穷,我怎么可和你平坐于此,今日要我来举荐人,哪有?就是有,也不让人入火坑啊,又不能不说,虚应对付罢了。便说道:“朝中衮衮诸公,个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多参国事,熟练精明,要说出谋画策,怎么也轮不到老夫,要说出力,老夫年纪五十,行路拄杖,哪比得上年轻人了。平日只顾翻看医书,于药物颇熟悉,可又都是救人之方,奈何?”又说道:“于泽中求龙蛇,于荆山求璞玉,方才是理,于老夫处求医者,老夫可以举荐多位,若求谋士猛将,老夫实在无法勉为其难。”

      世充见其不肯,是老滑头,又道:“邢医见识渊广,可曾见有何异类人物?若是有,世充当三顾茅庐,竭诚寻访。”那汪利江听到,眼睛直直的望着邢医,期待其看过来。旁边一个道:“王将军的确屈尊请过,不辞辛苦,马上驰百里,只要是人才,王将军千金不惜。”世充挥手让其停住不说,道:“邢医,”那诚恳切切,让人不忍。

      邢医想,不说点人物也不行的了,便道:“王将军抬举老夫了,不过,”抬眼上看,眼扫众人,微微一笑,说道:“终南山有位隐世高人,烧丹炼汞,修仙问道;渭北水边一位高士,游遍天下江河,细察水文地理;岐山鸣凤之地,有一位半仙之人,夜观天象,能卜人命运;蜀中青城山脚,有一能人,能冶精铁造神兵利器,吹毛断发;此四人,若招至麾下,必能助王将军成就大事业。”邢医自然看到汪利江,想此人功名之心,定然是要一个出头之地,明白其心态,此时却有意不讲,一则是身份之故,汪虽说看来文材将略有一点,也号称江淮第五刀,虽是这弟子黄勇说的,可是若是说出来,万一汪虚有其表,名不符实,那不是坏自己的名声?邢医可是个爱羽毛之人。

      又道:“这四人名气较大,都似修道之人,但逢道观,于观里一问便知!若要知其名姓,霍世举将军或许知之。”

      世充沉吟道:“这几个人,一则是太远,二则神仙之道,原非我所能过问,冶铁之人尚可,又急需善造守城器械之人,不知邢医还知道何人?”邢医内心一乐,算是给回答了,再给你几个,让你眼馋心热得不到,我是推荐了,后面不关我事,叫你害我现在起不了身,吃不了那柳续等为我准备的精美膳食。

      邢医说道:“有一个,号称长安大侠,史万宝,原是史万岁之弟,门下多有作奸犯科之徒,奇技淫巧之辈;又有一个,城南杜弘深,与史万宝齐名,家族庞大,都能于长安城一呼百应;冯翊孙华,以授枪棒为业,手下徒众上千,名闻遐迩。三辅豪杰极多,以大隋之名,招纳英俊,若是啖以厚利,许以高官,必将有许多忠心不忘本朝的人,千里而至。”当时的大兴被攻下,随即改大兴名为长安,隋将屈突通,尧君素拒守河东等地城池不下,若是舍命东出,归于洛阳,也当增强洛阳守备力量。
      王世充及众人,见邢医滔滔不绝,却暗自大摇其头,说的这些人,一个个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冯翊,此时长安已陷落,这些人定然都在李渊治下,若要效力于谁,怎么可能千里之外,来效力一个素来不熟悉之王世充?就当是能请来,待珊珊走到,洛阳城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黎正雄见邢医说的皆不成话,忍不住说道:“邢医差矣!”邢医惊谔,随即释然,一笑置之。
      黎拱手道:“小人冒犯,大人见谅。”邢医乐得听讲,道:“老夫说话,常有漏失,也不中听,军旅之事,实非老夫所长,黎将军有何高见?不妨说来。”
      黎正雄礼敬王世充,说道:“长安城陷,李渊坐大,立代王为傀儡,以掩天下人之耳目,贤愚皆知,其将为董卓、曹操,然李渊见官则赏,无论身份高低,只要有功,卑微之奴隶,也能升官得爵,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人皆愿尽力,长安之人,谁不为其折服,如何千里迢迢来保卫洛阳?我以为,还不如就近访洛阳之中,亦有豪杰勇士,庙堂之上,有韦津韦霁两位大人,郧国公韦孝宽之子,当年的韦孝宽为将,坚守玉壁,耗死齐神武皇帝高欢,散布谣言,折损齐之栋梁斛律明月;平定蜀国公尉迟迥叛乱,可谓攻必克,守必固,为我大隋千秋伟业立功第一人,我大隋后来之将士,无不奉之若神。
      若是以其子侄守城,郧国公威名仍在,则军心必固,又,前工部尚书宇文恺,主营建西都大兴,东都洛阳,壮丽华美,其子将作少令宇文儒童大人,深得其父亲传,若是命他召集能工巧匠,制作弩机飞炮等守城器械,岂不是如俯拾地芥这般容易?”
      王世充鸡啄米般点头道:“世充受教,世充受教!”道:“你是哪位将军部下?”因听口音不似自己部下,要问个清楚。
      说道:“卑职黎正雄,是河内鹰扬府军,孟善谊大人部下,现任旅帅一职。”黎对着邢医称自己小人,对着王世充称卑职,是因为统属之故。
      世充觉得有些寒冷,措手道:“我正用人之际,听黎将军一席话,必然是对洛阳及河内,民情熟谙,世充初到,正缺你等聪明,可否请将军过我这边任职?”后面说任何职却不在话中说了,众人皆知定能官升一级或以上,有的羡慕,有的妒嫉。

      黎一怔,随即说道:“王将军手下人才济济!卑职自知浅陋,王将军求忠言进谏,卑职才敢斗胆放肆,若是今日即投王将军,一显得我之轻于去就,二则会冷了将军手下人的心。三显得王将军用人只凭一面,引别人妄议,有损将军之名。”黎不愿意,一则,这洛阳明显是个坑,即将杀气腾腾到来的李密,洛阳城中的小朝廷,哪个是王世充能对付的?二者,去世充身边,人员不熟,若是有事任职,使人干活,手下的江淮兵都能不能听话,都是问题,自己跟随孟善谊将军,相互之间,知根知底,至少孟在朝中还有父亲及许多同僚,王世充只凭圣上一个信任,终究根基不深。但这话不能出口,所以推托。

      王世充略有失望,自认虎落平阳,诸人不愿近,便道:“你可知洛阳及周边,有何人物?”

      邢医笑道:“黎将军不必自谦,老夫阅人多矣,黎将军武艺非凡,刀法虽未亲见,但适才这威势,手臂结有力,如今将军问对,更需坦诚答覆。”

      黎正雄一笑说道:“我自年幼之时,父亲便请教师教我武艺,十二岁,随父走访江湖各地,多进名山古刹,见过许多江湖人物,僧道异人,见一招一式可取,则拜为师父,习过各样兵器,尤其刀法得自河北名师纪无双,纪师悉心教导,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寒暑不断,磨皮牵筋,骨肉飞腾,炼精化气,练气化神,二十年之功力,自认为其技尚可,前年西入长安,与长安中使刀高手较量,十场未曾落败,上阵之时,也屡立战功。”

      转头对汪利江一笑道:“黎某之狂妄,正自此来!方才冒犯,也是有所恃也。”汪此时本无心争高低,正在焦急,本想表现一把文韬武略,希冀王世充青眼相加,见他自吹于世充面前,心中却又愠怒,倒起了较量之心,恨不得当真来一场,若知世充要来,是否早点拨刀应战?

      黎正雄又说道:“谋略之士,黎自不知,军中大将之材,我所知者,只能是我家孟将军,说到奇人异士,洛阳城中有一道长,据说能呼云唤雨。若是得其相助,今天这雨或许不能下了吧,也不至冻饿各军兄弟。”提到死难兄弟,都是一脸悲伤。

      接着说道:“先道洛阳城中,有两位豪侠人物,一是城南敦化里,名为李阳煦,当初在汝南,有一恶霸欺负良善,致人家破人亡,有一对父女流落至洛阳,思家仇恨,以卖女之名,求壮夫为其报仇,李阳煦听到原委之后,与弟子一人,即往汝南,假意与之行路偶遇,以小故争执,将那恶霸斩杀,事后又送钱帛与那父女。其人现为敦化里正,广收门徒。
      又有一人,在洛阳城北积德里,名为彭安邦,未知来自何方,枪术精湛,授徒上百。我等都知,在战场上,槊为马军首选,矛为步军首选,在于其长。而枪,长短适中,易学难精,讲究圆转如意,马上用枪,比之槊更为灵活,军将之中,识得用枪之妙处,多习练之。

      又有一位,名唤卢胤轩,箭法超群,闲时出猎,日获禽兽上百,现在洛阳军中,自道十弩不如一槊,十槊不如其一弓,百步之内,应弦必倒。

      此几人,若是收罗至帐下,必能助王将军击败李密。”

      王世充喃喃道:“这数人,都可为将。”忽然想起了爱将殷元恺,心口一阵疼,为帮助洛阳河内兵稳住阵脚,特意让他领兵镇场,今日败退,世充知其脾性,看来是凶多吉少。

      邢医说道:“有诸于内,行诸于外,将军之军务繁忙,千条万缕,人非圣贤,孰能无失,沧海之大,或有遗珠。”撇了一眼汪利江,说道:“我适才见一将军之部下,不但武艺高强,且通兵书战策,其人必有胆勇,或可建良谋。黎将军,是也不是?”邢医倒是精,汪又非他之熟人,若是单独说出,王世充信度不深,此刻让黎参与其中,更能说服人。

      黎道:“正是,”一指汪利江说道:“王将军,此人方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黎某也是佩服,锦心绣口,王将军不妨……”说罢想自己与汪本无仇怨,这人临危不惧,方才还真是有点佩服。

      汪不待王世充发话,拱手施礼道:“将军,汪某敢献愚智,失口不当之处,请将军先行恕罪。”

      王世充点道:“言者无罪,请讲!”见是方才搬胡床之人,略微觉得,自己是否过于敏感,他人不知忌讳,不知者无罪,依邢黎二人所说,万一这人还真是有才呢?

      只见汪利江道:“方今李密势大,我军气衰,当凭洛阳,坚守不出,耗时日久,待士气之恢复,方可再次一战,”王充充点头,心道:“老生常谈,老调重弹而已!”

      汪道:“李密军,借此次战胜之势,引远近愚昧来投,军或可至百万,此诚难于正面击败,如黄河之水,不可壅塞,只可导之下流。蛇无头不行,鸟无首不飞,计彼之军将,堪与王将军敌手者,唯李密一人,其余者碌碌,皆不足道也。王将军平格谦,擒卢明月,走孟让,败翟让,国有宿将,也不敢居王将军之先。”这个世充倒是同感,在平定江淮各路反贼之时,尚未出全力。此时听汪吹捧,对此人倒有一丝好感,暗想,归去之后,看是否升其官职。

      只听汪又道:“譬如灭火,火之初起,吹之踩之,杯水即可,待火势愈大,成燎原之势,则江河之水方可灭也。瓦岗初起之时,若以今日王将军临之,则如摧枯拉朽,洪炉燎毛,瓦岗必不复存。先前翟让,徐世绩,单雄信之流,聚万众,呼啸打劫,虽有勇名,于草泽间求生苟且而已,也当悬头于阙下,而自来了李密,则张须陀不能制,反为其害,裴仁基降,我之大隋兵马,头一次成批降于反贼。此中李密个人之魅力,不无缘故,公卿子弟,气度超凡,思虑精细,治军严整,所获隋官,屡赦不杀,外有谶言,内有强军,身边诸将及百姓,自然信之不疑。兵法云,将智士愚,若是麾下之士,个个可赴汤蹈火,生死不惧,就是奔败,也必杀伤相当。兵者,取之于民,大隋的子民,沦为盗贼者越来越多,李密死一个可补,我等死一个难补,此销彼长,其势愈微!”众人听到此处,皆默默无言,士兵见势不妙,战场逃亡也是常事,如今不是战场,惧死本能,也当有许多逃去。李密那边,见天下形势,参军者愈多,控地千里,民众数百万,精锐都可百里挑一。

      汪道:“我等论得失,议兵机,其实在一月前,其一,李翟猜忌,祸起萧墙,翟让愚蠢,毫无防备,让李密以壮士击杀,惜当时我等无智士,伪投瓦岗,助翟让出谋,先出手为强,或能成功反杀李密,就当将密谋告与翟让,翟让或疑,分裂自带军出走,瓦岗也当少一份力。
      其二,翟让受死之际,我等可立调洛阳全部可用兵马,与之对决雌雄,比之今日,更有把握。瓦岗本是翟所创立,李密此举,必将使原瓦岗将士心寒,翟徐单三人原有兵力,略与李密军对等,李密饶了徐单二人不杀,我军或可用间散布谣言,使其离心离德。而这,还未施及,天生李密,难道是上帝派来搅天下大乱的吗?”
      世充点头,道:“岂止李密,杨玄感也是,只是其智力短浅,不能成事而已。李密为龙为蛇,不可测也。”心说,所说的兵机,趁瓦岗内战之际,进兵进攻,我怎么未有想到?只是倾我全力,与李密对战,也未能击溃,是力不够,并非是我不见机。洛中越王,贵官数辈,其嘴嘈嘈,以为我不尽力,让他们来试试?

      对汪说道:“请讲有何策,可削弱李密军。”用手掩嘴,打一个哈欠,的确是有些累了。

      汪说道:“出奇制用,扭转乾坤,为今之计,唯有用间!”

      世充道:“用间?”

      汪利江点头,说道:“正是,我等兵将,士气未复,此时争战,胜负难料,一有挫败,大事去矣。此时用间为上策,一则是其志得意满,疏于防范,二则就不成功,所损甚小。我等此次,必有大批投降之人,易混于其间。

      我闻人皆有所溺,或困智勇,古自英雄爱美人,上至君王权臣,如纣王,幽王,夫差,董卓等,沉溺于所宠爱,诸事糜烂,身死国灭,下至黎庶百姓,为争个美人,怒目面视,拳脚相加,拨刀相向,或有死伤。王将军为救国家,于美人何惜,若是身边未有,黎将军处有。”黎一怔,怎么说到我了?只是方才众人都听他说赌注,内中有美女,黎有些不悦,假意笑道:“我之美人,怎么及得上将军府上?要迷倒君王,须得天姿国色才可,我之所说之寻常女子,荆布裙钗,怎可与之相比。”

      世充不置可否,

      汪又道:“我听闻,我大隋之官员投敌,李密引为上宾,近座交谈,若是有高官显贵,义胆忠心,置生死于度外,假意投降,与李密欢宴,随机刺之,当比之寻常刺客要好,当可成功。齐高澄死于庖厨,饮食医药都方便下手,纵无勇力之人,也可致命,这方面邢医医术精湛,也可发挥专长。”邢医说道:“这个老朽难当,就当是医药,李密也必将是其信得过之人,老朽就是得其信任,医药也当分离,就如宫廷内部,医者只提供药方,尚药提供药物,若我之药方不对,对方也有高人,一看便知。”一面有些恼怒汪将自己推到前天,一面又怕世充生气怪罪,便说道:“老夫于医药,平素所见,的确可谓精通,对毒人之药,略知一二,如汪将军所说,若官员大将,能近要李密者,以匕首涂以毒药,刺之,未必不能成功。”

      汪说道:“除此之外,若李密于美人无感,还可以此施于其部下官员将吏,世间见美色财帛有几个不动心的?若是都不收,几近圣人,其心硬如铁石,这人就当刺之便可;若是那等收了的,也不挑明,待到关键之时,再收功用;最怕是收了美人珠宝,无耻不认的,不过这等人,往往暴燥轻佻,并无太大作用。只是这投入便当是喂了狗!”

      王世充欢喜道:“好,好,好!”连说三字,起身激动,道:“此法甚好,待回洛阳之后,我与将军细细谈来!”
      叹了一声道:“若是施行此策人选,莫如殷奉殷元恺将军,可惜其喜欢匹马突阵,不顾生死!若是此人在,……”
      忽然外面听到声音喧闹,有人在叫,是什么人?另有人大叫:“请医者,请医者,救命!快救命来!”

      众人起立,伸脖子朝门口观瞧,见两人抬一个进来,旁边一个在乱叫,快请医者,救人,王世充认得,是手下侍卫展玉堂,那担架上的人,深身是血,舒渭城见到,忙走出,分开众人,道:“让开让开,这边来!”一道将此人安于卧榻之上,展玉堂见到王世充,施礼道:“殷元恺将军,伤重归来。”情绪激动,原来与殷元恺是姑表亲,展喊殷元恺为表兄,王世充:“啊!”上前查看,展玉堂看着殷元恺,哭道:“你若是有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和你娘交待!”那人悠悠醒来,见到王世充,说道:“王将军,”声音微弱,邢医检查伤处,见几处箭伤,肩胸有大疮,腹部破裂,道:“请王将军稍移开一下!下官不好察看病情,看清伤口才好动手施以救治。”

      世充闻言移步至殷元恺头一侧,用手握殷元恺的手道:“将军归来,世充不胜嘘吁。”邢医弟子们又将那收好的器械展开摆出,钩钳针刮刀镊子之类,众人暗道:“这下邢医要将压箱底的搬出来了。”那殷元恺□□道:“王将军,我伤重,苛延至此,怕是难活到明日了,临死前能见将军一面,虽死不恨,我要拜托将军一件事。”这边邢医道:“死不死,得看阎王收不收,阎王派无常出来勾魂夺魄,也还需要经老夫这一关!”话说的极其霸气,众人一听,暗想这殷元恺命大,碰到邢医了,本来看其一身血,箭枝还有几枝在身,腹部用布裹几层,必是也受重创,王世充听得,邢医说殷元恺有救似的,心里腾起希望,忙道:“那就拜托邢医了!用最好的药,世充必来感谢。”若是其平日里,属江淮军中的医正,王世充则可以傲气的吩咐:“我要活元恺,不要死殷奉!”但邢医并非其直系属下,此时见爱将回归,又听邢医意思可救,便低声下气,实望真能救得。

      殷元恺却不这么认为,只道自己命在须臾,定要将话讲完,道:“王将军,我同来有一位小兄弟,望将军委以重用!其人……”正待抬头找人,邢医打断道:“殷将军,你不听医嘱,就是神仙也难救你,你留着一口气,便能熬过两个时辰,半个时辰内,老夫就可以替你在阎王那讨个名状。”世充见殷元恺推荐人,心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唉,这个等过后也可!”就道:“听邢医者的话,休要乱动!好好治伤。”果然是世充讲话管用,殷元恺不再勉强,躺着眼睛望上,喃喃说:“这次兵士死伤殆尽,”流出眼泪,王世充道:“元恺不须多想,你在,我在,我等重振旗鼓,再行一战!”瞧见邢医表情,知嫌他碍手碍脚,自移步走开,旁观邢医施为。

      邢医命弟子将殷元恺手脚缚住,以防挣扎,唤弟子拿各种工具,于手上忙活,世充在旁,双手攥紧,随形而动。邢医命打开一个盒子,里面白粉状药,众人知是好药,却在想:“若是能得这药医治,必然好的快。”有些伤病的兄弟方才没用到,恨恨不已,毕竟人家是心腹受将,有所不同,人命之贵贱不一,于此显现。

      邢医忙约半个时辰,撬箭五枝,裹创三处,其余小伤,皆用药涂抹,腹部清理完毕,但未用针线缝合,道要明日再看,向世充说道:“腹部肠破,明后几天,还须再看!若是无污秽流出,则可缝合,其余创处,敷药便好。”此时殷元恺早已痛晕去,世充近前,看那脸苍白,谢了一通邢医,夸了几句,对展玉堂道:“展玉堂,你带几个兄弟在这,好生照料,但听邢医吩咐。”邢医一听,心道:“又走不了了!”本想让弟子舒渭城看着便好,见世充如此说,只好悄声对黎正雄道:“饿了,将饭食菜肴送来便可。”黎点头离去。

      王世充再向邢医致谢之后,领着一行人走出,汪利江略感失望,刚才自己说的头头是道,用间用谋,世充也站起来连赞三好,一个殷元恺进来,汪利江能看到世充眼神中的关切,明白殷在世充心中的份量,心有戚戚,深盼方才一番话引其深记自己,但是世充走时,居然再未多看自己一眼,只作示意性向众人道别,只顾说:“我王世充在,洛阳城就在。”邢医假寐休息,众兄弟也各自找吃的喝的,有的躺倒于火堆旁,鼾声大起,汪利江盯着昏迷躺在卧榻的殷元恺,久久没有说话。

      王世充边走边念叨,“洛阳城南彭安邦,城北李阳煦,卢什么轩,弓箭高手。”转头说道:“杨至,你记住没?”旁边那个叫杨至的道:“记下了,卢胤轩,包括河内黎正雄,还有那位汪利江,”此时雨已渐小,顺屋檐汇聚而下,滴哒可闻,世充回到河阳治所,河阳三城,都驻扎有军士,河阳县治所不在南即在北,一般是在南,以靠近洛阳之故,而自李密在中原活动,屡屡威胁洛阳,都尉独孤武都等觉得南城较为危险,便就让兵士驻守,县治移至北城。今日江淮兵士,因世充之故来河阳,南城居多,河内府军多在北城。世充也得了南城房屋安置。

      走到厅中,见各处都是围着一簇簇火堆,烟雾缭绕,将屋宇熏得漆黑,世充想:“反下这河阳城也守不住了,为免资敌,一把火烧了它都可,管它黑不黑。”侄子王泰在一群人中烤火,王世充唤道:“稚奴,鸿才先生何在?”王泰正待回答,一阵咳嗽声中,自人堆中站起一位,手里尤拿着烘烤之衣物,先陪笑道:“这烟火好呛人”,原来就在围坐的众人之中,因世充于门外进来,未细分彼此,周鸿才将衣物递给旁边一人,拱手说道:“刚已用餐完毕,适才处理他事,谨听将军吩咐,”王世充待其近前,幽幽看着门外,说道:“鸿才先生,此次洛水失律,我等幸得残生,暂在河阳,明日无论有事无事,必当归洛城,当下之计,该如何文字向越王,向圣上谢罪?”鸿才道:“禀王将军,我来时路上,已思量好,现写即可。”

      着人搬来一皮箱,打开,有专用之纸,已湿小半,从中层抽出。一头往门外招呼,“书奴何在?速来磨墨”,只见门外闪进来一瘦小身子,道:“正待先生使唤。”众人虽有些诧异,也不多问,一向书僮之类,多十二三少年,大不过十五六,而这位,长有须鬣,已然三十余岁,不过看其手脚,磨墨功夫一流,瞬时便好。

      那鸿才见世充沉思,扭头看墨已磨好,对世充一揖,道:“鸿才书写去了。”便去桌案旁边,桌案已摆好纸张,那鸿才略一思考,放嘴边呵气暖笔头,蘸墨疾书,王世充过来扫眼看皮箱中其余文薄,一时手闲,翻看几份,扫眼一过,大都是灭贼大部,擒杀敌酋之类,那文薄上所写,知是素备献捷之词,但看笔力纵横,类二王笔意,又觉文词华丽,微微额首,心中暗赞:“果真姑苏才子,名下不虚。”

      世充看他冷得浑身发颤,自解其袍,亲自给鸿才披上,鸿才逊谢,世充道:“先生为何衣衫如此之薄?”鸿才说道:“匆忙之间,另有一奴管理衣服,归途狼藉,失散未见,那湿了的衣服未曾烤干,不能穿上,因此衣薄。”王世充道:“我之文胆受寒,有司失职!”这时,王泰忙上来,道:“叔父,那管衣粮的杜至礼不知何处去了,大人贵体不可受寒,鸿才先生,暂穿我的罢,待我那衣服烤干换上,便不冷了。”世充道:“于此时,鸿才先生更重要。我穿你的便了。”鸿才感泣,道:“鸿才誓死难报,”心中感动,这眼圈一红,眼中竞然泛出点点泪光来。虽是如此,再次俯案前,手下更是利索,笔走龙蛇,须叟而就。

      世充道:“吾也行笔多年,见识过诸多名手,本朝写的好的,当属虞世基,裴蕴,有此等笔法,先生之妙,几可以与其并驾齐驱了,假以时日,或当更凌驾于彼上。”鸿才听闻,停笔抬头,对王世充道:“王公过奖了,鸿才笔法,看似周正繁华,如三春之花,形体偏瘦,不是富贵之象,人到中年,笔下尤是孩童心性,近来忽又添颓唐之意,越发往下了。必是年已四十余,精力衰倦。”世充听到语一顿,抬眼一看,原来是捂嘴强忍住咳嗽,鸿才接着叹一口气,低头一句,只自己听的到:“多病命薄之身。”然后自思一下,平日里军务繁忙,今日饶舌,恭维一下,纵然不喜,决不至于有坏处,重提声说道:“王将军之书法,含刑杀之意,不怒自威,邪不可犯,毒不可侵,如山陵冷峻,隐有王霸之气。” 世充听到王霸二字,神色一动,伸右手示意止住,摇摇头道:“鸿才先生言过了,此话不可乱讲!”双手拱起,施礼向东,以免乱了君臣之分,说道:“世充受皇恩,皇上不以臣不才,忝居高位,世充立志扫平寇盗,还世间一个清平,笔法之中,意不在彼,又素不多练。你休要过谦,至于力衰,我年已五旬,犹不言老,待渡过此劫,有我王世充在,你不忧富贵。”转头向众人,北指道:“此黄河为证,世充若与不诸位共富贵,将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众人面面相视,额首点头。

      王世充又道:“世充待人,心知冷暖。”

      鸿才写完,搁笔转头,说道:“王公,进献之章,我已完成,”哦了一声,鸿才见王世充手握书卷,又道:“我来念与将军听,”王世充摆手道:“不必,我自来看。”遂放下手中文书,径直走向桌案,鸿才退让一旁边,双手笼在袖子里,世充心里道:“也是,怕这咳嗽传染了。”低头谦恭,心道此文章之妙,读书累栋,不负年青韶光,当年下的苦功,于此大有用场,随即又脸向上仰,这嘴角微露一分得色,待才站好,却又忍不住咳嗽,王世充略一皱眉,谁知这鸿才是风寒怎么的,道:“先生辛苦了!”

      只见上面写的是:“罪臣世充顿首稽颡:臣以驽蹇凡才,蒙圣上超次奖拔,忝居元帅,统三军与贼战,先渡洛水,逼其城下,云气滂渤,洛水怫郁,天时或有不利,臣因众士之锐,欲灭贼还朝,无奈狂贼凶悖,丧败奔还,不敢夜惊洛阳,致黎庶不安,……”

      世充心知,区区一个奏章,于大局无补,言词谦卑与否,干系不大,若是真要我命,写的天花乱坠也是无用,此时洛阳诸贵,自己还来不及结深交,谁知会不会将自己致于死地?江淮兵在手,自己当然不惧,只那长安来的,东北来的,南边来的,就此不听话,自己才有些麻烦。众人表面上尊重,背地里可不知如何。

      想那数月苦战,胜败相当,最大收获便是擒了罗士信,自己也折了费青奴,龙朝驹等骁将,想到罗士信,重伤被擒,自己命人医治,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收服这员虎将。

      功过不能相抵,李密仍将肆虐。

      王世充不愿多想,说道:“我之命运,在于先生一手!洛阳诸公,是否怜世充,在此一章了。”

      周鸿才道:“王将军,鸿才文学浅陋,匆匆而就,怕有不妥之处,请将军仔细查看。”既然是生死系于此章,周鸿才也当谨慎,若是真的因为奏章瑕疵,越王因怒而判世充斩刑,世充死之前,还是有能力将自己碎成数段的。
      王世充心道:“我请你来,不就是因为文才好?你都有腹稿,让我修改?难道故意有所错处?”
      自古至今,有时为显人主精明,所写奏章内必有若干明显错误,让人指出,便大肆称赞,说自家之不足,叹主上之英明,若是一字不能易,那些精明刻厉之主,览章之余,或许会有无名火起,故意挑刺,隋帝更是如此,士大夫之间流传,隋帝忌人文采,“庭草无人随意绿”,“空梁落燕泥”,前车之辙,殷鉴不远。世充的确担心,若是有字坚广,或是大逆之言,则自己必致贬斥,事关重大,命掌灯移近,细细观瞧。
      周鸿才见世充时或点头,知是赞赏,心下宽慰,自家对文采还是有自信,可惜腹笥之厚广,平日之书檄,难展其才,还能怎么办?文章好友多不在此,酬唱无人。
      王世充上下看了几遍,又放于桌上,道:“先生之才,世充几不得易一字!”招手向鸿才,书奴举着灯台,凑得近些,王世充指着卷上一处,鸿才据案俯身,王世充说道:“此处须改,天命已绝,殄贼无期,改为: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天命未绝,殄贼有期。再抄写一篇,待干了卷好,若是嫌慢,且就火烘干来。”周鸿才侧头随着世充手指处,口中喏喏,待世充放下来,取笔自于卷上涂改,又唤书奴自一旁纸内弄出一条卷轴纸,提笔誊写。
      王世充道:“稚奴,明日你早些出发,带此文呈献于礼事公公王利平。”
      对书奴道:“这僮儿,扶先生去休息,”又道:“暂且去休息,那西厢房里,被子可曾垒好,厚薄是否够?若是觉冷,再找些火炭来。”此是河阳军之驻所,唤了杨至与其交涉,看是否能多拿些可燃之物。
      周鸿才感叹,道:“谢大人如此厚爱,鸿才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世充道:“哪里话来,今日只此一事,明日还须劳烦先生许多,”又叹:“这各营的将士,名薄,抚金,又是一笔极大的记算,劳烦先生了,你我相知数年,他人如何得比?那僮儿,扶着你家主人过去歇息,不可冻病了身子。”众人看着,那僮儿,口唇长了两撮短须,看模样也有三十余了。虽然身形短小,叫僮儿似有不妥,只是无人去说,那僮儿扶着那鸿才,主仆二人便朝西厢房进去了。世充道:“大家也觅地休息罢。”侍卫田奕,道是人尚多,无休息处。就只得于避风处燃火,聚坐至天明。杨至道:“大人先去房中休息。贵体比不得年轻人强壮,”因真是疲倦,也不再推辞,世充也进房子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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