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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望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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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内。
林茉白早早到了,递过一些书信便不知和温念华在谈些什么。
秦沐欢对这些事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喝了三盏茶后终于坐不住了,随意找了个借口就从座上起身,走出门外。
秋容派内人人都各自忙着事,反倒显得他最为清闲。
秋季的太阳总是懒洋洋的,悄悄抹去每一个人的棱角,再镀上一层温柔的光。
他走着走着,不禁又回想起往昔梦中的情景。
梦的起始总是多种多样,有时他会在一个偌大的院中观赏漫天繁星,有时又会出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有时又独自奔跑在山野中的小道 。
左不过是过去的事。
甚至还有一次,他梦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看不清容貌,轻笑着抚摸他的头,而后化作一阵花雨,在梦中人间淅淅沥沥下了一周。
这是母亲在天有灵对他自甘颓废的惩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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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容亭旁的小路不少,当初又致力于造景,弯弯绕绕,总能走到不同的地方,欣赏不同的景色。
秦沐欢也不甚在意,随意找了条路,就径直往前走。
可能是这位师兄平时太过少见,此时想着事,眉头轻皱,头上的木簪还不时闪着寒光,流苏轻晃,搞得周身气压都低了几度。
几个捧着卷轴的弟子纷纷绕开,顾自抱怨两句:
“一天到晚板着脸,我看只有清渊师兄能治他吧?”
“那倒不一定,听说他小时还追着清渊师兄打过呢。”
众人一阵沉默,一个打杂的师妹回头望了望秦沐欢,岔开话题道:
“我敢说他这样的美人笑起来肯定好看。”
“你见过?”
“实不相瞒,我见过。”早上叫秦沐欢起床的小弟子默默出声。
“真假?”
“好看么?”
“……我又不是断袖,看他那么仔细干嘛,他还差点砍了我……吓人。”
“砍了你?你非礼人家了?”
说着,他就噤了声,因为他看见那位脸臭的能物理降温的师兄转过了身,很是无奈的静静的看着这边。
方才秦沐欢听着他们的议论,真是无语至极,他脸臭也是天生就没办法的事,背后议论他还那么大声干什么。
生怕他听不到么?
算了,脸臭也许是面相不好,多笑笑兴许有用呢。
他眉眼轻弯,旭日的光洒在脸上,的确比平时柔和不少:“麻烦小声一点。”
不过凝视久了,倒觉得有一股冷意灌过来了。
秋天令人瑟缩的风。
一旁的小师弟想说什么,又默默闭上了嘴。
直到秦沐欢收起笑容,自知无能的转过身静静走远,他才用手肘碰了一下旁边的人,道:“笑起来能有多吓人啊,对吧?”
身旁的人翻了个白眼,道:“一点都不吓人,行了吧?”说罢,他还是打了个寒噤,然后抱着卷轴快走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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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过一片竹林,来到山腰,随意找了个石头歪着。
秋容山的风景算是一绝,山腰上风吹草动,漫山遍野的枫林簌簌,山脚下的风光一览无余。
他正好坐在这里,远望世间繁华。
然后……
他看到远处的乱石中有几缕烟缓缓飘起来了。
秋容山是秋容派修习之地,四季如秋,因此得名。
而此时又没有烈日当头,这块又多是石头,什么东西会自己烧起来?
不过他本身好奇心也不重,所以只是定定看了两秒,便又移开视线。
他向来如此,从不把什么事放在心上。
况且……只需要等一阵风把火扑灭就行了。
可是……新飘来的一阵风,居然还混杂着烤肉的香味。
他坐不住了。
什么人敢在这里烤东西吃?
他必须把他逮回去问罪。
等他越过几个奇石,看清了烟的来源时,林知清还在往里添着柴。
他踢落几块石子,动静不大,但林知清还是停手向这边看来,在看到秦沐欢时愣了半晌。
秦沐欢刚要开口问对方是谁,又住了嘴。
对方穿的墨白水纹袍,正是临风派的常服,眼瞎了才会有人看不出来。
他要是问了,就是脑子有问题。
对方却先开口了,他道:“你要吃吗?”
说着,他还把手上烤的半熟的兔子朝这边递了递,又道:“挺香的。”
秦沐欢强装镇定,半晌,才试探着开口:“这兔子是你在这抓的?”
对方点了点头。
“谁允许的?”
“没有人,只是饿了烤来吃。”
林知清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似是挑衅,又道:“怎么,这兔子是你养的?”
秦沐欢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再看到对面那个人了。
他为了养这几只兔子,硬是把脸面摁在地上缠了温念华一个多月。
当初,温念华还笑他,说他:
“也到底不过是个孩子。”
现在有个人说饿就把它烤了。
秦沐欢莫名有些委屈,又不好让对方看出来,只好垂下眼,盯着几处碎石发愣。
他刚来秋容山上时,所有人对他都很好。
有的是客气,还有的只是看他可怜。
但他仍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好像是失去了好多东西,找不回来,又无法发泄。
林知清看这人低着头不说话,有些慌了,他本只是想拿只兔子来为宗主那糟老头子惹点麻烦,不过听这人的语气,若是真是人细心养的兔子被人烤了也肯定会生气的。
“这位公子,你还好吗?抱歉,我再赔你几只兔子。”
秦沐欢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了点愠怒,他道:“这兔子你赔不起。”
林知清鲜有些愧疚。
正想道歉,仓皇抬头间,和对方的视线撞在一起,只看到秦沐欢眼中带着凶,不知嘟囔了句什么,随即便转身要走。
“这位公子,哎哎!别走啊,我看你不面生,兴许是旧相识……”
“不用。”
“我错了错了,您是秋容派的哪位,我在此赔罪了。”
“不用。”
林知清眼看着这人一时半会是哄不好了,只好想着再找些什么来赔罪。
秦沐欢看着这人的发愁样子,又觉得应是自己斤斤计较了。
山上的兔子也没个标识,任谁抓了只也不会能想到是人养的,况且这人也是诚意道歉,不如这仇就先记着……算了记什么仇,只当是招待了人家罢了。
“不用赔了,我也没有真的怪你。”
“什么?”林知清看着这变脸堪称翻书还快的公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有些熟悉。
“一只兔子而已,烤了便烤了,这秋容山上有的是,我不怪你。”
林知清突然想起这人的怪脾气好像是和少时的一个相交很像,只是已有多年未见确定不了,那位公子可是养尊处优的大家,怎么会出现在这江湖派别。
“但你没错啊,错在我,你为何要委屈自己。”
秦沐欢没想到这人会这样说,震惊之余细看了他几眼:“委屈自己?”
林知清道:
“是啊,你为你的兔子难过,是人之常情,你就是不原谅我也是很正常的,我不知情害了你的兔子,是我的错。”
“你这样大度不是委屈了你自己吗?”
“凡事老是在意着别人,又不管那人是好是坏,这位公子,你的思想很有问题的。”
秦沐欢注视了他一会,突然笑了。
是啊,想让别人对自己改观的方法怎么可以是委屈自己呢?
他真是有病了。
正想着,林知清耳边飞来一只纸鹤:“林望舒!你人呢!……”
林知清捂着耳朵,指着纸鹤不好意思的赔笑:
“那这位公子,我还有些事,先走了,不用担心我跑了,这个陶埙给你抵着,明后两日我都在山上,明日我去找你赔礼道歉啊!”
说完,林知清抛过来一个陶埙,道这个作为抵押,便架着剑向秋容堂去了。
秦沐欢突然有了些印象。
陶埙……林望舒。
是母亲出远门救助的林知清吧,还在家中住了些时日的,还真是故人。
不过已有十年未见了,物是人非,他早就不是那个骄纵少语的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