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还命不当春7 ...
-
天色慢慢暗下来，一轮月静静的停在雾里，缥缈不似真。
“好吧，我且信你不知实情，那你为什么要上吊自杀？”秦沐欢觉得有些头疼，揉着太阳穴道。
奚芝嘻嘻笑道：“因为我活该啊～”
林知清嘴角抽了一下，真是稀奇。说自己活该暴富活该享福的倒有不少，但活该上吊去死的却没见过。
奚芝抬头遥遥望着那弯月，道：“我不配，我不配。”
“为何？”林知清说完，突然听到一阵石壁摩擦的响声，“何人！”
奚芝身后的书架向一边翻转，奚荔迷茫的揉着手腕走出来，身上还穿着那件林知清的衣服。她一眼看到地上的奚芝，跑过来想扶她起来，见奚芝没有反应，她就蹲着打手语。
林知清看了一会，扭头对秦沐欢道：“她在问她发生了什么。”
奚荔仿佛才注意到这边，两扇被劈坏的站起身木门裂在一边，随着夜风吱呀吱呀的响。
“她说，咱们怎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秦沐欢站起身，微笑道：“奚姑娘不必害怕，我们没有做什么坏事，这门是我不小心弄坏的，我会赔给您。”
奚荔好像不信，狐疑的看他们：“我的佣人怎么了？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奚芝歪在一旁，道：“小姐，他们没做什么，都是我干的。”
“你？”奚荔摇摇头，“你绝不可能。”
“不可能？”奚芝痴痴的笑了几声，道：“你对画皮妖的了解有多少？对我的了解又有多少？哈哈哈哈哈。”
“我早知道你是妖。”奚荔定定的看她，“我九岁时第一次见到你，你就露馅了。”
奚芝愣住了，她的瞳孔骤然猛缩，原本破罐子破摔的瘫坐在地上是她近乎爬着膝行到奚荔身旁。
“……什么？”
奚荔懒得用手语，干脆用口型告诉她：“我的确不了解画皮妖，但我足够了解你。”
“……小……姐？”奚荔不可置信的道，“您早就知道我是妖，为什么还要把我留在身边，对我那么好，还教我那些东西？”
奚荔低着头，神色淡淡：“不要再称呼我为‘您’了。”
秦沐欢看着突然扭转的局势有些尴尬，他原本的推测竟是错的，只是歪打正着牵扯出了一些东西。
“您都知道了？……不会，不可能……那您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奚芝崩溃的大叫，双手伸出本来要去抓奚荔却又收回去，攥着衣服快要把衣服抓烂，“为什么！”
“我知道，你们画皮妖一族不同于其他，其名为妖，实则为鬼，天生聪颖，善作人身，善绘人皮，以取人心为食，方得维持人身。”
奚芝很慌忙的摇着头：“不！不是的！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啊。”奚荔好像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举着手在她脸前比划：“你我一同长大，不，你陪着我长大，还有谁会比我更了解你呢？”
“你们画皮妖，如果一月不食，会怎样？一年不食，会怎样？五年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奚芝跪着求她，闭上眼不再去看她的手：“不，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奚荔看了她一会，又抬头看向林知清比划了些什么。
林知清扭头问：“沐欢，她想让我们施法给她，行吗？”秦沐欢点点头，“顺她的意吧。”
看秦沐欢点了头，林知清抬手手施法使她的声音可以直接传进两人一鬼脑中，奚荔微笑道：“谢谢。”
“画皮妖，不食则死，如果没有死，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你，诅咒了旁的人，或是被迫诅咒了旁的人，所以吸食被咒之人精气就足够了。”
奚芝捂着脑袋，头发垂在脸上挡住她的神情，她不愿去听却也没有办法，她崩溃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呜呜咽咽的倒在一边。
“八年前，我父亲到恙山做生意，误入了你族禁地，被画皮妖勾引险些丧命，是你救了他，放过他，对吗？”
“后来，你的这件事被发现了，误入禁地者必死无疑，我父亲离开时的身上就已经带上了诅咒。”
奚芝瘫坐着，一双清凉的眸垂下。
那年，奚父奚渝哉在恙山脚下的酒楼喝的大醉，同行几人拉着他在林间闲逛。
“奚老板！这恙山呀，可也是个风景极好的地方呀！哈哈哈哈哈哈，来来来咱们到那边去！”
奚渝哉哈哈笑道：“我们这些粗人，哪里懂什么景色，只知道数那钱袋子里有几个子儿而已，抬举我啦！”
行至幽林处，几人忽然遇到两个女子，迎面走来搔首弄姿：“几位老板这是去哪里呀？”
她们的声音响在耳畔，矫揉造作，硬是挂住了两个走在前面的。
“喝了些酒来吹风，二位姑娘怎么在这深山里？”
“我们在等你们呀～”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不要逃嘛——男人就是这个年纪的最懂事了～一个都不许走……”
奚渝哉却是硬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方才远看只知道是两个女子，近看哪里是什么美女，分明是两个衣不蔽体，形貌丑绝的妖怪！
他趁着那两只妖怪缠着同伴，飞也似的要跑下山，一只手忽的抓住了他的肩膀：“这位老板～是要去哪啊？”
他僵硬的回头一看，后面的同伴早就倒在地上，心口处穿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那妖怪舔了舔手上的血，又问：“你要去哪啊？”
他立马装成醉酒，抓住她的手道：“我要去洗一把脸，这样迷迷糊糊的看不清姑娘的脸啊。”
“那好吧。”
奚渝哉刚要走，那妖怪又扣着他的肩回来，道：“山泉也不在那边啊～”
“哈哈……那请问姑娘，山泉在哪边？”
另一个妖怪朝这边看了一眼，一扭一扭的走过来：“就在那边，这位老板～我陪您去如何？”
原本抓着他的妖怪松开手，冲着另一个道：“关你什么事？我先看上他的！”
“什么看不看，你是什么东西？皮都比我丑三分也敢跟我抢？”
“你不就比我多活了几十年！神气什么？！”
奚渝哉见状只好朝一边的林子跑，跑出几十米，就听到后面一声：“呀！他跑啦！”
“你别想骗我，怎么可能……哎呀！快追！”
他一边跑着，一边绕着树兜圈子，找不到原来的路了就跑进一个山洞，一进去，就感到一阵透骨的寒气，腿脚一软砸在地上，后面的妖见状也不敢跟进来，只在外面徘徊。
“哎呀真是晦气，走吧走吧，反正他也将死了。”
一个披着兽皮和绸缎的怪物赤着脚走出来，奚渝哉看到她，挪着身子想往后躲，他抖着道：“你可是人？”
“我当然不是人。”她变幻成女子模样轻笑，慢慢走过来蹲下，抬起他的脸，突然神色古怪道，“你家可有一个八岁的女儿？”
奚渝哉盯着她那张明艳的脸看了半晌，道：“你怎么知道？！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你放心，我不杀你。”
她一手扶他起来，继续道：“好了，你走吧。”
奚渝哉古怪的看她一眼，抬脚向外面冲去，结果却远远看到刚才那两个妖怪，她们没了目标，四处闲逛，其中一个突然回头看向这边：“哟！你怎么逃出来的！”她笑了笑对另一个道：“这次可是我先看到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给你给你，我真是烦透了！”
她将将冲到奚渝哉身前，就被凌空一掌拍进了地里，刚才那个女人落在身侧，道：“我放过的人，你们也敢动？”
奚渝哉见状不再耽搁，一句道谢后就一路冲回了酒楼，待了一会就即刻启程离开了恙山。
“你就是下一任画皮妖的族长，再过几年就会入主禁地，却没有杀死当时误入并亵渎了现在统治禁区的鬼神的父亲，所以被鬼神下了诅咒，要你来杀死我的全家来赎他的罪。”
“你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最后用我父母的命，我的声音和一生被梦魇折磨换你几年不死不灭算是结束……你好聪明啊，哈哈，混在我的奴仆当中来侍奉我，是为了什么？”奚荔哭着居然有些想笑，“你对我那么好干什么？！你以为这样就能赎罪吗？”
林知清听明白了，原本进入禁地必死的只有奚荔的父亲，却因为奚芝的一时心软善良而害的奚荔一家被诅咒，所以当牛做马想要求得原谅。
奚芝脸色青紫，五官简直要扭曲，又渐渐平静下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不要说话……我问你，是不是只要我父母死了，我哑了，你就可以回去了？回去继续做你的族长？成为鬼神？”
半晌，奚芝点了点头。
奚荔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要救我父亲？为什么现在不走还留在这里？！如果你……如果你杀了我父亲……我就可以恨你了……如果你也杀了我……”
奚芝没有说话，只紧紧的咬着嘴唇，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奚荔，手上的青筋暴起。
见状，秦沐欢悄悄退到了门口，他能感受到她被揭发的恼怒，悲伤，却好像又不仅仅是这样。
林知清在他身侧，传话安抚道：“画皮妖要动手时是不会继续维持‘皮’的样子的，这种时候她还能是这副样子，要么是她的理智根本不想伤害任何人，要么就是她虚弱到无力伤人，所以不用担心。”
到头来，奚荔竟也没了力气去想究竟该去恨谁，她自嘲的笑笑，起身道：“我不追究了，你走吧，回你的恙山，做你的鬼神去吧，最好忘了我……我们两清了。”
两人静静对峙了几秒，奚芝几欲张口，最后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道：“我这就走，今后不会再见你。”
她跪在地上仰望她，腰杆是挺直的，却疲惫的将要被压断，无端让人觉得她年老了许多。她刚要站起离开，就看到奚荔疯了一般撞向墙面，咚的一声连林清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秦沐欢赶紧要去救奚荔，却被狠踹了一脚，奚荔失态的吼：“求你了温公子，让我死吧！”
奚芝一把把她捞起来扣在怀里：“不……你不能死……小姐！温公子你快救救她啊！救救她啊！她不能死啊！”
秦沐欢急忙一掌打晕她放在榻上，从囊中拣了半天拿出两个瓶子，倒出几粒丹药喂进奚荔嘴中后道：“我这药只能救她的躯壳……若是她的意识真的不想活……”
若是奚荔一心求死，就是神仙都不可能救的回来了。
奚芝听到这句话忙要给他磕头，道：“多谢温公子！”她咬着嘴唇，“您……能不能让她失去那些不好的记忆，忘了我？”
林知清道：“的确，奚姑娘现在太崩溃了，她这个心态，即便醒了也只会再去寻死，只是……”
秦沐欢道：“不行，消除记忆对人的伤害不小，就是我有这个能力把伤害降到最小我也不会这样做！奚小姐她只是一时冲动，想清楚了就好了，现在她还在昏迷，如果再失忆，后果不堪设想。”
他转身要走：
“有些坎，得自己迈过去；有些事，也是得要自己想清楚才行的，我们都只是常人，命数天定，如果一遇到什么不好的大事就想着去忘掉，就太懦弱了。”
林知清也打算要走，到了门口又折返回来：“我知道就算她成了魂魄你也有办法留她下来，但她想如何，就顺了她的意吧，别人的命还是由自己定要好一些。”
秦沐欢在门口望天，人间的纷乱惊不着天边的云影和繁星，他静静等到林知清走出来才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却叫他愣在原地。
床边的人影颤抖的，很轻的，以极不会被察觉到的气力覆上了另一个的唇，一触即分。
秦沐欢眨着眼，不敢相信自己瞧见的一幕，扭头查看林知清的反应，见对方似乎没什么察觉又重新看向房内，奚芝只是趴在床边，并没有什么动作。
太快了，或许是错觉吧，他如是想着。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还命不当春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