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少年直直地盯着她,目光似是要将她灼穿。

      眼前的女人乍一看与师父没什么相似之处,可眉眼间的的确确还是透露着那股洒脱和不羁。

      于焉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发毛,她收回笑容:“你怎么了?”

      她眼神中依旧带着疑惑,陌生的五官还藏着几分从前的影子,嗓音却不似从前那般清亮,有些沙哑。

      他目光往下,见她锁骨上横梗着两条触目惊心的疤痕,一直贯穿至衣领之下。

      贺韫鼻尖涌上一丝酸楚。

      不知她这四年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在他绝望的时候,是师父给了他一条生命,而师父经历痛苦之时,自己却不在她身边。

      万般思绪交织在心头,他喃喃开口:“师父......”

      “你在叫谁师父?”于焉一脸不解。

      “说起来,我倒是有个徒弟,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了。”

      她又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跟你一样长得眉清目秀的,就是还是个小孩。”

      师父还记得他。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那后来呢?”他紧紧跟上去。

      “后来啊,”于焉有些悲伤地顿了顿,“后来可能是走丢了,我也不记得了。”

      贺韫眼中的亮光瞬间暗淡下去。

      明亮的灯火混杂着月光将光线洒在于焉脸上,贺韫跟在她的斜后侧,几乎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绵软的绒毛。

      他在端王手下做事时,似有听王太医说过,有一种病症叫做选择性失忆,病人颅脑受伤之后,会自我选择遗忘或者逃避一部分记忆。

      可师父连那么复杂的绝冥山和小时候的他都记得,就是不记得长大后的他。

      她如此逃避这段记忆,是早就想弃他而去了吧。

      贺韫心里那股燥意又莫名而起,再度开口时,声音中夹杂了几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恼怒。

      “城主未曾寻过他吗?”

      他近乎质问的语气把于焉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少年还真是莫名其妙。

      她皱眉道:“都说了我忘了啊!一想就头痛,要记得我早就去找了!”

      又抬眼:“再说关你什么事?”

      所以如果师父记得,还是会去找他的。

      被师父忘记的委屈虽然还堵在心头,但胸前一口气疏解了不少。

      他正欲开口,却听到桥上有人朝这边大喊。

      “主子!主子!”

      于焉转过头去。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贺韫玄衣往身后的夜色中一隐,便不见了踪影。

      玄文在一边朝这边急急地挥手,一边往桥下跑过来。

      “主子,可算跟上你了。”他气喘吁吁地赶到于焉面前。

      “干嘛这么着急?”于焉笑笑,又似是想起什么,转身一看,身后只有一片黑漆漆的树林,哪还有半个少年的影子。

      这少年武功还真是高强。

      如今沈安已经出手,若是他能做自己的暗卫就好了,只是不知道得花多少钱。

      看起来是有点贵。

      不过还好,她有的是钱。

      玄文捂住心口缓着气,一脸恐惧:“要是没把你平安护送到府,云尧还不打死我。”

      他说完便伸出手要扶于焉,突然指间一道疾风掠过,指腹狠狠地吃痛,他触电般收回手。

      抬手一看,指尖竟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往外渗着血丝。

      显然是个新伤口。

      他警惕地环视四周,除了脚边飘下一片树叶,什么动静也没有。

      “怎么了?”于焉见他猛地缩回手,侧头问道。

      “没什么。”他伸出手,“跑得太快,擦破了点皮。”

      “方才突然想起,担心弄脏了主子的衣服。”

      玄文武功没有云尧高,但心却比云尧细了许多。

      于焉摆摆手笑道:“没事,我也不用扶,走吧。”

      玄文应下,随在于焉身后。

      待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湖边,贺韫才从树上轻盈地纵身跳下。

      少年静静立于树下,灼人的目光随着于焉背影远去。而他骨节分明的指间,紧紧捏着一片树叶。

      于焉刚走进房间便瘫在榻上。

      “累死了。”

      她疲惫地捏着自己的肩膀,眼神放空地盯着头顶的银香囊,似是想起什么,又拖着四肢起身往香囊里加了些香料。

      香囊中缓缓溢出青烟,飘入于焉的鼻腔之中。

      她这才感觉神经放松了些。

      香味弥漫,她盯着桌上剩下的紫檀和薄荷,突然想起那少年,还有那些意味不明的问题。

      绝冥山。

      四年前绝冥山一场大火,她被困在其中。等到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倒在山脚下,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脸上也被火灼去了几块。

      是一个砍柴的婆婆路过,将她带回家,悉心照料了半年,再加上她从小习武,一副体格还算有点底子,才算是捡回一条命。

      只是一双腿落下隐疾,再也没法飞檐走壁了。

      本打算与婆婆一起就这么生活下去,可婆婆出门种地的时候摔倒在田埂中,等于焉寻到的时候已经气绝了。

      于焉将婆婆葬于屋前,立碑为悼,之后便跟随过路的商人来到了邑城。

      初到邑城人生地不熟,脸上又有疤,她怕吓到别人便终日带着面纱。

      起初她只是支了个小摊随便看看病,开些药方。后来治疗的人越来越多,口碑越传越广,她便租了间店面,开了个小医馆。

      因她终日不肯露面,在病人眼中的形象无比神秘,再加上医术本就高超,医馆生意红火不减,她开始雇人,并买下了好几块地。

      终日坐馆也让她本就有些隐疾的身子逐渐吃不消,也是在这时候邑城百姓间开始流行穿香,她便打起了香料生意的主意。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认识了聂三娘。

      这邑城第一家拣香铺便是聂三娘所开,她虽三十五有余,却比二十出头的女子更风情万种,眉梢如画,朱唇似火,一颦一笑都极有风韵,邑城中不少男子把拣香铺的门槛踏破,只为见她一面,可她却至今仍独身一人。

      聂三娘本□□香,于焉擅于制香,二人一拍即合。

      如今邑城中大大小小几十家拣香铺皆在二人名下,于焉占大头,她占小头,在面上管着这些铺子。

      聂三娘为人大方潇洒,不过相见几面便觉得与于焉投缘,见她脸上疤痕不消,便想到自己有位旧相识,换皮技术精湛,曾为后宫妃子保持容貌。

      于焉自己是觉得疤痕也无碍,她平日戴面纱也只是顾虑到别人的情绪。

      只是聂三娘所言也有道理,如今生意做大,难免在外抛头露面,有张好脸也好说话些。

      她便受了聂三娘这个人情,但身上的疤痕一点未动。

      她起身,盯着铜镜中这张脸。

      已经看了三年,从前觉得陌生,现在竟逐渐习惯了,唯一不变的是头上那根银簪。

      这是干娘走前留给她的,银簪藏于发中的部分是倒刺,一旦插入□□中,往外拔出就会血流不止。

      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声音。

      “师父,你的簪子掉了。”

      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映出一道白影,看上去像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将银簪递给她。

      他身后是一片野葛,只有绝冥山才会长的野葛。

      是她的小徒弟吗?可小徒弟不过才八九岁的样子,早就走丢了。

      那这少年怎会唤她师父?

      一想到这个,于焉的头又痛得厉害,她晃了晃头,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