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天下有病人终成眷属》疾风过岭

39、39

　　天光大亮。
　　床上的张梦尧伸手遮了遮从窗帘缝隙落到脸上的阳光，然后眼皮一动，忽然睁开了眼。

　　吴桐雨不在。

　　张梦尧翻身坐起，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吴桐雨过了很久才接起来，压着嗓音：“学长，醒了？”
　　“在哪？”张梦尧语气不快。

　　“我哥来学校找我了。”吴桐雨小声。
　　“为什么不叫醒我？”
　　“为什么要叫醒你？”

　　张梦尧一顿，眼皮微抬，看到自己拿给吴桐雨穿的T恤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上。
　　心里的不快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张梦尧站起身，伸手要把吴桐雨穿过的衣服放进盆里，想了想，又放回到床上。

　　“今天怎么过生日？”张梦尧换了个话题。
　　“我哥吃顿饭就回去了。学长今天打工吗？”
　　“嗯。”
　　昨天就请了假，不能再不去了。

　　“那我吃完饭去找你？”
　　“好。”
　　“那我先挂了。”
　　“等等。”张梦尧叫住吴桐雨，“那个……我们……”
　　“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经…要不要我去见见你哥哥。”

　　电话对面的吴桐雨静了下来，半晌，才道：“学长，可以先不告诉家长吗？”
　　“为什么？我是认真的。”
　　“我哥……我哥，你应该知道吧？他脾气不好，我想慢慢告诉他，我也不想让他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我们先不说，可以吗？”

　　张梦尧抿了抿唇，看了眼从窗帘透出的阳光，千万微尘在细柱般的光下旋转飞舞。
　　“听你的。”张梦尧又问，“一会要去医院吗？”
　　“不用了，我已经完全好了。我哥过来了，我先不跟你说了，拜拜。”

　　通话挂断，手机屏幕暗了下来。
　　张梦尧一手按在书桌边发了会呆，然后才慢慢收拾了几本书背起书包去咖啡店换班。

　　*

　　吴和宇从水缸里挑了条鱼，又点了这家店的招牌血鸭，然后把菜单交给吴桐雨：“你看吧。”

　　吴桐雨没有接：“两道菜差不多了吧，你没叫老爹吗？”
　　吴和宇把菜单还给服务员：“他不来。”

　　吴桐雨“哦”了声，耸耸肩：“他最近在忙什么？”

　　“不清楚。”吴和宇用热水烫了烫杯子和餐具，“他干什么也不会给我汇报啊。不然你去问问？”
　　吴桐雨伸向水壶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吴和宇：“你们又吵架了？”
　　“没有。”
　　“那怎么回事？”
　　“没怎么。”吴和宇把自己烫好的餐具换给吴桐雨，又开始烫另一套餐具，“手怎么了？”
　　“昨天马拉松，摔了一跤，擦破皮。”吴桐雨喝了一口荞麦茶。
　　“你真行！”吴和宇嗤笑一声，“包得这么严实，是擦了多大一片啊？”
　　“还行。”吴桐雨漫不经心地端着杯子，偏头去看水缸里的鳗鱼。

　　“你今年多少岁了？”吴和宇问，“订蛋糕的时候，要不要给你在上面写点东西。”
　　“19还是20？”吴桐雨算了下，才点点头，“19。你居然订蛋糕了，真稀奇。”
　　“怎么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吴桐雨看了吴和宇几眼，才道：“你吃奶油吗？”
　　“不吃。”

　　“我也不吃。”吴桐雨眯了眯眼，“你什么情况，突然整这么隆重，你是不是有事要说啊？”
　　说罢，吴桐雨扭头看了眼餐厅门外：“有女朋友了？”

　　吴和宇轻咳一声。
　　吴桐雨放下杯子：“我靠！我靠！真的啊？人呢，人呢？我嫂子人呢？”
　　“她在上班，等会来。”

　　“我认识吗？”吴桐雨脑子飞快旋转，虽然她和吴和宇不是经常见，但是他单位那几个女警她都认识。
　　吴和宇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犹犹豫豫道：“你…认识吧。”

　　“谁呀？是你办公桌旁边那个姐姐吗？”
　　“不是。不是同事。”
　　“啊？你去相亲了？”
　　“没有。”
　　“那……”吴桐雨思考，“你办的案子的相关人？”
　　吴和宇点点头。

　　“多大呀？干什么工作的？”
　　“跟你同岁，现在在商场做销售员。哦对，她也是十一中的，我跟她说起你的时候，她说她以前和你一个班。”
　　“和我一个班？叫什么啊？”
　　“叫云湘。”

　　吴桐雨一愣。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是她有点想不起来是谁了。

　　“你跟老爹说过吗？”吴桐雨不自觉皱了皱眉。
　　“说了。”
　　“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他那眼高于顶的样子，连我都看不上，能看上谁啊。随便吧，反正也不是给他娶。”
　　吴桐雨瞥了眼吴和宇，有些无语，良久，才说：“你和老爹，这么些年也真是够了。我不管你们了，你们乐意咋样就咋样吧。那再点两个菜吧，三个人两个菜算怎么回事。”
　　“等她来了吧。”

　　“也行。”吴桐雨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回忆着这个云湘到底是谁，不知不觉嘴唇就被茶水烫得有点微微刺痛。

　　等了十几分钟，吴桐雨看到一个上着白衬衫下着黑色鱼尾裙的女人从扶梯处姗姗走来。
　　她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妆容精致，脸型非常流畅，裙边露出的小腿白皙笔直。
　　脚上那双细高跟看得吴桐雨脚疼，但是她却走得相当从容稳当，吴桐雨甚至都能听到高跟鞋和地面接触所发出的那种有节奏的“咔哒”声。

　　“是她吗？”吴桐雨问。
　　吴和宇站起身，在玻璃窗里冲那人招手。

　　“挺有气质的。”吴桐雨说。
　　但这人和她不是一路人，而且她依旧没想起这位是谁。

　　云湘从门外进来，一看到吴桐雨就热情招呼道：“吴桐雨，我刚才一眼就看到你了。这么些年，你没怎么变啊。”

　　吴桐雨不知道这算是夸奖还是阴阳怪气，只笑道：“嗯，你倒是越长越漂亮了。”
　　吴和宇起身往里坐了一个位置，让云湘坐在吴桐雨的对面。
　　吴桐雨把菜单递给云湘：“我们刚才点了两个菜，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

　　云湘也不客气，直接接过指了一个菜给吴和宇看。吴和宇点点头，招手让服务员加菜，然后又帮云湘烫碗碟，吴桐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觉得很有意思。
　　她哥吴和宇什么时候这么轻声细语过，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云湘拆了手里的盒子，把蛋糕拿出来。
　　6寸的蛋糕，上面抹了紫色的动物奶油，还插了个“生日快乐”的巧克力牌子。

　　“我在商场楼下订的，这家生意很好，你们尝尝。”云湘一边说一边拆了蜡烛盒准备往上插蜡烛，“吴桐雨十九，和宇二十六，你们谁先许愿？”

　　“我不用许愿。”
　　“许愿就免了吧。”
　　吴桐雨和吴和宇同时开口。

　　云湘一愣，一根蜡烛还捏在手里，看了眼吴桐雨，却问吴和宇道：“为什么？”
　　吴和宇看向吴桐雨。
　　吴桐雨扭头，心说别看我。
　　吴和宇又看了眼周围。
　　此时还没到饭点，但是餐馆里零星坐了几桌。

　　“有别的顾客，别搞这么尬的，直接吃吧。”吴和宇说。
　　“这有什么尴尬的，我又不让服务员过来给你们唱生日歌，就我们三个。”云湘的红唇弯了弯。

　　吴桐雨把这个难题丢给吴和宇，自己低头看向云湘面前的杯子，白色的茶杯边已经沾上了红唇的痕迹。
　　这个红色非常接近原本的唇色，吴桐雨觉得很适合云湘，显得她温婉又动人。
　　她还真没想到吴和宇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

　　吴和宇和老爹一脉相承，家人之间从不吐露心声，就算感觉到互相之间有什么不开心，也很少有安慰。两人要是都不爽，那就直接吵起来，要是其中一人心情好点，那估计就杯酒泯恩仇了。
　　生日、节日，也是能不过就不过，现在要搞这种有些微微煽情的场面，吴和宇估计能尬到当场用脚趾扣出一个比奇堡。

　　吴桐雨幸灾乐祸地低头笑了笑，可是没想到云湘又盯上了她：“吴桐雨，要不你先？”
　　“我？”吴桐雨抬头，“我算了吧。给吴和宇过就行，我蹭口蛋糕。”

　　“吴桐雨，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你怎么这么腼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过生日不是都这样吗？”云湘把蜡烛插到蛋糕上，“我记得初中的时候，你过生日，班上好多人给你送了生日礼物，放学后我们还合资买了蛋糕让你许愿，现在长大了怎么反倒扭扭捏捏的？”
　　“咦？”吴和宇看向吴桐雨，“她以前在学校人缘这么好的吗？”
　　“那是。”云湘从盒子里摸了盒火柴出来，“真不是我夸张，哥，当时班上至少有一半男生都暗恋吴桐雨。”
　　“真的吗？”吴和宇眯眼，带着那么几分揶揄，“吴桐雨，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吴桐雨不自在地笑了两声，视线飘向旁边：“我哪知道。都是谣传吧。”
　　“怎么是谣传，你以前不是和我说过吗？有人给你书里夹纸条，我还帮你分析到底是谁写的。”云湘划燃火柴，一根根将蜡烛点燃，眼看烧到指尖的时候，她晃了晃手，火柴灭了，她又重新划燃一根。

　　吴桐雨看着她的动作，又看向吴和宇，最后什么也没说，在云湘婉转动听的嗓音中闭眼许了愿。
　　到吴和宇的时候，云湘劝了半天，他却说什么都不许愿，搞得云湘有点不高兴了，吴桐雨打了个圆场，总算是和平地吃完了这顿饭。

　　云湘下午还有工作，先走一步。
　　吴桐雨和吴和宇坐在桌边喝茶消食，好半天，谁都没开口说话。

　　“她说，你俩初中关系挺好的。今天看来，怎么不太像？”吴和宇又让服务员上了一壶茶。
　　旁边一桌的小男孩在用平板看小猪佩奇，时不时“咯咯咯”地笑几声，然后和他爸妈说话，奶声奶气的。吴桐雨一直在他，以至于在吴和宇说完几分钟后，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问了个问题。

　　吴桐雨没回答，只问：“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以前你上初中的时候，就见过，但是不熟。”吴和宇放下杯子，直了直后背，“你们后来没联系了吗？”
　　“没有。”
　　吴和宇点点头：“也是。以前上学的同学，你是认识一批丢一批，到头来，一个朋友也没有。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不是有什么社交障碍，听她一讲，倒是我小看你了，你以前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啊。”

　　吴和宇笑。
　　吴桐雨没跟着他笑，她扭头瞥了吴和宇一眼，问他：“你对她，认真的吗？”
　　“不然呢。我也到年纪了，谈谈就准备结婚了。”
　　“老爹为什么不同意？”
　　“她学历有点低。”
　　“你觉得呢？性格怎么样？”
　　“还好。这不是你比我更清楚吗？她性格和以前变了很多吗？”
　　“不知道。”吴桐雨放下茶杯，力道有点沉，发出“啪”地一声，引得吴和宇敛了神色冲她看过来。

　　“怎么？你也学历歧视啊？”
　　“没有。”吴桐雨也不藏着掖着，“我不喜欢她。你愿意谈就谈，但是我不会帮你给老爹说话的。”
　　吴和宇眼皮一跳：“什么意思？你们以前有什么过节吗？她什么也没说啊。”
　　吴桐雨手里捏着垂到腿上的桌布，问他道：“她抽烟，你知道吗？”
　　“知道。这怎么了？”
　　吴桐雨别过脑袋：“我不喜欢抽烟的人。反正也不是给我娶的，你自己看吧。”

　　吴桐雨说完，拿过一边的书包准备走。
　　“回家。”吴和宇抓住她的书包，见她抬眼看过来，放开书包解释了句，“回家给妈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