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茶温酒》夏西柠

2、学长，帮个忙呗

　　Chapter2
　　尽头走廊，两道背影，掠过图书馆门前湖水的凉风，黄昏中淡如水的眸子。
　　“那天突然对你发脾气，对不起。”
　　时温细细端详道歉者直视自己的眼睛。
　　歉意，冷静。
　　是为情绪失控而道歉，而非对少数人群的不尊道歉。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未窥全豹，我却直接给你下定义，我也有错。”息止凝视，时温望向远处，说，“可我仍坚持我的观点，毁誉臧否方为人，但你找位置的方法确实不合适，这点我不会退让。”
　　毁誉臧否方为人……么？
　　那些高举爱情旗帜伤害别人的人也配拥有“誉”和“臧”吗？
　　顾眷学他看向远方。
　　水泥建筑物交织树林绿化带，太阳余晖落入树梢与墙墙棱条，各种灯光点缀其间，像极了打碎后分裂四处，反光刺人的玻璃水杯碎片。
　　目光闪烁着，好似透过远方看到那个刻入骨髓的场景，顾眷声音飘散风过湖水的粼粼中：“不会了。”
　　不会再那样做了。
　　“嗯？”时温没听清。
　　旁边那人突然笑出声，翻身成背靠墙的姿势，利用肘关节懒懒散散地挂在半人高的保护墙上，掏出手机点开个人二维码，不正经地晃了晃：“学长是文学院的吗，说话怎么总是文绉绉的大道理？介意加个联系方式吗？”
　　话说开后便是一切的开始。
　　况且要进行工作对接，即使顾眷不提出来，也免不了交换联系方式。
　　时温没搭话，打开手机扫了顾眷个人二维码，发送好友申请。
　　时温头像同本人气质一样，简简单单的蓝白色，两种颜色晕染起来，乍一看像染纸，又像非遗蓝染。
　　澄净，不染。
　　两人并肩走回社团迎新教室，时温目视前方：“明天开始就进行工作对接，我们快一点，节约时间。”
　　顾眷低头回朋友消息，闻言露出洁白的牙齿：“好的，时温学长。”
　　对话接近尾声，恰好回到门口，一切收拾妥当，社长站讲台上提议去聚餐，经费社团报销。
　　台下一阵欢呼。
　　当然有的人并没有去，顾眷是其中之一，因为事先和朋友有约。
　　背包挂在肩上，时温站在门口低头玩手机静静等和顾眷表示惋惜的社长，微微泛黄的透明边手机壳上印着清透的橙黄色晚霞，像极了海底捞番茄锅。
　　汤勺拨开漂浮表面的油沫，舀了新鲜番茄汤浇在牛肉粒上，又顺着米饭空隙流入瓷碗底部，多舀几勺末过瓷碗四分之三。
　　蒸汽自带香味。
　　呼呼——
　　吹凉得差不多，一口下去，酸酸甜甜的浓稠番茄汁，有醇厚质感的牛肉粒，汤汁包裹的白米饭，顾眷享受地眯了眯眼睛。
　　坐在他对面的林初景郁闷地咬筷子瞪他：“所以最后你加入了学习社，还捡漏弄了个副社长当？”
　　顾眷牙齿碾磨食物，含糊不清“嗯”了声。
　　“我在滑板社可是兢兢业业一年多了也还是个策划组的小小组长，你一来就当大官儿，呜，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好比齐天大圣和弼马温的区别。”林初景哭唧唧道。
　　顾眷漫不经心地示意林初景转头看向旁边乐颠颠给女朋友剥虾的男生。
　　“喏，你要是能良心发现学学人家烟归给我剥个虾，说不定你就是下个齐天大圣。”
　　林初景啐他：“做梦，让我喂你吃东西，我宁愿钱包掉下水道。”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带钱包出门？”顾眷假装诧异。
　　林初景深知斗不过顾眷，连忙求助场外剥虾的柳烟归：“烟归哥，你看他，欺负我。”
　　剥虾壳的柳烟归心心念念的只有他女朋友，敷衍道：“斗战胜佛知道你们这样编排他，会把你俩一起做成花果山的肥料。”
　　如果具象化，林初景此刻必然如同小动物般耷拉着耳朵：“……”
　　“说到时温，他简直反人类。”柳烟归道。
　　众人齐刷刷望他，等他下文。
　　“他有个弟弟，两人是孤儿，从小相依为命，更绝的是，他是山里拼出来的——别这样看着我，没歧视的意思，继续听我说。如果不是有人资助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在哪流浪。
　　“时温也厉害，在没有补习等辅助的情况下，凭一己之力从偏远山区考入国内顶尖大学，并把弟弟接来城里上高中，细致安排好两人的衣食住行。最可怕的是，他居然都获得云安大学的保研资格了，还在想考研到更好的学校。大二修双学位，他还能出去做兼职，简直是个反重力学的高速旋转陀螺，能激起龙卷风的那种！”他总结，“实在太牛了！”
　　林初景把眨眼睛，默默道：“智商远超常人仍做好时间规划、刻苦耐劳，这才是人比人气死人的典范。”
　　顾眷想起来傍晚时时温说的“节约时间”是什么意思了，他要为考研做准备，还要兼职，实习，双创等等，时间难免会紧张。
　　他问柳烟归：“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我们一个学院的，经常去学院办公室帮老师做事，多多少少听到一些。”
　　顾眷“哦”了声，低头扒拉一嘴饭，没人注意他眼底闪过的谲诈和唇边耐人寻味的笑。
　　谈论到时温，气氛没了刚才的热闹，柳烟归的女朋友池南雪不动声色转移话题，说单纯吃东西太无聊，玩点小游戏热热场子。
　　“用很简单的猜拳好了。”她说，“输的人无条件答应赢的人一次大冒险。”
　　三个男生一呼而应。
　　五局里，林初景五败，池南雪五胜，失败的林初景给其他桌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
　　他哭丧着脸，摆手：“我不行了，雪饼你简直欧皇，手气好的要命，而我是发霉的包子，五连败，游戏都没这么惨的战绩，哥们，谁来替代我一下呗。”
　　池南雪巡视其余两人：“你们有谁想代替悦悦进行大冒险的吗？”
　　其余两人只想隔岸光火。
　　顾眷立刻动筷涮肥牛卷。
　　柳烟归剥虾速度更快了。
　　林初景吹鼻子瞪眼，大骂二者损友。
　　眼看没人想接替林初景，池南雪嚼着柳烟归剥的虾思索还有什么大冒险可以让他去，这时，顾眷忽然放下筷子说：“我去吧。”
　　林初景双目瞬间冒星星，损友顾眷形象立马变得高大上起来。
　　“那——”池南雪笑得像只狐狸，心里小算盘打的啪啪响，“你随便找一桌，躺其中一个人怀中并让那个人喂你吃东西，知道你有洁癖，可以带双没用过的筷子哦。”
　　顾眷喝净杯里的最后一口酸梅汁，毫不犹豫起身，却什么都没拿，直直朝某个乌泱泱十几号人的桌子走去，沉沉瞵着里面坐姿最板正突出，神态自若的人。
　　脚步架势像早得知会在这碰到学习社的人。
　　五步，
　　时温。
　　四步，
　　物理系贫困优等生。
　　三步，
　　逆境绽放的典范。
　　两步，
　　尊重他人的老好人。
　　一步，
　　不会再那样做了，因为我会亲手把你变成他，亲自感受他的痛楚！
　　毁誉臧否方为人？
　　到那时你还能说出这句话吗？
　　时温？
　　站定那秒，顾眷笑地人畜无害：“好巧啊，你们也在这吃饭，我大冒险输了，想请人帮个忙。”
　　顾眷长的好，帮忙顶了要同冷冰冰前副会交流的位置，大伙对他印象非常好，七嘴八舌自荐。
　　这时，社长倏地出声：“咦，这不是我的新副会嘛，好巧啊，要拼桌吗？”
　　空气诡异凝固一瞬。
　　有人无语地说：“梦雨哥，他来好久了，大冒险输了，要找人做惩罚。”
　　“啊，是吗？抱歉，刚才走神了。”社长局促一笑，指向闲静的时温，“时温和你搭档吧，正好你们培养下感情，交接工作会更顺畅。”
　　点名到的时温没意见，抬起眼眸眈着顾眷。
　　问他：“要做什么？”
　　“用手喂我吃东西。”
　　时温闻言，目光里带上探究，直直盯着他，良久转头换了干净的一次性手套，问：“你想吃什……么？”
　　大腿上多了颗沉重的脑袋。
　　“……”
　　片刻寂静后，周边爆发一片喧嚣，大伙嘀咕什么“好勇”、“那可是时副会”、“以后跟他混”。
　　“别紧张，这也是大冒险内容之一，麻烦时温学长随便喂点水果就好。”怀中那人乖巧地枕在腿上仰视时温，不清楚是头顶灯光刺眼，还是角度问题，顾眷半眯眸，看起来视线迷离，有些勾人。
　　时温也不推就，拾了颗葡萄。
　　低头见到顾眷表情时，顾眷察觉时温身体有刹那僵滞，而后镇定自若塞他嘴里。
　　一般人玩这类大冒险只想早点完事，囫囵吞下东西。
　　但顾眷不是，他唇齿微启，就着时温的手咬裂葡萄，汁水飙沾两人下巴。
　　时温没料到他会咬开葡萄，下意识皱眉躲开。他穿的低领，动作幅度大，修长脖子上容易暴露低位的视线里，顾眷留意到时温早时戴的红绳不见了。
　　是身上凉腻的触感拉回他的思绪。
　　另一半葡萄掉入顾眷衣领，顺颈线滚到锁骨凹陷处，白皙的皮肤一路水痕。
　　“学长没关系的，失败了重来就好。”
　　顾眷拿出那半葡萄，安慰的语气慵懒而随意，他人耳中是不在意，时温却总感觉他话外有话。
　　顾眷别有深意地直勾勾眈他，嘴中扔进那半颗葡萄，又探出舌尖舔净炸在嘴角的葡萄甜汁，貌似刚喝了酸梅汤又舔了嘴角的缘故，唇瓣泛着光泽，像极裹了蜜。
　　时温重新拿了颗葡萄喂他嘴里，暗中揣度顾眷神色。
　　这次顾眷控制牙齿力道，上下齿卡住葡萄却保证不会咬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身，莹润青绿色的球体撑出唇逢，双唇隔着薄薄的一次性塑料碰到时温指尖的那秒，球体被舌头卷下去。
　　时温感到手指似乎被人舔了下——
　　他掀起眼皮看向过道上礼貌道谢的顾眷：“谢谢学长帮忙。”
　　“客气。”
　　时温脱下混合甜汁和顾眷津夜的手套扔进垃圾桶，指尖痒痒酥酥，目光凝重深沉。
　　现在的顾眷不同于傍晚时分的顾眷，时温敏锐发觉顾眷对自己带有心血来潮的试探性肢体接触，包含很强的目的性。
　　——顾眷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要从我身上印证某种言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