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茶温酒》夏西柠

3、学长有点香

　　Chapter3
　　秋意暮月，云安大学的银杏金边泛泛，天气却仍炎热不已，云安学子最喜欢抬折叠凳坐在图书馆门前的湖边看书，一坐就是一整天。
　　周末人相对较少，顾眷便独自一人霸占一片阴凉。
　　倒不是他不想去图书馆自习室蹭空调，而是时温不在，他莫名对自习室没了兴趣，反正自然风也很舒适。
　　那天海底捞过后，顾眷从时温回复消息的时间段推断出时温作息十分规律。
　　简直是高中作息时间的加强版。
　　起码高中生有时候会熬夜，然他生物钟恐怖非常，仿佛人工智能操控的电子产品，准时熄屏下线。
　　顾眷有幸见过一次，那时两人正在线上进行社团工作对接，手机时间数字快跳到晚上十一点半时，顾眷听到时温呵欠声不断。
　　而后，透过冰冷机械传来的嗓音略带困倦：“很晚了，早点休息，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可是学长，马上就弄完了，我不怕熬夜。”电脑前，顾眷戴着耳机，控制鼠标，分类资料。
　　时间恰好跳到十一点半。
　　方才还只是困倦，现在脑子都混沌了，时温估计已经快睡着，听不懂顾眷在说什么，嗓子像黏在一起似的，含糊不已。
　　“嗯，你困了就睡。”
　　低沉，沙哑，有些勾人。
　　顾眷嘴边的话囫囵变成“好”。
　　话音刚落，电流带来的呼吸节奏平缓。
　　通过耳机一下一下敲打耳朵。
　　每次呼吸都似密密风过杏梢。
　　秒睡？
　　顾眷无声地笑了下，也没挂断，就着熟睡声顺手拉开抽屉，在名为“时温观察日志”的本子上写下：作息规律，23：30入睡。
　　既然要让时温感受那个人的痛苦，便要攻略下时温，了解时温的日常习惯是必要的。
　　宛若时温是某种值得特意研究的珍稀植物，记录习性用法，后期移植温室利于实验开展。
　　顾眷不清楚这个比喻是否正确，但他明白自己并不在意将会在时温身上耗费多少心血，在他看来，无论胜少，时温值得。
　　第二日凌晨六点整，时温准时睁眼，发现还在通话中，手机那头显然仍熟睡。
　　时温有片刻想顺着网线爬过去让顾眷帮忙交话费，克制地闭上眼，再次睁眼已然是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算了，当做自己忘挂电话。
　　洗漱过后出门，今天周末，按计划时温需要去做兼职赚外快，免得开支不足，要高考的弟弟荤素搭配不善，营养跟不上。
　　开门扬起的风混入自然，跨越几公里勾断云安大学的银杏叶，树叶青黄相接，缓缓飘落顾眷大开的雅思单词。
　　顾眷拾起那片叶子，食指和中指拈转出旋儿，看了会，又扔会书里合上，换本书。
　　“九子！”
　　大喇叭林初景由远及近地高喊他名字，顾眷懒得搭理林初景，翻页继续看书。
　　“喂，好冷淡啊你，是我不够帅气，吸引不了你的注意吗？看我，看我，快看我！”林初景叭叭同时昂首，连摆几个姿势。
　　“哇，你好帅，今天又比昨天帅了，脸上都有八块腹肌了。”顾眷无奈，毫无感情地敷衍。
　　林初景撇撇嘴，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说：“今天周末，篮球社不训练，走，陪我去买衣服。”
　　林初景报了篮球社和滑板社两个社团，下周是大学生篮球联赛，林初景作为云安大学篮球社小前锋，自然也在其中。
　　顾眷：“热，网上买去。”
　　“请你吃饭行吧，听集市上有女生说，时温在那片兼职。”
　　林初景说着，边注意他的动作，果然见顾眷开始收东西。
　　“啧，你最近怎么回事，自从那天海底捞过后，我总觉得你不得劲，叫你干啥你不干，一提到时温，你身上像装了雷达，滴滴滴的响个十万八千里。不是我说，你和时温关系怎么突然这么好了？”林初景委屈道，“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兄弟了？”
　　“是是是，咱俩天下最最好。”
　　“呸，渣男，有了小情人忘了糟糠之妻！”
　　“……”顾眷背上包，“别无理取闹了，行吗？”
　　经典渣男语录之一。
　　林初景倒吸一口气：“九子，你很有当渣男的潜质，要是以后你真有了喜欢的人可别玩弄人家感情啊，不对，就算不是喜欢的人，也不能玩弄感情。否则，别怪兄弟我翻脸不认人，打花你的小白脸。”说着，他右手作拳，在顾眷面颊跃跃欲试。
　　顾眷步子僵了下，拍开作妖的手，低垂眼皮没再看他。
　　吐出两字：“不会。”
　　林初景不喜欢购物，下周篮球联赛需要用到不少东西，聒噪的人少见地安静下来，看对眼的全扯了结账，倒也没花多少时间。
　　言出必行，事后林初景真找女生要来时温兼职的店铺。
　　是家连锁奶茶店，隔着老远也能闻到茶叶香馥甘透，生意相当火爆，座无虚席。
　　顾眷对奶茶无感，只喝白开水，林初景乳糖不耐受，除了可乐啥都不爱，两人扒拉小程序也看不准点什么适合，干脆柜台点餐。
　　点餐小哥凑巧是时温。
　　顾眷立马装作开心偶遇：“时温学长，好巧，你在这兼职吗？”
　　即使笑容虚伪，时温也淡淡应了声，公事公办问：“请问你们想喝什么？”
　　“不知道啊，我有困难选择症，”顾眷拉长尾音，显得何其无辜，“不如学长随便做吧，我们都喜欢喝，对吧，悦子？”
　　寻找空余座位的林初景听不清他们在说啥，只看见顾眷询问的表情，隔着老远比了个手势，“OK”。
　　“抱歉，本店有规定，无法随便做，需要具体点餐。”时温停顿一会，又说，“或者我给你们推荐？”
　　顾眷点头。
　　“请问有什么忌口吗，比如芒果是否会过敏？”
　　“那家伙除了乳糖不耐受之外，不加西柚粒，不加……算了，什么小料都不要。”顾眷话里有话，“我就比较好养活了，只要食物属性不相冲，可以随便投喂，苦哈哈的蔬菜汁也完全没问题。”
　　操作机械的手掠了下，时温道：“橙香四季，少冰？”
　　“那就一杯少冰橙香四季。”
　　机械背后那人望了他一眼，好似在问：你不喝吗？
　　顾眷双眸亮晶晶，透过机械故意凑到时温面前，撞上时温视线：“学长喜欢喝什么？”
　　“浮生梦媞，少冰，少糖。”时温后退一些，答得没有温度。
　　“那就再要两杯少冰少糖的浮生梦媞。”
　　“有奶盖。”时温细心提醒。
　　“我知道啊，”顾眷退回合适位置，等时温打出小票后无辜道，“其中一杯是给你的。”
　　“……”贴标签的手滞了瞬。
　　多数人选择小程序点单，时温负责装杯，顾眷便站在前台看他工作。
　　封口，装袋，等取餐。
　　勿论手有多好看，时不时凸的手筋看多了也不免无聊，何况时温的手实在粗糙，除了细长外没任何优势，视线逐渐散焦，发呆。
　　鼻翼却不停灌入奶茶店特有的茶叶香，而在香味中他捕捉到一股清冽味道。
　　“你凑太近了。”
　　嗯？什么？
　　顾眷立马清明。
　　入眼的脸无欲无求，而顾眷鼻尖只用再往前几厘米，便可吻上去了。
　　“你的1002号。”时温递出果茶，同时不动声色推开顾眷，拉远距离。
　　“抱歉。”顾眷嘴上这么说，却是没接果茶，手撑在柜面，探过上半身，再次贴近时温，在他脸颊处嗅了嗅，露出洁白的牙齿，“学长，你身上很好闻啊，香水？”
　　离得太近，时温甚至能感知他呼出的气息，一蓬蓬的，打在脸上，像棉花。
　　“是店里烘干机散发的白桃乌龙茶叶。”时温从容道。
　　绝对不是乌龙茶，顾眷保证，那是含湿露的草木幽香，气味和那天在图书馆遇见时温时一模一样。
　　是沐浴露还是体香？
　　“哦，这样啊。”食指与中指夹稳取餐小票反手递回时温，颇有几分土豪递百亿支票架势。
　　顾眷没再撩惹他，接过果茶后放下其中一杯浮生梦媞，潇洒转身往林初景走去，不忘对他眨眼，“放心，绝对好评。”
　　时温捏紧小票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望着顾眷离开的身影，时温不禁抬起手臂闻了下，除了小苍兰味道的洗衣液，闻不见其它。
　　当晚，吃饱喝足的顾眷回到校外的公寓，林初景借口房子太远，不想回去，要蹭觉。
　　不过隔了两栋楼而已。
　　顾眷养了条名叫微积分的德牧，无视地毯上的人撒泼打滚，顾眷自顾自打开冰箱取出牛霖给微积分做饭。
　　见发小不理自己，林初景默认他同意，便一溜烟从地毯爬起，也去冰箱拿了瓶冰可乐，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几把游戏过去将近九点半，早些时候的晚饭也消化得差不多。闷完最后一口可乐，瓶身歘拉捏扁，以投篮姿势命中几米开外的垃圾桶。
　　德牧天生精力旺盛，以为他要和自己玩，忙跑去叼来蓝色小球，趴在地板上期待地看着他。
　　林初景慈爱地挠挠它下巴，侧头撇了眼电脑前整理资料的人，闷闷出声：“九子，你眼睛不累吗，自从加入学习社，你陪微积分的时间都减少了，不去遛狗？”
　　“抱歉啊微积分，最近有些忙。”顾眷停下手头上的事，起身给德牧顺毛。
　　平常顾眷没时间都会找职业遛狗师，而在微积分幼时接受过训犬师训练，倒也不用非常担心微积分运动量不够，不过陪它的时间切切实实少了许多。
　　“你不觉得空气过分安静，缺少烧烤分子？”林初景盯了他好几秒，摸着有些空瘪的肚子问。
　　空气安静一瞬。
　　“你晚饭吃的可比我多，额外点了盘烧鸡也全进了你肚子，你的消化系统变异成鸟了？”
　　“嘤嘤嘤，在你心里到底是我和微积分都不新鲜了，过期了，比不得学习社，唉，我要和微积分浪迹天涯去了。”林初景趿拉拖鞋幽幽去拿遛狗绳。
　　“等等。”顾眷唤他。
　　“干嘛，良心发现要陪我们出门？”
　　“不是，我是想问，你们球员内部还有没有多余的篮球票？”
　　“你肯定要拿给你的情人学长，呸，渣男，抛妻弃子，我才不给你！”抱紧狗脑袋，一人一狗可怜无助，风中飘摇。
　　微积分配合：“汪！”
　　顾眷头也不回扬声道：“今晚夜宵我报销，外加送你很久之前看上的那款联名滑板。”
　　打蛇打七寸，柿子挑软的捏，拿捏林初景可比这些简单多了。
　　两人从小长到大，顾眷深知林初景不差钱，但爱好坑别人的钱，尤其是顾眷的钱。
　　巨大诱惑摆在眼前，林初景咽咽口水，愉快答应：“成交！”
　　果不其然。
　　林初景：“我现在把票发你，到时候刷票就成。”
　　“对了，回来路上给微积分买点蓝莓凑合吃，明天我再让夏姨去蓝莓园摘新鲜的，你敢买多我全塞你嘴里。”顾眷恶狠狠道。
　　夏姨是顾眷的专人保姆。
　　“爹知道了！”
　　“咔哒”门上锁后，顾眷脸色立马恝然，拾起手机，黑白分明的眼毫无情绪，了无遽容地给时温发消息，内容和神色截然相反：学长，今晚交接工作就完成了，请问下周六有时间吗，一起去体育馆看篮球联赛呀［玫瑰］［玫瑰］。
　　时温秒回：抱歉，有事去不了，玩得愉快。
　　而后时温收到两条微信。
　　顾眷：［委屈.ing］
　　顾眷：没关系，我会为学长留着，如果学长那天空了再去［星星眼］。
　　此时电话那头打字的人阴沉着脸，言简意赅发了个“嗯”。
　　“阿忱，你上传作业后能帮我跑腿买瓶酱油吗？”
　　名为阿忱的男孩朝声源处扬起甜甜的微笑，方才笼罩全身低气压瞬间烟消云散，原本深黯的眼底透出天真来。
　　不同于时温偏冷的的击玉清澈声质，他的嗓音偏向温润，像是干净清透的溪水。
　　“好的，哥。”
　　纯真的眼，无害的笑，衬得脸更加无辜的卷发，和避着时温视线，暗中删除聊天记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