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太子吗》藏锋都尉

3、出京

　　那厢传旨的秉笔太监张秉青，紧赶慢赶好歹是赶上了朝时，先扬声宣布：“陛下龙体不适，辍朝一日。”尖细嗓音拉得老长。

　　然后才拿出圣旨，颁布了两道震惊朝野上下的旨意——一道言太子疫病在身，即刻起封禁东宫治病；一道封文家嫡女文鹤心为太子妃，入东宫侍太子疾。

　　圣旨一下，群臣哗然。

　　本来太子即将成年，盯着太子妃之位的人多得是，哪里能想到最后竟落入文家手中。

　　若是往日里上早朝之时发布这么一道封太子妃的旨意，恐怕是谁也不服。文家虽是武学世家，但文家名高而无权，文大人只有太子武傅的名头，两个儿子职位不上不下，又常年在外，简而言之：朝中无人。

　　文家女儿做这太子妃，那让那些有实权的大臣女儿们做什么？太子侧妃吗？这谁能愿意。

　　只是现在，跟着这道封太子妃的旨意一起下来的，竟然是太子染疫，封禁东宫。

　　这道圣旨砸下来，直把百官砸得茫然四顾，脑内嗡嗡作响。

　　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昨日贵妃又一次发疯毒害英王妃失败，太子殿下匆匆入宫为母求情。这个时候，太子殿下还康健得很，跪了两个时辰还能走回东宫，怎么一回去就莫名其妙染上怪疫了？

　　这个病，太子是真的染上了，还是……陛下想让太子染上？圣意难测，倘若是后者，难道陛下真的有废储之心？

　　太子殿下较其他皇子年长许多，自幼聪颖好学，贤德明达，自封太子以来，从未有过错，是众多臣子心中当之无愧的帝国储君。如今，陛下封禁东宫，到底是想要如何？

　　文大人听完圣旨，如遭雷劈，不敢相信自己一夜未归的宝贝独女，竟是被陛下拐进宫中做了太子妃。而且，太子突染怪疫，东宫封禁，他的女儿却在这个时候被封为太子妃，入东宫侍疾，这真的是好事吗？

　　文大人忧心忡忡，却不知自己女儿早已领命离京。

　　*

　　两道惊雷一般的圣旨传下时，文鹤心还全神贯注的追随在太子殿下身后，尚不知道自己这灰头土脸吃着太子殿下马后泥尘的小护卫头头，竟升级成了太子妃。

　　她心下纳闷，也不知这太子殿下是打了什么样的鸡血，一路疾驰，不见疲惫。路上无限山水风光，竟也没能得到太子殿下的半分青眼。

　　而且，储君离京，多么危险多么意味深长的一件事。倘若消息传到朝野，不知多少人会揣摩圣意到夜里睡不着觉，暗地里又要起一番波浪。本来昨日因为贵妃之事，私底下便有人猜测贵妃将妃位不保，而太子生母如果被废，那这太子之位还能坐得稳吗？

　　如此紧要关头，太子殿下却要当个劳什子巡使离京视察，倘若京中突发急事，怎么赶得回去？但太子殿下竟不想办法留下，反而带着种迫不及待般急切离开。

　　马蹄阵阵，转眼京城已遥遥，太子殿下却从未回头。

　　文鹤心望着前方她拼命追赶，却还是只能看见飞扬尘土，以及太子殿下身下骏马的两个圆圆壮硕的枣红色屁股，有些心累。

　　好在她自幼习武，骑艺过人，这么高强度的骑行下仍旧稳坐马上，身姿□□，在这十二个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壮小伙之中，依然能领头飞驰，不露疲态。

　　文鹤心自打在武学上展露头角后，便一直霸着魁首之位，早习惯了武艺上事事领头，此刻她比其他人领先几乎一个马身，也毫不有异，只觉得这再正常不过，殊不知身后这十二个小伙心下是无比惊诧。

　　这十二人全部出自陛下的亲军内卫，是从中层层挑选出来的精锐，在各自卫所中千里挑一。突然在夜里被秘密传唤任差，却看到领头的竟是个陌生的年轻女子，虽则知道这是陛下之令，无敢不从，但心中却对文鹤心轻视不屑至极。

　　打从见到文鹤心第一眼开始，他们便不曾把她当做他们的首领头儿看待，只将她看做普通女子。在竹林等候巡使之时，他们想要野外如厕，在文鹤心面前却还扭捏含糊，皆是因为不好意思在一个美女面前失礼。

　　文鹤心日日习武练功，虽然身材不算太矮，但女子同男子的体魄天生不公，她在女子中是很高挑的了，但在这十二个精锐身旁，却只堪堪到他们肩膀，身形不足他们的一半宽厚，实在是娇小有余。

　　这样一个在他们眼中娇小美丽的女子，竟然没有被他们抛在身后吃土，反而骑术了得，吃得了这疾驰奔波之苦，领头跑到他们前面，倒让他们跟在后面吃她的马下尘土了。

　　他们也曾暗中较劲，打起十足的精神，却也只是勉强能靠近小半个马身。如此一来，倒是让他们对文鹤心心中改观，不知不觉间暗中生出一丝敬意。

　　不知驭马疾行了多久，文鹤心脸上汗珠滚滚，额发湿腻，那原本照在身上还算清凉舒服的太阳光，已渐渐变得灼热起来，把她裸|露在外的白玉脸蛋烫得微红。

　　这时前方道旁出现一个小店，有个大大的茶旗飘扬，竟是个茶水店铺！

　　凌七七眼力甚好，见了茶店心中一喜，又怕这位打鸡血的太子殿下不会停下休息，好在这时前面她们一路追随的那个黑红点已经渐渐停下。

　　见那黑红点真的在茶店前停下，一瞬间，文鹤心感觉她们这个一路闷声狂追的队伍都好像松了口气，不再像之前那般沉闷凝重。

　　总算是追上这位太子殿下了。文鹤心吁出一口气，带着队伍停在茶店前，并不立即下马，而是坐在马上看一眼这茶店及四周，将地形牢牢记下。

　　这是一条山道，两旁皆有小山起伏，但离树林并不太近，视野还算开阔。这茶水店小小一间，一个缝缝补补不知用了多少年的小黑棚子，旁边挂着一个褪色了的烂布旗，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个茶字，外面摆着两张黑乎乎的小桌，配有四张腿脚长短不一的长板凳。而他们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此刻正高身长腿地屈尊坐在上面。

　　正观察间，一个黑老头过来谄笑问：“几位大人可要下马用些茶水？”

　　身后的十二人齐齐看着文鹤心。他们得到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听从头领一个人的所有命令，她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她要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其实，这个命令是很奇怪的。巡使才是他们要保护的人，才是他们所有人中最大的头儿，那为什么是只听从头领的命令，而不是听从巡使的命令？尤其，这个巡使还是太子殿下。

　　他们不是傻子，从见到骑马而来的巡使大人竟是太子殿下开始，都已察觉到这次的差事极度不同寻常，他们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被牵扯进了一场争端。

　　于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决定，这一路上都要紧跟这位女头儿，一切照做，一旦出了什么错，那就让这位女头儿担。

　　文鹤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背锅的，她利落翻身下马，道：“店家，给我们上足茶水，照顾好马儿。”

　　那头的太子殿下安静地喝着一个老妪端出来的茶水。他们这边人这么多，动静这么大，太子殿下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硬是头也不回，好像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人，简单的一身墨色常服，坐在这烂茶棚外，竟把这没什么看头的简陋之所也衬得贵气好看了些许。

　　文鹤心踌躇，不知该不该上去同太子殿下打招呼同坐。

　　她配吗？

　　想到在京城之时，偶然一次难得见到这位自幼相识的太子殿下，她还没反应过来要不要打招呼，太子殿下只冷冷瞟了她一眼，就像不认识她一般移开了视线。

　　她配吗？想必是不配的。

　　身后十二个猛男不知为何也有些畏缩，围着她站着，好像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文鹤心回头疑惑地同他们瞪眼睛。

　　一个有些脸熟的猛男凑到她面前，浓眉方脸，眼下一颗小痣，笑起来阳光明媚，小声跟她说：“大人，这、这个，不用去叩见太子殿下吗？”

　　那可是尊贵的太子殿下，曾经能够远远地瞧上一眼，都已经是荣幸之至。现在竟得以跟随保护殿下左右，不去打个招呼，介绍一下，多么失礼。

　　只是他们身份低微，总不好贸然上前，所以只好来怂恿这个新上任的女头儿，顺便打探一下她同太子殿下关系如何。

　　文鹤心瞄一眼他腰间的玉牌，见上面刻着“拾贰”，便知道这人是队伍里最小的一个，只比她大两个月，性格有些跳脱。

　　这份护送差事十分绝密。所有人互不认识，姓名籍贯家世一概不知，只认彼此腰间的玉令，从“壹”至“拾贰”按年龄大小排起，这便是他们这次差事中的名字。

　　“叩见什么？拾贰，你记住了，这里没有太子殿下，只有巡使大人。”文鹤心沉声敲打他，同时也把其他人扫视一圈。

　　所有人都看出来她眼中严肃之意，纷纷低头应是。

　　“休息去吧，记得把自己水壶装满。”文鹤心让这群围着她的人散开，然后继续忧愁自己的差事。

　　——“寸步不能离，汗毛不可失。”

　　文鹤心细细想着离京前陛下的要求，“寸步不能离”，从出京开始就没能够做到，一路上她只见了个马屁股，至于汗毛……

　　她抱手摩挲下巴，眼睛盯着太子殿下圆润的后脑勺，乌黑的长发，然后是宽阔的肩背，束紧的腰带，再下面还有……咳咳，汗毛应该没失，只是太子殿下这一路风驰电掣，这长发也飞扬一路，不知有没有丢了那么三两根？

　　一个上午，陛下的要求她是一个也没做到啊。

　　文鹤心怅然，那还管他配不配干什么？陛下的命令才最重要，她得听陛下的。

　　于是乎，她在一众手下坐得老远、偷偷摸摸地窥视她和太子殿下的目光中，坐到了太子殿下——面前。

　　虽然说是“寸步不能离”，但将在外，按实际情况办事，那么这个“寸步”，也是能再斟酌斟酌的。

　　她坐下的这条小长凳不大牢靠，松钉短腿的，文鹤心坐着挪动调整位置，看桌子看椅子就是不抬头看太子殿下。

　　忽然她面前乌坑洼黑的桌子上出现一杯茶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长手轻轻推过来。

　　她顺着这双手往上看，就对上了手主人——太子殿下的眼睛。

　　这位深得文臣武将们满意的太子殿下，长了一双狭长又多情的眼睛，却配了一张十分禁欲清冷的脸。

　　此刻，这张脸的主人竟对她微微一笑，全然不似在京城中见到的那般冷漠无情：“鹤心，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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