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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巡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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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太极殿内。
皇帝陛下放下一本奏折,问:“太子如何了?”
旁边站得像根木头一样的太监立刻答道:“回陛下,太子殿下服药后昏睡不醒,太医说,此疫病难医,又有传染之疑,恐怕……”
“那便以疫病防治之法封禁东宫,不许任何人进出。”皇帝眼也不眨,换一本奏折批改。又问:“贵妃如何?”
太监答:“贵妃知晓太子殿下生病后,已是安静许多,正在揽月宫为太子殿下抄书祈福。”
“嗯,让人看紧点,别让她发疯。”说着,皇帝忽然停顿,再开口声音低哑:“……她如何?”
一直像木头一样站着的太监,皇帝陛下最信任最亲近的提督太监张秉丹,马上知道这个“她”是指谁。他飞快抬眸看了一眼陛下,见陛下虽然还看着奏折,但手中的朱砂笔却一动不动,心下了然,轻声答:“娘娘还未醒,刘院使说娘娘虽喝了毒粥,所幸只喝了几口,中毒不深,现在已无大碍,不多时便能醒来。”
皇帝闻言,久久不语,手中笔也久久不动。殿内陷入静谧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太监忽然在门外禀报:“陛下,秉笔大人带着文小姐过来了。”
皇帝听到了,不语。张秉丹便轻轻碎步走出殿外,看见张秉青肥胖的身体后面跟着一个高挑的女子。
他心下叹息,来得真不巧。
秉笔太监张秉青见他居然站在外面,凑过来小声问:“陛下心情不好?”
张秉丹觑他一眼,轻声骂道:“早不来,晚不来,挑这个时候来,得,都等着吧。”
然后换上一张笑脸,同他身后的文鹤心道:“文小姐,许久不见,奴婢竟差点认不出您了。”
文鹤心一路跟着这个胖公公,本有心想同他交好,但见这胖公公对她有些爱搭不理,便一路安静的走着,现在终于见到她认识的人。
她有些惊喜,明艳的脸上便露出笑容,唤道:“张公公!”全然没注意到那个胖太监听到张秉丹这样同她说话后,变得有些发紧的脸。
张秉丹笑得一张枯瘦老脸上都是皱纹:“文小姐,陛下还在休息,怕是要您等一等了。”
“见到张公公,我等多久都不怕。”文鹤心笑道。
文鹤心同这位张公公相识,要追溯到十多年前。那时皇帝陛下还未登基,每到文府总是这位张公公陪侍左右。后来皇帝陛下登基,宫中宴席,成了提督太监的张公公见了她,也还像小时候那样笑眯眯的看她,感觉跟她的家中长辈似的。
“文小姐,既然陛下一时之间不会召见,不如去偏殿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一旁的张秉青挤着胖胖的身体,凑过来说。
看见文鹤心看他,竟也跟着扯出一张笑脸。
文鹤心面上笑容不变,心下却微微惊讶,这位胖公公怎么对她热情起来了?
“哼,你个老货,就知道跟贵人献殷勤。”张秉丹笑骂道,“得了吧,没有陛下吩咐,文小姐可不能随意走动。你就收了你的心吧。”
文鹤心便乖乖跟着站在外面等候。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皇帝传唤。她跟着张秉丹一道轻手轻脚走进殿中,跪下行叩礼:“民女文鹤心,拜见陛下,陛下圣躬金安。”
上首却许久不曾出声。文鹤心手心都等得出汗了,才听到皇帝陛下道:“起吧。”
“谢陛下。”她悄悄将手汗抹掉,起身后也不敢抬头看,又听皇帝问:“听闻你自幼学武,已尽得你父亲真传,可是真的?”
她答:“回陛下,民女确实自小习武,但不敢说尽得我父真传。”
皇帝忽然笑道:“这谦虚的样子,倒是尽得了你父亲真传。”又道:“抬起头来。”
文鹤心依言抬头,眼睛却看着脚下。
许久,才听到皇帝说:“朕有一差事,不知你可敢接?”
文鹤心讶异,原来大半夜急急叫她进宫,是想让她办差事?有什么差事,是她这样的闺阁女子能做的?
心中犹豫不想接,面上却微笑道:“陛下吩咐,民女当然愿尽全力为陛下效力。只是不知是何事,怕民女不能胜任,反而坏了陛下的差事。”
“你之武艺,定能胜任。”皇帝又问:“如何,你可敢接?”
还是没说是什么差事。文鹤心咬牙,她敢说不接吗,狠狠心,眼一闭:“接!”
皇帝眼力岂是常人,文鹤心所思所想在他看来一目了然。
也不知她这个样子哪里逗到了皇帝,皇帝忽然大笑道:“秉丹啊,你看她这个样子。”
张秉丹尖细着嗓音也跟着笑道:“文小姐巾帼惠心,定不负陛下所望。”
文鹤心没忍住,飞快抬眼往上瞄了一下,竟直直撞上陛下含笑看她的眼睛。她一愣,陛下难道一直在看她?
张秉丹见陛下开怀,心下欢喜,却不得不提醒道:“陛下,时间差不多了。”
皇帝便收了笑,问他:“人都安排好了?”
张秉丹垂首:“是,都已等着了。”
于是皇帝挥挥手,张秉丹就拿着一块令牌,走到文鹤心面前,双手呈上。
“你带着这块令牌,护送朕密封之巡使,寸步不得离,汗毛不可伤,巡使如何去,你便要如何将他送回。”皇帝站起身,上了年纪的身体有些发胖,小腹微凸,显得宽厚挺直。
他双眼如电,凝着下首的文鹤心,似嘱咐,又似警告:“切记万不可暴露巡使之身份、行踪。去吧,人已给你备好。”
文鹤心接过令牌,叩首退下,看见张秉丹跟在她身旁,便知这位心腹太监还有这份差事的详细之情要交代她。
却不知皇帝看着她退下的身影,忽然同那刚进殿要随侍在旁的张秉青道:“她做太子妃,如何?”
*
寅时三刻,京城外密林。
文鹤心带着十二个精心挑选的精壮武士,在这约定好的竹林中等待那位秘密巡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渐渐有几个手下,脸色涨红地过来同她支支吾吾:“大人,属下想带马儿到附近喂食……”
文鹤心哪里不明白,便道:“大家抓紧时间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快去快回。”
几个属下便散去,还有些牵着马儿低语。
文鹤心倚靠着粗大的绿竹,随手压下根细长的竹枝,无聊的抽出里面竹叶芯来玩。
一根又一根,地上渐渐都是她抽出的竹叶芯,横七竖八地躺着,跟她今夜的心情一样。
春夏之交,夜里更深露重,她的衣衫都有些沾水了,那位巡使竟还久等不至。
眼看天色虽还暗着,但已经开始渐渐转明,转眼便要到卯时了,这才听到远处有马蹄声响起。
文鹤心立马命令手下点人,待确定所有人都到齐,那骑马人,也就是他们等的巡使,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
深深竹林,晨曦将明未明。久等不至的巡使一身墨色便服,黑发高束飞扬脑后,骑着宝红色骏马,从甬道尽头飞奔到他们面前,才勒紧缰绳。疾停之下,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好似在空中停了一瞬,又高高落下,随着骏马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在原地踏步转圈。
马上的巡使居高临下,紧握僵绳将马控住,一双黑眸紧盯着他们。
在文鹤心惊呆的目光中,一蹬马腹,一挥马鞭,只留下一句:
“出发!”
便疾驰而去。
文鹤心等人呆望着巡使留下的轻扬尘土,听见有人小声又不敢置信地问:“那、那个,我们等的巡使,是太子殿下?!”
没人接话。
太子殿下的那张脸,朝廷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只是,护送普通官员和护送太子殿下,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两件事。气氛有些凝重,众人皆觉肩上重担更甚。
文鹤心只觉得不敢置信,自己是被陛下坑了吗?说好的护送巡使呢?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咬牙下命令:“所有人,上马,追!”
她要追上去问问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你不是太子吗?怎么莫名其妙成了巡使?!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只是护送巡使这样一个差事,陛下却要半夜三更神神秘秘,如此紧急传唤她入宫。然后连家也不能回,谁也不能接触,就这么直接带领人马出京等待巡使。
也怪不得,出宫之前,张公公会交代她那么多奇怪的事情。
因为巡使是太子,帝国储君。
储君离京,闻所未闻。
倘若消息泄露……
文鹤心有些头皮发麻,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是接了一个什么差事。
只是,她心中尚有疑问,京中能人如此多,为何陛下会把这个差事交给她呢?
*
京城,太极殿。
自打皇帝陛下说了那句话后,秉笔太监张秉青的脸色便一直不大好。
虽然陛下也不是真的要询问他的意见,好像只是随口一说,但他跟在陛下身边多年,当然知道陛下若是说出口,那可能圣旨都拟好了。
他垂着头,在脑中重新走了一遍今夜他到文家后的一言一行,发现自己的态度怎么也搭不上一个好字。
倘若陛下真的想要文小姐做这太子妃,那他今夜岂不是冷待了未来的太子妃?怪不得张秉丹那老货,对着文小姐如此热情,原来他早就察觉到陛下圣意了。
战战兢兢许久,殿外才匆匆进来一个人,身材细瘦,皮肤干瘪,不是张秉丹又是谁?
忙了一夜的张秉丹看着有些累了,低头行礼道:“回禀陛下,一切皆已安排妥当。”
皇帝沉沉嗯了一声,丢下手中毛笔,转头对张秉青道:“时辰不早,你即刻去传旨,勿要百官久等。”
张秉青连忙应是,双手取了案上圣旨,告退而下。
等他那肥胖的身躯消失在殿中,皇帝才开口问道:“太子已离京?”
张秉丹回道:“是,太子殿下出东宫后,”他抬眼看着陛下,放缓语气,“……去了一趟英王府,这才离京。”
“哼,”皇帝哼笑一声,“算他还有点良心。”他站起来,随意挥袖转身,却带着一股帝王威严:“既然都安排妥当,那便走罢,今日不上朝,陪朕去看看她。”
说着,黑沉龙椅后的雕龙浮壁竟无声打开,露出一道能容三人通过的密道。
皇帝便带着张秉丹稳步走进,消失在这密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