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太子吗》藏锋都尉

1、入宫

　　夜色静谧。

　　圆脸的婆子守着院门，昏昏欲睡。

　　忽然一阵细密的脚步声传来，婆子睡眼努力睁开，看见前方几盏亮光移速飞快，她一个激灵，就已停在她面前。

　　“奉夫人命，立请小姐。”女声压得很低，像在执行一桩密事。

　　圆脸婆子压下心中惊疑，忙不迭小心开了院门，低头恭腰地送这四人进了小姐院中。

　　四盏灯笼在黑暗中快速移动，随着略显焦急的脚步声，停在小姐闺房。

　　吱呀一声，为首的侍女轻轻推门，对上一双刚被惊醒的眼睛，在尖叫声起之前，她快速道：“夫人急唤！快去叫醒小姐！”

　　睡傻了的丫鬟迷不愣噔，认出眼前人是夫人身边得力侍女金瓷，便急忙爬起，穿过雕山画水的木质屏风，掀起三进层层青纱帷幔，终于到了小姐床前，隔着床帐连声唤道：“小姐！小姐！”

　　好一会儿，才听到小姐睡哑的声音：“卯正了？”

　　“小姐，你醒啦？快起吧！现在才丑时呢，夫人那里请小姐过去……”丫鬟急道。

　　一只白皙的手伸出床畔，慢挑起纱帐。

　　文鹤心睁开眼睛，看到房间内漆黑一片，一个黑乎乎的身影跪坐在她的床前，正是她的丫鬟锦儿。

　　“是什么事？”才丑时，文鹤心半睡半醒，依旧躺在床上不动。

　　“奴婢不知，好像很急……哎呀小姐，你快起吧！”

　　外间等待的金瓷几人，听到里面传来窸窣动静，急切的心仍旧不安。互相对视几眼，金瓷咬牙，大胆绕过屏风，走到最外层帷幔前站定，问：“小姐可起了？大人与夫人还在前厅等着小姐，还请小姐速速随奴婢前去。”

　　在床上躺着的文鹤心一听，瞌睡一下子跑了。她惊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让锦儿点起灯，为她穿衣梳头。

　　只将衣服随便穿好，头发通顺，文鹤心就急急忙忙走出去，见到站在帷幔前的金瓷，问道：“发生了何事？爹娘为何此时还在前厅？”

　　金瓷见到小姐，立马低头提灯，引着小姐往外快步走，同时压低声音道：“奴婢不知。丑时未到，夫人便被大人叫起，说是……有贵人上门，要去前厅会客。没过一会儿，夫人就唤奴婢，命奴婢悄声快请小姐过去。”

　　文鹤心一边听，一边带着锦儿快步跟着她们离开小院。一路上除了她们手上拿的引路灯笼和发出的轻微脚步声，府里黑暗一片，安安静静地，好像还在沉睡之中。

　　确实是又快又安静地请她过去。但是，大半夜的，家里是来了什么样的客人，竟叫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姐也要起床去会客？还不能声张。想到昨日京城里发生的那件大事，文鹤心蹙眉，他们文家，没有被牵扯进去吧？

　　一路走得飞快，终于看到了前厅。

　　奇怪的是，前厅里很安静，好似不曾点灯，只有点点亮光。而且，离前厅越近，那股肃穆的感觉就越浓厚，就好像在黑暗里，隐藏了许多双眼睛，正盯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不，不是好像，是真的有人在盯着她们。

　　感受到前厅四周那些隐藏起来的呼吸，文鹤心越来越觉得今夜家中不同寻常。金瓷几人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垂首提灯立在廊柱下，只剩下锦儿还傻傻的举着灯笼跟着她走。

　　她叹了口气，伸手拿过锦儿手中的灯笼，说：“别跟着了，我自己进去。”

　　这种不同寻常，锦儿再傻也感觉得到，知道小姐是为她好，她嗫嚅道：“小姐，小心呐……”

　　小心什么？这可是在她家里，武传世家文府，逝去的祖父是当今皇帝陛下的恩师，父亲虽比陛下年长许多，但也是同陛下幼时一起习过武的，素有情谊，现在更是任太子殿下的武傅，虽然无甚实权，但她还有两位兄长常年在外领兵，累有军功，旁人也是轻易不敢惹她文家的。

　　想到这里，文鹤心打起精神，走进前厅。

　　前厅里站着几个看不清面容的仆人，皆低头垂腰，手中高举着灯笼，应当便是文鹤心在外面看到的点点亮光。透过这几盏灯笼发出的黄光，文鹤心看到她的爹娘站在高堂上，正同一个肥胖的男人低声交谈。

　　文鹤心迟疑了一下，没再继续往里走，低头抬手行礼：“爹，娘，女儿来迟了。”

　　文夫人听到女儿的声音，又喜又忧。见女儿只是平常一身粉蓝色衣裙，长发半挽，未曾梳好发髻，看着就是赶时间，随便打理好就急忙过来了。要是平常见女儿这副样子出门，她早就开口教训了，但现在，她只是勉强笑道：“鹤心来了啊。”

　　文大人停下交谈，心下叹息，同那个肥胖的男人一起向文鹤心看去，眼神复杂。复又笑起来，同肥胖男人介绍道：“公公，这便是臣之小女，小女顽劣，还请公公多加指点照顾。”

　　那肥胖太监眯着眼打量一番文鹤心，要笑不笑，挤着嗓子道：“文小姐到了，那咱家也该走了。”

　　文夫人急忙递上一个囊袋，干笑道：“公公，鹤心就有劳公公看顾了。”

　　“看顾可不敢说，还请大人管好府上，今夜之事，陛下不想有太多人知道。”那太监并不收下，而是一甩手上拂尘，几个举着灯笼的仆从就好似收到什么指令，齐齐动起来，走在太监前面引灯。

　　文鹤心僵硬站着，没反应过来现在是要干什么。她看着肥胖的太监走到她面前，尖细嗓音道：“走吧，文小姐。陛下密谕，速令文小姐进宫，面见陛下。”

　　言罢，抬步便走。

　　文鹤心站在原地，不明白陛下怎么会在深夜忽然要面见她一个闺阁女子。她不由得茫然看向父母。

　　文大人走过来，叹道：“快走吧。”文夫人红着眼：“鹤心，宫里不比家中自在，你万不可行差言错。”

　　见爹娘如此，文鹤心心中忐忑，试探地问：“爹，娘，发生了何事？为何忽然要我入宫面圣？是不是、是不是昨日……”

　　文大人突然厉声打断她的话：“昨日之事休提！尤其进了宫，你要记住，昨日什么事也没发生。”

　　看着自小疼爱的女儿面露苍白，乍然知道自己即将入宫面圣，却仍然背脊挺直，毫不慌张胆怯，文大人不由得在忧虑中生出欣慰与骄傲，他拍拍女儿肩膀，温和了声音再次道：“快走吧。”

　　文鹤心跟着爹娘，走出府门，见黑暗里有两辆马车，一个仆从举着灯笼走到她面前，小声说：“小姐，请上马车。”

　　她看一眼爹娘，行了礼，转身跟着仆从上了马车。刚坐好，就听到前面传来太监特有的声音：“文大人，文夫人，咱家这就走了，今夜——”

　　“今夜无事发生。还请公公慢走。”

　　听到她爹接过那太监的话，文鹤心忍不住掀起车帘，想再看看爹娘，却只来得及看一眼，车帘就被从外摁下：“夜里寒凉，还请小姐不要掀帘。”

　　马车轱辘行走，很快消失不见。

　　文大人拉上不肯回去的文夫人：“走了，回去。”

　　文夫人眼睛还死死看着车马消失的方向，担忧问：“不会有什么事吧？”

　　文大人：“能有什么事？鹤心一个小姑娘，陛下能如何。”

　　话虽如此说，他却回头不露痕迹地观察一眼重新沉入黑暗的文府，发现之前潜藏在府中的人都随着马车离开了，才定了神，回头去拉他的夫人回家。

　　此刻，浓重夜色中只剩下寂静一片。他与夫人在这寂静中互相搀扶着回家。忽然听到夫人又问他：“听闻为昨日之事，太子殿下入宫为贵妃求情，在大殿外跪了两个时辰才起来，回东宫之后马上就病倒了。”

　　大殿外人来人往，耳目众多，这岂不是明晃晃的在打太子殿下脸面吗？想到这里，文夫人忽然想起京中悄悄传出的小流言。她凑到丈夫耳边，用气声问：“你说，难道跟私底下流传的那样，陛下真的有废储之心？”

　　文夫人知道自己的丈夫武功过人，倘若有人在，他是不会让她议论这些事的。但他不曾打断她，说明现在很安全。

　　文大人想到太子，也是一番糟心。当下也不教训自己夫人口无遮拦了，感叹道：“太子殿下纯厚温恭，聪颖睿智，文武出众，行事又不曾出错，如何能废？可惜，贵妃实在是……再这般拖太子殿下后腿，惹陛下厌烦，待其他皇子长成，怕是不好说了。”

　　陛下子嗣不丰，除太子外，还有两个不到十岁的小皇子，和两个十二三岁的公主。

　　“也不知贵妃同那位有什么仇，没两年就要来一回，又弄不死人家，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提起这位贵妃，两京中知晓内情的人谁不嗟叹一声？

　　先帝好色昏庸，晚年内忧外患，死前才传位五皇子。哪知这时爆出丑闻，五皇子同英王世子出生时竟被互换了身份，英王世子才是真正的皇子。

　　英王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先帝一众兄弟中唯一一个能身体健全受封亲王的人。早年受先帝爱重，后来又遭到猜忌，被先帝留在京中，到死都没能回封地。

　　传说五皇子听闻换子之事后，孤注一掷围宫逼位，失败被斩杀在皇宫之中，只留下孤苦无依的五皇子妃。后来英王世子换回身份，登基称帝，也就是现在的皇帝陛下，竟没有立已经生有一子的世子妃为皇后，而是力排众议空悬皇后之位，封其为贵妃。

　　明明是名正言顺的正妻，却被封为贵妃，连带着当时已经五六岁大的儿子也由嫡变庶。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谁不私底下嘀咕呢？好在后位一直空悬，陛下登基第二年便封其长子为太子，这才定了许多人的心。

　　贵妃坐稳位置，又是后宫中位份最高之人，太子生母，理所当然掌管后宫。但不知为何总是有意无意的针对那位留下的皇子妃，也就是现在的英王妃。因为贵妃没有缘由的屡次下杀手，暗地里便有几个浑人打趣，说陛下对英王妃有意，才惹得贵妃吃醋下手。

　　“哎，你说，陛下对王妃百般照顾，不会真的有那种心思吧？”文夫人悄悄拉着丈夫八卦。

　　“休要胡说，陛下英明神武，登基之初平外患，定内乱，稳民生，打下盛世之象。一代史书明君，怎会是觊觎寡嫂之人？陛下同五皇子……同英王从小一起长大，既是堂兄弟，也是表兄弟，手足情谊，护一下寡嫂怎么了？”文大人瞪了文夫人一眼。

　　“我当然知道陛下不是那样的人，我这不是跟你八卦一下嘛……”

　　文夫人被瞪，不服气。却又想到自己丈夫既然同陛下幼时一起学过武，那自然也同那位死掉的五皇子，也就是后来陛下登基后追封的英王十分熟悉，对他二人情谊非常，便不再多言。

　　此时的两人也没有想到，自家女儿深夜离家，便一直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