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欲难平》馥馥卷

6、案发现场

　　九月的清晨已经沾染了些许微凉，树叶上也坠着欲滴未滴的露水。平城郊区的马路边上，却是热火朝天地蹲了一大帮刑警和交警。

　　刑侦大队的钱警官蹲在路边，嘴里含着一块半冷的煎饼果子，和身边人嘟嘟囔囔地埋怨道：“昨天看了一晚上的城市交通监控，今天一大早又要跑来当交警。这日子是过得越来越有盼头喽。”

　　话还没吐槽完，被周队一脚踹在屁股上，嘴里的煎饼果子来不及咽下，差点被噎得半死。

　　“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你看看你还有没有当刑警的样子。一点长进都没有。再有下次就给我去交警大队报道。”

　　听见周队骂骂咧咧的声音，身边的同事们作鸟兽散。只留下钱警官一个人。

　　钱警官撅着屁股，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护住了差点被扔出去的煎饼果子，踉跄了几步，扭头对周队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

　　“这哪儿能啊，都知道周队您最疼我们了。之前那起震惊平城的温永仁文物盗窃案，就亏了您的带领，大伙才能顺利破案。”

　　“少给我戴高帽子，抓到人又怎么样？那幅被偷走的古画《春韵》不还是没有找到吗？赶紧把饭吃完，起来干活。”

　　看着周队潇洒离开的背影，钱警官也不恼，在马路牙子上蹲下，继续吃饭。

　　他们周队主打的就是一个面冷心热。他老人家天天在支队里骂这骂那，像个一点就着的炸药桶。但是对工作倒是十分执着，什么事都冲在第一线。比他们这些小警员辛苦多了。

　　清晨的风还是有一些寒冷，半冷的煎饼果子，顺着寒风往下咽，总归是让人不舒服。钱警官克制住按着胃的手，眼下最重要的是案子。

　　三两口将剩余的煎饼塞进胃里，钱警官拍拍手。蹭到周队旁边打听道：“周队，咱们到底来这干什么？总不能真的是替交警大队干活吧，你和张队长打赌输了？不能啊，被王局知道不得把大家给撕了。”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起车祸现场，老旧的面包车一点没减速地撞在树上。车头深陷在树干中，已经严重损毁。挡风玻璃完全破碎，没系安全带的驾驶员，冲出车窗，半挂在车头上，整个早已没有呼吸。

　　原本存放在汽车后座的各种物品，也因为撞击，在车内车外，散落了一地。血液和金属的刺鼻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不寒而栗。

　　钱警官盯着案发现场说道：“这怎么看都是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法医鉴定说死者是因为酗酒，神志不清这才导致撞在了树上。技术队也查了监控，确实没有任何问题，现场没有出现其他人。”

　　周队默默地点了一支烟，看似没有说话，但脸上早已阴云密布。眼看着钱警官，还是一脸迷茫地把脸往前凑。

　　周队一把薅住他的脖子，拖着人来到了面包车后面。狠狠地把人摁在车牌号前面一字一顿地说：“你好好看看车牌号。”

　　“富A 345”

　　钱警官瞪大眼睛：“这是昨天偷窃季家文物修复院的那辆旧面包车？嘿，哥几个找了他一夜，原来是在这里！”

　　见钱警官还在抱怨自己和兄弟们白费功夫，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周队憋了一早上的怒火，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他一巴掌拍在钱警官的脖子上吼道：“还挺自豪啊！一晚上连个车都找不到。嫌疑车辆还得交警队给找的！丢不丢人啊！不想干了，回家睡大觉算了。”

　　钱警官被怒吼声吓得一哆嗦，总算明白今天一大早周队为什么一直看他不顺眼。

　　季家，平城不可逾越的存在，他们旗下的景安科技，几乎接管了整个平城的科技与电力供应。在国际上也是闻名遐迩。

　　更不用说，季家文物修复院是唯一一个和国家修复院齐名的私人工作室。其规模巨大，擅长古画，瓷器，纺织品和金属等修复种类，几乎是全才。

　　季家文物修复院也是平城的文化脸面，如今脸面的文物被偷，所有相关部门都高度紧张，生怕多生事端。

　　今天凌晨，交警队接到报案，城郊发生一起严重的车祸。最初交警队只当它是一起普通案件，正常出警。可到现场一看，这车牌号分明是刑侦大队昨天在寻找的嫌疑车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交警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电话打给了自家还在休假的队长——张队。接到电话的张队，瞬间清醒一蹦三尺高。

　　交警大队的张队长和刑侦大队的周队是校园时期的故交。从校园到工作，张队处处被周队压了一头。这下好不容易让张队逮到一个嘲笑周队的机会，可得好好抓紧。

　　可怜的周队昨晚连夜带着小组成员举行完会议，刚躺下不到两个小时，就被电话铃声吵醒。知道他私人电话的人不多，以为是钱警官找到了嫌疑车辆的线索。他也就没看来电显示，毫无防备地接起了电话。

　　谁知道对面传来的不是钱警官的声音，而是交警大队的张队毫不留情地嘲笑。为了案子周队一边安排人员前往，一边承受着对面的调侃。连治安和网络安全部门都偷摸过来打听八卦。

　　松开钳制住钱警官脖子的手，周队叉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最近血压有些高，是时候配点降压药了。

　　一群不省心的兔崽子。

　　周队一把揽过钱警官的肩膀，指着不远处面包车和周围散落的几堆东西说道：“看见那些摔得稀巴烂的东西没有，你带几个人去拍照取证。记得保护好现场，里面可能有文物。等会儿季家那个大少爷会来仔细查。”

　　钱警官下意识地点点头，点了两个外勤组的人。刚干了没一会儿，他突然反应过来，转身冲周队问道：“周队。季鹤青不是报案人吗？让他参与不好吧……”

　　周队：……

　　“那我能怎么办？平城厉害的文物专家除了他还有谁？总不能上网征集吧。揭皇榜是吧？你到时候看着点他，别让他靠近死者。”

　　“好嘞……季少爷车来了，我去接他！”又被周队夹枪带棒损了一顿的钱警官，预感到今天自己会死得非常难看。当机立断远离了周火药桶，连滚带爬地来到了季少爷的车前，殷勤地给他拉开了车门。

　　一双考究的黑色皮鞋从车里伸出，踩在了布尘土的地上。季鹤青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衬衫，没有做造型的黑发软软地垂在额头上，倒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少年人模样。

　　他快步走下车，不由分说地将工具箱塞到钱警官怀里。一边挽着衬衫袖子一边问道：“具体的事情我已经听周队说过了，面包车里的东西在哪儿？”端的是一派玉树临风。

　　钱警官看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因为过劳肥出现的啤酒肚。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啊。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惆怅，钱警官带着季鹤青的走到了案发现场。

　　季鹤青戴上一次性手套，围着现场里里外外绕了两圈，好似在寻找什么：“有没有丝绢画……就是丝绢……丝绸……画轴一类的东西，你们见过没有？”

　　钱警官眼睛里清澈的愚蠢实在是过于突出，逼得季鹤青不得几次变换更为简单明了的词汇。

　　“啊！衣服料子是吧！除了死者身上的，其他地方没见过。”钱警官不同频的脑电波，终于接收到了季鹤青的意思。

　　他指着面包车后门边上半开的行李箱说道：“除了这箱瓷器，暂时没有其他发现。初步勘察发现这箱瓷器里，有现代工艺制品，也有疑似文物瓷器。”

　　说着钱警官招手，让同事拿来之前拍摄的照片，抽掉关于死者的几张，将其余照片递给季鹤青：“这是我们之前拍摄的现场照片，防止耽误你们分辨文物，我们也没敢动太多东西。您有需要就招呼我们。”

　　季鹤青谢过钱警官，拿出几个塑料小框，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行李箱，将里面碎得不成形的陶瓷碎片，进行初步分类。

　　钱警官蹲在一边盯着季鹤青分拣。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沉默的空气。东问西问地聊开了：“季先生，你也给我们讲讲，这两片都是一样的白瓷器，你怎么能分得出哪个是文物，哪个不是文物呢？”

　　“这小碎片你也要啊，都快磨成粉了，还有什么用？”

　　“这个你不要吗？这个上面的款识刻的是唐代诶。”

　　……

　　“这片白瓷上有突出的气泡孔，是瓷胎调配失败导致的次品。这种次品出窑就会立刻被砸碎，不会流通市场。也就现代购物平台偶尔会有低价的瑕疵品卖出。”

　　“再小的碎片也是文物，都不能放过。”季鹤青一开始还能礼貌地回复钱警官的问题，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碎碎念。

　　毕竟，在车祸现场分辨出一箱瓷器碎片，委实是对身心的巨大考验。他找了个由头，把钱警官打发走：“钱警官，我车上还有一些周记的早餐……”

　　“多谢季先生美意，这周记的饭菜可是一绝。可我们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这早饭你就收回去吧。”见季鹤青工作之余还不忘给大家这些人民警察带早饭，钱警官感动得眼泪汪汪。

　　眼前这双毫无感情，盯着他的黝黑瞳孔也被他解读为年轻人腼腆，不懂表达感情。

　　季先生真是一个内敛的人呢。

　　季鹤青：……

　　“那些早饭等温筱来，你帮我拿给她。”季鹤青看着，突然眼含热泪的钱警官默默地补充了下半句话。

　　钱警官：……

　　丢人！丢人丢大了啊！

　　“哦。”钱警官从喉咙里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音节。接着挠挠自己的裤腿，又低下头看看面前的瓷器。

　　这个陶瓷碎片可真陶瓷碎片啊。

　　“另外车里还有一些热豆浆，帮我分给各位警官暖暖身体。一大早气温确实低，辛苦大家了。”

　　因为自作多情被弄得十分不好意思的钱警官局促地点点头，就跑向季鹤青的车。拿着司机递过来的豆浆去给同事们分了。

　　豆浆快分完的时候，温筱的出租车恰巧也到了。钱警官按照季鹤青的指示。将周记的早饭递给了温筱，随后拎着最后两杯豆浆三步两步窜到了周队身边。

　　“诶呦，周队喝豆浆，暖暖身体。”美美地嘬了一口豆浆。钱警官感觉自己翻腾的胃终于被安抚了。

　　他用手肘捅捅周队，冲着温筱那边挑眉八卦道：“唉，周队，季先生今天还特地给温小姐带了饭。他俩是不是快成了？这样的话，我们还是媒人呢！”

　　“哼，他俩要是真的就好了。”周队抬手就给了钱警官一脑瓜子，“少说这些有的没的。喝完去查车前那个死者。”

　　钱警官捂着被拍得嗡嗡作响的脑袋，大不敬地碎碎念。

　　“周队，你就是单身狗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