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撩》苍梧埋骨

8、第 8 章

　　第八章-

　　“你不用这么懂事。”
　　这是他告诉郑号锡他确定会出道时，他对朴智旻说的唯一一句话。
　　郑号锡和他那个在艺校叱咤风云的弟弟很不同，他在大城市最好的学校读书。郑号锡和郑瑞书是对儿双胞胎，但朴智旻认识他却要晚很多。郑瑞书从小心气儿就比别人高，偏偏同胞的哥哥那么出挑，永远在爸妈眼里最显眼的位置，学习学不过，他干脆走了艺术这条路，倒也有点天分，14岁就被B社选中了。这下让他终于觉得压了哥哥一头，可郑号锡根本不在意。
　　郑瑞书的这股不服，只能憋到学校去撒。艺校里的大半孩子都是想走演艺这条路的，人都很现实，真正搞艺术才能赚几个钱，何况又出不了名。自然也就对班里唯一一个被大公司选中的郑瑞书言听计从。那些人里面最不同的可能就是朴智旻了，他什么都不会，也不想做明星，所以少不了听了许多尖酸刻薄的话。是谁挑唆的，再明显不过了。他开始认真练舞后，同学们对他的态度也并没有多少改观，反而还愈演愈烈。
　　不凑巧的是，初三的文艺汇演上，B社的人来看郑瑞书演出，结果就那么偏巧看上了他。朴智旻没这心思，连名片都不肯收，结果那人毅力惊人，先是找朴智旻的班主任给他做思想工作不成，然后就直接找上了裴英，他妈可真是对付他的大杀器，裴英一听能赚大钱，二话不说，第二天就拎着朴智旻去了B社参加auction。
　　就这样，那个从入学起就毫不起眼的，什么都不会的朴智旻，被B社选中了。这下就像在郑瑞书脸上抽了个嘴巴子似的，一想到他有可能会和朴智旻一起出道，哪怕几率其实很小，也足以让他恨得牙根儿痒痒。于是他对朴智旻的态度从偶尔找茬彻底变成变本加厉的霸凌了。可公司规定初中的课程必须要读完，真是去哪儿都躲不开这个煞神。
　　朴智旻根本就不想当什么明星，一赌气报了个作曲志愿生，既躲开了郑瑞书主舞的课，又能让公司早点把他踢了。他爸从小教他的吉他又派上了用场，偏偏总在这种没想到的地儿还有点天赋…朴智旻的计划一个也没成。
　　他和郑号锡就是差不多那时候认识的，郑号锡知道他弟弟在学校有个死对头叫朴智旻。一母同胞，自己弟弟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了，他决定见见这个朴智旻替他弟道个歉，没想到见面后意外聊得来。一来二去，他们两个倒成朋友了，朴智旻几乎没有过什么所谓的朋友，郑号锡对他来说，纯属意外。
　　他一直不希望朴智旻放弃学业，所以经常给他拿点自己学校印的题，哪怕去了艺校，朴智旻的成绩也一直不错，该学的内容也基本没落下。每一天放学，他都会在拐角的单行巷子里等郑号锡。大多数时候是一起学一会儿习，偶尔郑号锡会带他在不同的街道逛一逛，然后他才会去公司练习。直到郑号锡考上高中，他讲的东西朴智旻逐渐开始听不懂，而朴智旻的练习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们不再天天见面。后来他考上了很好的学校，再然后就去留学了。
　　可无论多久不联系，他依旧可以说是朴智旻唯一的朋友。
　　朴智旻在电话里能听到郑号锡打字的声音，直到他把前前后后都说完，敲键盘的声音才停了下来，前因后果都搞清楚了，郑号锡叹了口气，说，“我以前就说过，你不用这么懂事。懂事给谁看呢？这么些年的委屈，你都便宜了别人。也没必要。”
　　朴智旻苦笑了一声，“我叛逆期来得晚…”
　　郑号锡在电话里轻笑一声，“得了吧你可！”别说叛逆了，裴英就这么折磨朴智旻，都没见他反抗过，还说什么叛逆呢，逆来顺受还差不多。“其实你也不用那么认真，只是一个吻而已。”
　　他又想起昨日的夜，没有任何特别的日期，化开了他的秘密，化成一滩水，藏在他的眼睛里。那个吻，迎合着窗外盘旋而下的雪，安静着，叫嚣着。安静在了唇边眼角，喧嚣却在了心底，在了心间如夜的暗河。
　　一个没有任何理由和原因的吻，在寂静的空气里，在朴智旻放手的一瞬间，落在他微凉的唇片上，只轻轻的点了一下。朴智旻的回吻却那样炙热，吻湿了眼角，吻热了唇角。舌头没有一片骨头，却能刺穿心脏，埋进去一个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田柾国的手停在他的蝴蝶骨之间，额头抵着他的肩，紧紧抱着他。朴智旻不知道那时他该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他说，对不起，然后推开了田柾国，逃也是的躲进屋子。直到现在他也没弄清楚自己当时是中了什么邪，才会吻回去。
　　郑号锡的话其实不无道理，只是个吻而已，恰好气氛到了而已，难道还要地老天荒么。他轻轻应了一声，“这样啊，可以不作数的么。”
　　“他还是个小孩呢，能作什么数。亲一口掉不了肉，权当是外国礼节算了。” 郑号锡只想让他宽宽心。
　　他们结束了通话。
　　从昨天到现在，他们还没有说过一句话，一旦他打开这道门，面对那个人，就意味着他需要解释，无力的解释。可他不能永远躲着啊，朴智旻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都做了些什么啊。他轻手轻脚打开门，没敢第一时间迈出去，听了下外面的动静，田柾国已经起了，好像在做午饭。
　　他心里一横，一只脚迈出去，另一只脚还收着，探着脑袋往外看。果然田柾国在厨房，他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湿着，难得穿了件白色的衣服，一下一下在切菜。他也只能在他身后，悄悄注视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的，带着心疼带着无力，多少带着一些希翼，而不敢带着喜欢。
　　朴智旻的拳头紧紧握着，指节都微微泛白，掌心的肉被自己抠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思绪拉到正轨上。完了，这下真的是他玩儿脱了，他要怎么才能云淡风轻地解释，小孩，你忘了昨天的事吧，但我绝对不是有心耍你的。这又不像酒后乱性，可以有借口搪塞过去。
　　他又想起纸条上的那句话，一举一动，都是承诺。他曾那么认真地，去给田柾国解释过。什么叫，都是承诺。其实他自己也不懂得吧。他只觉得，人一辈子大概会遇到那么一个人，是上帝免邮送来，仅此一个，而他，是你的。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随便对待，占有他。并不意味着，那个吻，不需要解释。
　　他递过去一条毛巾，轻轻拍拍田柾国的肩，“擦擦吧。怎么说也是冬天，这样容易生病的。” 他把毛巾搭在他肩上，接过切菜的刀，“我来吧。”
　　看着朴智旻熟练地接过刀处理起红椒，田柾国在一旁将信将疑地看着，不禁捏起几根切得均匀的红椒丝盯着看。
　　“怎么了？” 朴智旻没停下手上的动作，问了一句。
　　“我就好奇，哥居然会做饭…”田柾国把红椒丝放回去码好，拿着毛巾在一边儿擦头发。
　　朴智旻又拿了一颗洋葱，“你到底想象了我些什么啊…真是的。”
　　“我以为大明星的生活会和我们不太一样呢…吃饭有大厨给做，家里有保姆打扫，出门得带十个保镖，去哪里的话要提前清场…”
　　“……”
　　“购物就是买楼，代言必须广告商砸钱互相抢，就…差不多是这样？”
　　朴智旻噗嗤一声乐了，“我还三宫六院，十八房姨太太呢！” 他把切好的食材装盘。田柾国准备的是意面，于是他先接好水烧上，才去热另一个锅。
　　“因为金硕珍哥反复嘱咐我要照顾好你，说你…”
　　“没有生活能力？” 朴智旻弯腰在柜子里找油，“你家油放在那里啊？” 田柾国递过去，朴智旻才接着说，“他是母爱泛滥，我成名之前，家里很穷的…什么都要帮着做一些。” 朴智旻冲他笑了笑，“倒是你，才像个小少爷。” 朴智旻第一次说起这些，却没有他想象中难以启齿。
　　田柾国有一些诧异，虽然是非专业粉丝，但朴智旻的八卦消息他偶尔也从热搜上看到过不少。从来没听他谈起过自己的过去，或者是家庭。他说起的时候语气很轻松，仿佛并不是生活的苦，仅是生活的不富裕。
　　油热了，他把蒜末和肉先下下去，一阵热腾的油烟冒了起来，发出嘶嘶声响。他现在确实很少自己做这些，不是忘了怎么去生活，而是刻意生疏了什么都要靠自己这个特长。不用一个人拉着一座山，让他觉得，简直是再好不过。
　　朴智旻动作很快，不一会儿面就熟了。这一通忙下来，让他暂时忘了那些尴尬。可两个人坐下来，不免又是一阵沉默。朴智旻把叉子递过去，“尝尝。”
　　田柾国一直都不大会卷面，随便卷了两下就塞进嘴里，“好吃啊！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说罢又叉起一绺面塞进嘴里。
　　田柾国吃东西的时候倒是不那么文静，总是狼吞虎咽的，眼睛还睁得圆溜溜的，有点像只兔子。朴智旻回过神，自己也尝了一口。
　　“我都不敢相信，我在吃JM本人，亲手，做的面。” 田柾国的语气显得极其欢乐。
　　你昨天还亲了JM，本人，的嘴呢，你怎么不说。当然，这话不能真的说出来。朴智旻有点食不知味，总是话到嘴边，接不下去，除了盯着自己的盘子，眼神落在哪里都不合适，只好笑了笑，闷头吃饭。
　　“你放假为什么不回国呢？” 朴智旻终于想出了一个不会引起尴尬的话题。
　　“回去家里也没人，他们都忙，不管我的。再说，再开学我就要开始去医院见习了，还是好好学学习吧。” 田柾国仿佛也知道他的用意，很认真地在解释。
　　“毕业以后呢？”
　　“不知道，回国，或者继续在这里读博吧。”
　　“哦…那也挺好…”
　　朴智旻吃东西慢，不像他呼噜呼噜的，他吃东西仿佛也是在善待食物一般，嘴唇只轻轻动着，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田柾国的盘子已经空了，不过他并不想走，还想陪他说说话，哪怕只是坐一会儿，看一会儿，也行。
　　昨天的事，朴智旻不想提，他看得出来。其实他想再确认些什么的，可又有什么意义呢。眼前这个人，并不是用力就能抓住的，朴智旻随时都可以以任何一种方式消失，消失到他再也见不到的地方去，永远和他划清界限。以前的人他没有能力抓住，现在就更没有把握，他怎么会不明白呢，朴智旻是千不该万不该。可人心没有开关，谁又控制得好火候呢…
　　只是在酒吧里认出他声音的第一秒，上帝就在他耳畔说了四个字，在劫难逃。
　　田柾国，你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