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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蛇影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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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外宫格外恢弘,就是高处不胜寒,冷了些。
阿岚和阿远从储物袋里拿了云锦丝绸被,地上铺了异域软毯,挂上辟邪符,点上凝神香,一路忙碌收拾完后,几乎与解离之在长安的寝宫无异。
然而解离之晚上还是做了噩梦。
他梦见了能错大雪,寒风卷着瑟瑟的飘零雪花。
他茫然四顾,冷不丁却感觉有人的视线冷冷落在他身上。
他抬起头,却只能看到茫茫一片白,多余的,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迫人凝视的感觉却格外强烈。
少年压着心中能乱,强作镇定:“谁……!
谁在那装神弄鬼!出来!”
风雪消沉,没人回答他。
突而一声叽叽尖叫,解离之脚边窜过一只肥大的旅鼠,未等他惊叫,忽而耳边传来急促的风声,伴随着扑棱棱一声响,解离之骤然偏头,就看见一只羽翼雪白的鸟儿,它速度极快的擦着解离之的脸飞掠过去,锋利而有力的双爪倏而攥起那只逃窜的肥美旅鼠,宽厚强壮的羽翼轻盈一振,便将旅鼠凌厉的尖叫活生生带到了天上,没入云中。
原来是只狩猎的雪鸮。
解离之慢慢放松下来。
就在此时——
“尔——”
这声音低沉,空灵,从四面八方而来,传入解离之耳中,又令无边雪野惊起回声荡荡。仿佛整片雪城的神灵苏醒,向着误入禁地的凡人冰冷问讯。
解离之似有所感,猝然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渗着寒意的银灰眼瞳!
“欲案仙人之首?”
那一瞬间,解离之感觉双眼制痛无比,灵魂好似被无数寒钉生生穿透!
“啊——”
解离之猛然惊醒,汗湿重衫。
听见惊呼,网远即刻赶来:“殿下?”
昏暗烛影,一袭睡衫的少年额头遍布密密麻麻冷汗,脸色惨白。
“殿下?出什么事儿了?”
解离之捏着眉心,不愿让人看出自己是被露梦吓到了,又躺下了,闷声说:“我没事。”
解离之恨恨想,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来装神弄鬼吓唬他,等他修了仙术,非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也要入梦吓死这个鬼东西。
解离之在昆仑的修仙之行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顺利。
“什么?”
解离之难以置信,“我不能修仙?”
“为什么?”
教授解离之的修道者是个瘦长老道,他不紧不慢道:“不拜仙人像,如何修仙?”
——原来,入门拜仙人,并非是个简单走个过场的仪式。
“我们人族修仙者,讲究的是两个字【借力】。”瘦长老道不紧不慢说:“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人类不似天生地养的精怪,生来就能汲取自然之力修炼。”
“人族有得道者,天道嘉许,飞升成仙,便能和自然沟通,与天同寿。而我们人族,想修道,便要借仙人之力居于自身,佯作仙人身外之身,哄过天道,在仙人的庇护下沟通自然,以天地精华淬炼自身,进行修炼。”
“而拜仙人像,就可以短暂与仙人共鸣,借来仙人之力,在身上留下仙人印记,自此初步拥有了沟通自然的能力。”
瘦长老道说:“所以我们昆仑,才要弟子入门时三跪九叩,虔拜仙人。”
解离之:“......”
一旁阿远道:“殿下,此地以仙人至尊,所谓入乡随俗……何况仙人乃得道者,非比旁人;上古龙族肆虐,人皇陆嘲风出征前,亦虔诚祭祀,三跪九叩,祈天神护佑;更何况您是为陛下图谋长生之道,事出有因,皇家颜面,不算辱没。陛下知道了,也会对您多有嘉许。”
阿岚前面还觉有理,听到最后一句:
解离之做什么他爹不嘉许呢。
解离之却深以为然,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拜一拜好了。”
他们又一次来到了仙人祠堂。
仙人祠堂有人打扫,也有人正在跪拜。
解离之带着阿岚阿远进去的时候,那跪拜之人刚好起来。
解离之对着别人跪过的垫子,有点犹豫要不要跪上去。阿远知道他心思,道:“拿个新垫子过来。”
那弟子本来走了,一听此言,脚步忽而一顿。新垫子刚摆上,解离之对着垫子,做完了剧烈的心里斗争,刚往前走了两步,忽而听人讥讽道:“知道的以为昆仑是避世清修的仙人之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大齐皇宫内殿呢!“
解离之回头一望,原来那说话人,就是当日跟着葛术仙人祠堂的二位弟子中的其中一位。
这弟子叫张佰,他早瞧不惯解离之的皇子派头,叉着手,阴阳怪气道:“哎呦,怎么?骄傲的小皇子当初不是信誓旦旦,不跪我昆仑仙人吗?如今怎的?不要你们大齐的脸面啦?”
解离之一下被他截破心思,恼怒道:“谁说要跪了!本皇子膝下黄金万两,谁稀罕跪你们这破烂仙人!”
“那您可记着您说的,您是大齐皇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张佰冷笑道:“我们昆仑这无用的破烂仙人,可万万供不起您大齐小皇子这尊大佛!”
“好,好,好!“
解离之道:“既是无用的破烂,还在这里杵着骗什么香火,阿岚,把这仙人像砸了!!!”
张佰勃然变色:“你敢!!”
阿远也急声道:“殿下!”
阿岚:“遵命。”
阿远:“阿岚,殿下乃是戏·····…“
解离之忽而偏头,一双绿瞳冰冷:“阿远,君无戏言。”
阿岚嘴唇蠕动。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小皇子,他并非什么都不懂。未曾冒犯皇家尊严,自然嬉笑怒骂,谁冒犯了皇家颜面,他未必手下留情。
他终归是大齐的四皇子。
半晌,阿岚后退一步,垂眸恭声道:“是,殿下。”
解离之回头望张佰,淡声道:“你看我敢不敢。”
阿岚是解离之的贴身护卫,自有天生神力,他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把巨锤,轰然朝着仙人像砸将过去!
“轰——”
仙人像岿然不动,然而祠堂却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张佰没想到这皇子竟真是如此百无禁忌,竟竟敢如此冒犯仙人!一时脸色不禁骤然苍白,一旁弟子见势不好,立刻御剑去禀报。
葛术带着众人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已经坍塌了半边的仙人祠堂,一青年穿着短打,抡着一人高的巨大铁锤,对着仙人像的脑袋轰隆隆就是一顿乱砸,一旁是脸色发青的张佰,还有抄着手,悠然在旁边看戏似的解离之。
“住手!”葛术脸都绿了,拂尘一挥,一阵清风过去,阿岚的锤子就被风卷走,轰隆落在了雪地上。
葛术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仙人像。
八米的仙人像依然巍峨的嘉立在原地,长身玉立,墨发如瀑,姿容清绝,似乎毫发无伤。
葛术这才松了口气。
阿岚望向解离之:“殿下……”
“看我干嘛。”解离之抱着肩:“给爷继续砸!
葛术本来发绿的脸色也发有点青了,指着解离之:“·…·…你你你·····你!”
“我来你们昆仑是修仙的。”解离之懒散
“但你们昆仑的弟子说你们昆仑的破烂道仙人,供不起我这尊大齐的大佛,此话倒是十分有理。
“更遑论我来之前,可没听说过什么三跪九叩的规矩。”解离之绿瞳冰冷:“没用的破烂东西,凭什么在我大齐治下受我大齐百姓香火?不若砸了干净!”
解离之此话一出,众弟子皆怒目而视。
葛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气,刚想说什么,却听到一阵掌声,随后便是一个沙哑虚弱的声音:“真是热闹。”
解离之抬头看来人,一怔:“……”
无他,来人坐在木头轮椅上,是个极其消瘦的老人,面颊凹陷,犹如骷髅覆着人皮,两腿残废,一袭白衣,露出来的手犹如枯叶,因而拍掌声也怪异得像是两块骨头隔着一层皮在碰撞,形容恐怖。
葛术也惊住了,“你怎么……”
“兄长。”葛渊摆摆手,咳嗽两声,“我听说这里有热闹,就来瞧瞧。”
他声音很虚,说话显得气若游丝。
“······”
解离之眉头皱起:“你谁啊?”
“我不过一将死之人,无足挂齿······倒是我听闻了不少小皇子的传闻,传言道,你既想来我昆仑修仙,又不愿向仙人三跪九叩。既三跪九叩,便要长生不老,立地成仙。”
解离之哼了一声,道,“就该如此。”
葛渊:“如此理直气壮,既要又要,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奇人也。”
解离之顿了一顿,偏头问阿远:“他是不是在骂我。”
阿远尴尬地笑了笑:“。”
阿岚忽然开口,“听着像是在夸。”
解离之大奇:“我要砸他们的仙人像,他还夸我?莫不是脑有疾否?”
阿岚张张嘴,又闭上了。
葛渊对解离之的明嘲暗讽充耳不闻,只道:“不过,你的要求,我也并非全无办法。”
解离之来了兴趣:“你有办法让我不跪仙人像,也能修仙?”
“你若不让你那小兄弟再砸我昆仑仙人像,我自有妙计许你。”
解离之:“好!阿岚,别砸了!”
葛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让周围弟子都退下了。张佰有点不甘心,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走了。
葛渊等人都退下了,缓缓地从怀中储物袋里,取出了一把弓。
这弓身有如蛇皮打造,遍布细细密密的翡翠蛇鳞,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光泽,弓弦也泛着令人目眩神迷的清光,一瞧就是把价值不菲的上品灵弓。
葛术面色大变:“这——这是!”
解离之瞧上一眼,便觉喜爱,“这什么?”
“此乃蛇影弓。”葛渊不紧不慢说:“传言人而立,三拜仙人,想要化蛇成仙;仙人悲悯,感其诚心,令其如愿以偿,后来灵蛇蜕道,三千年前,有一灵蛇游入昆仑仙宫,状皮,果然化仙而去。”
“此弓乃灵蛇之蜕所制,有仙人之印,可助你借力修炼。”
解离之接过蛇影弓,抚过蛇鳞,只觉骤然灵台清明,五感通澈,欢喜不已,对此弓爱不释手:“好,好,好!”
葛术望着解离之手里的蛇影弓,眉头紧锁,面容肃然。
等解离之拿着弓走了,葛术方才道:“你不该把蛇影弓给他。那灵弓封印不稳····…”
葛渊不紧不慢道:“那便任这大齐皇子,砸了我昆仑仙人像?”
葛术一时失语。
“我们昆仑,早已非同往日了。”葛渊眉眼闪过阴郁,“仙人虽还能借力,却已杳无音信整整三百年,不若如此,怎会令这黄口小儿骑在头上撒野!”
葛术:“那也不应该将蛇影弓给他,如今仙人不归,灵族秘地又蠢蠢欲动,只靠仙人像已镇压不住,解灵弓又·………他还是个孩子!”
“他不仅仅是个孩子。”葛渊喝了口茶,道:“他还是天生辟祸的祥瑞。大齐能借祥瑞之力辟祸,昆仑又为何不行?”
是夜,乌云避月。
解离之还在把玩那把蛇影弓,玩累了,就扔一边了,他便去洗漱更衣了。
他母亲慕容卿信佛,彼时佛道盛兴“攒功积德,茹素斋戒,清修苦行”的说法,是以在他八岁时,更衣洗漱,慕容卿便要他自力更生,不许假手他人。
解离之去收拾洗漱的时候,蛇影弓在冰冷的月色下,缓缓闪烁起了碧绿的灵光。
那弯曲的弓身缓缓扭曲,弓弦与弓身融在一起,竟真化作了一条翠绿如翡的灵蛇。
它双瞳闪烁着不祥的猩红灵光,立起蛇颈,吞吐着蛇信,它巡视一圈,很快找到了正在垫着脚洗脸的小皇子。
它缓缓游动过去,蛇牙闪烁着尖锐而冰冷的寒光,就在它即将一口咬到少年雪白的脚踝时,少年洗完了脸,一抬脚走了。
“噗嗤!”
绿蛇一口咬到了玉质的洗脸架上,蛇牙活生生崩掉俩。
嘶
没等绿蛇疼得蹦将起来,解离之没注意,转头一脚踩到它七寸:“噫,我擦脸的巾帕呢?”
绿蛇抽拨几下,翻着白眼厥了过去。
等解离之没找到擦脸的巾帕,却发现脚下有异物感,一低头就看到了蛇影弓:“?”
他愣了半秒,喜道:“诶,这弓真的有灵呀,不愧是仙人点化的仙弓,这么亲近我!”
说罢把弓捡起来,喜滋滋地把弓擦了又擦。
蛇影弓:“……”
这夜半,解离之又做了个梦,这回他没梦见雪山,他梦见了一条绿皮毒蛇在歇斯底里地追杀他,他逃跑不及,被它一口咬到他脖子上,就在他以为自己小命休矣时,忽然发现这蛇没牙。
解离之乐道:“哎呀,原来是条没牙老太太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