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乱》引墨言

3、第 3 章

　　林涧月气呼呼地离开了，他走后叶琰问方柏：“你想要赤琏刀？”
　　方柏抿直了唇，道：“你提前离开武林盟闯荡江湖，不就是为了找一把好刀吗？”
　　叶琰听他话中似有抱怨之意，忙开口追问，可那人却无论如何不肯再答。
　　用过饭后，两人问了路，去商铺买了些成衣，数日奔波，身上的衣物早已不成模样。之后便回了客栈，面对久违了的床榻，叶琰忍不住整个人扑了上去，“好舒服。”
　　方柏皱了皱眉，“起来，去洗漱。”
　　叶琰头埋在被子里，声音听不真切：“小白，你洁癖怎么还没好。”说完自己愣了，自从崖下醒来，他总是会莫名其妙说一些奇怪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比如说......看到方柏的脸，就经常会忘记自己该做什么。
　　然后方柏就看见那人一下子从床上翻身站起，匆匆往门外走去，过了会儿，又快步走回，拿了换洗衣物后，又跑了出去。
　　这家客栈设有浴池，池中烟雾袅袅，时辰已晚，浴池里人数寥寥。
　　叶琰把自己塞在角落里，脑内又自动播放起《清正经》，方柏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从这里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墨发散在水中，跟白皙的腰背对比鲜明，青丝被打湿，缱绻地贴着那人的肩颈，忽然，方柏微微侧身，如玉的面庞沾了水，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神仙人物染了几分不能说的颜色。
　　叶琰急忙收回自己的视线，余光看见方柏起身向他走来，看到没能被浴巾遮挡住的腹肌和人鱼线，叶琰整个脑子都被《清正经》刷屏了。
　　叶琰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正直一些，直到方柏坐在了他面前，叶琰激动地想道：“他为什么要坐我怀里？难道他也......?”
　　“劳烦帮我擦下背。”一只手把澡巾递了过来。
　　叶琰：心如死灰。
　　接过澡巾后，看着这人宛如玉骨天成的背，叶琰：我死灰复燃了。
　　之后方柏还友好地问叶琰，需不需要他帮忙擦背，叶琰红着脸摇摇头，借口泡的头晕跑回了房。
　　方柏回到房中，看到床上叶琰把自己团成一团，挤在卧铺最里边，方柏吹灭灯火，躺在了床外侧。
　　过了会儿，方柏侧头说道：“你可以往中间来点儿，地方很大。”
　　叶琰闻言往中间挪了几寸，停了停，又往前挪点儿，反复几次。
　　方柏替他嫌累，伸手把人抱过来，轻轻拍了拍被子，说道：“早些睡。”说完过了没多久，叶琰便听到了方柏均匀而悠长的呼吸声，本来已被突如其来的一抱吓得十分清醒，但听着方柏沉稳的呼吸声，叶琰逐渐有了睡意。
　　清晨，叶琰醒来的时候方柏已经不在了，心下略有些遗憾，想到年少时，两人同住的情景，那时候......！！！叶琰被彻底吓醒了，他俩年少时竟然睡同一张床？叶琰努力回想，终于在记忆深处看到了少年方柏沉睡的模样。
　　等方柏外出回来时，叶琰已经纠结了许久。
　　两人选了最不打眼的灰色武袍，可穿在方柏身上，偏生多了一份清隽隐世的味道，叶琰看了会儿，心里的猫爪子挠来挠去，忍不住向方柏求证道：“你我年少时，是不是也曾这样同住过？”
　　方柏放下早饭，回道：“在武林盟时，我们是舍友，”他顿了顿，似乎不太想继续说下去，“后来，你说按你我的生辰八字，离得近些会更好。”
　　叶琰为曾经如此无耻的自己感到羞愧。
　　方柏没在那件事上继续纠结，开口说道：“越江帮举办的擂台已经开始了，规则上说，赢过十个人便可获得寿宴的请柬，到时候，拿到请柬的人会在入湖心岛后继续比拼。”
　　说罢拿出了两张请柬，叶琰惊讶道：“你怎么得了两张？”方柏回道：“每赢十人便可得一张。”
　　“。。。。。。”
　　叶琰心想，自己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去骗小方柏的啊？幸好方柏也不是记仇的人。
　　叶琰拿过请柬细看，上面烫着鎏金大字，衬着红底倒像是成亲用的喜帖，上面写了寿宴时间是腊月二十五，“原来快到新年了啊。”叶琰看了眼正擦剑的方柏，继续说道：“你过年的时候不回去吗？”
　　方柏动作未停，轻声道：“不回。”
　　叶琰不清楚他与师门的矛盾，但听到方柏答话，心里多了几分雀跃，说道：“那我们岂不是可以一起迎新年了？”
　　方柏抬眼看着叶琰期待的样子，连带着自己也多了几分毫无缘由的期待。自从数年前与师父起了争执，除了师母忌辰，他平日里不会回门派，亦没有在意过其它节日。
　　到了腊月二十五，前天夜里起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到了次日晨，雨滴混着雪碎，街道空空荡荡。青石板上沾了水，有些结冰的趋势，害的叶琰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滑倒。
　　一只骨肉匀称的手伸了过来，叶琰愣了愣，轻轻把手放上去。手掌温热有力，一路牵着叶琰来到了越江帮总舵入口。方柏松了手，从怀中拿出两张请柬，递给带路人。一旁的叶琰长出了口气，抓了抓被握过的手心，总觉得手心怪痒的。
　　这越江帮总舵所在之处原是一座人造的湖心岛，岛四周挖出宽逾五十丈深近三丈的水道，之后将附近的长江引流至此，叶琰透过湖上迷迷濛濛的水雾，隐约望见了岛上的红墙黑瓦，还有数座高耸的塔楼。
　　时候尚早，来人不多，两人在船中等了会儿，又来了两人后，带路人撑船出发。
　　下了船，早就候在一旁的侍女引着客人穿过回廊，来到了客居，侍女柔声道：“宴席在晚上开始，过会儿会有人送来午饭，还请各位大侠不要随意走动。”一赤莽大汉不耐地说道：“谁管你什么时候开宴，赤琏刀在哪？”说完便要出了这小院去找赤琏刀，侍女并不阻拦，只对这余下三人说道：“比武在明天开始，请各位大侠耐心等待，不要随意走动。”
　　这院子共四间房，叶琰和方柏随意选了一间。
　　叶琰跟着方柏进了客房，纳闷道：“为何这侍女总叮嘱不要随意走动？”
　　方柏思忖道：“越江帮本是江上流寇，虽现今改作帮派，但习性难改，那侍女如此交代，怕也是为了我们好。”
　　果然，那大汉就再没回来过，宴席上也没见到他的踪迹。
　　越江帮帮主余江独坐高台，目光沉沉。前面几桌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也是越江帮亲自上门送去请柬的对象。后面数桌则是靠比试取得请柬的人，叶琰细瞅着，觉着两边的饭菜好像都不一样。
　　先是余江长子余霁贤起身敬父亲，继而一片道贺声此起彼伏，余江笑着一一回应，满是枯皮的面上一双狼眸暗含精光，行动间也不似平常古稀老人，故而可知其武功深厚。
　　但最被江湖所熟知的并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贪狼阵，他的成名之战便是以此阵斩了尺刹天前教主赤完，那把赤琏刀便是此战的战利品。阵下亡魂何其之多，令人胆寒，而湖心岛四周河道里，就藏有此阵。
　　客房中叶琰听方柏说起的时候惊了惊，直说：“我不要这刀了，我们回去。”方柏按下他，好笑道：“现在怕是走不了了，不过此处江湖人士众多，余江又没有动机，你无需担心。”
　　宴席开至一半，一名姬妾身着纱衣，步步生莲地走向余江，周围人见怪不怪，就连帮主夫人陈兰也好似没看见一般，余江接过姬妾递上来的酒，一饮而尽。
　　正热闹着，叶琰忽然看见前面几桌竟有个和尚，别人喝酒吃肉，他就在那里闭目念经，尤其格格不入。
　　这时一人坐在了方柏身边，叶琰一看，原来是林涧月，这小子被人灌了酒，迷迷糊糊的就要往方柏怀里倒。叶琰过去把他一把拽起坐好，他又不依不饶的要躺下睡觉。
　　叶琰拿这个酒鬼没办法，只好把人送回房，方柏本要帮忙却被拒绝，叶琰心说，这小子少不了找机会往方柏身上蹭，他才不给他这个机会！
　　醉酒的林涧月并不知道自己被当作了情敌，走到一半忽然闻到一股药香，他喃喃道：“师兄......”
　　叶琰拗不过林涧月，只好跟着他走，正担忧会不会一过拐角就跳出一个凶神恶煞的江匪，谁知拐了几个弯却走到了一处药园，药圃里满是被人精心培育的药材，叶琰一眼扫过，见药圃尽头正有一人下着棋。那人一身青衣，见有人闯入，面上半点不快也无，反而笑意盈盈，问道：“这位少侠可是醉了酒？需要醒酒药吗？”
　　叶琰正欲道谢离开，却察觉林涧月挣脱了自己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向对方跑去。
　　边跑边哭边喊：“师兄....呜呜....师兄...”
　　叶琰看青衣人比自己还懵，顿时明白林涧月这是认错人了。忙上前把人拽过来，不好意思地说了声抱歉，正欲拖着哭闹林涧月离开，却听那人说道：“我去把醒酒药取来。”
　　叶琰把人按在石凳上，好声好语道：“你别闹了，那不是你师兄。”
　　林涧月仍挣扎个不停，想往青衣人那里去，叶琰失了耐性，威胁道：“你再不老实，你师兄就不要你了！”说完，林涧月停了动作，不再挣扎，可叶琰还没松口气，就听见林涧月嚎得更大声了。
　　幸好这时青衣人拿着药走过来，迅速的把药丸丢进了林涧月嘴里，林涧月喉咙里卡着药，脸憋得通红，幸好药丸很快融化起效，林涧月又哼唧了一会儿便逐渐安静了。
　　叶琰长吐一口气，青衣人笑着说道：“我叫余霁安，还不知该如何称呼两位。”
　　叶琰压下疑惑，指了指自己，“叶琰。”又指了指一动不动的小孩，“林涧月。”说完欲言又止。
　　余霁安见他神色，开口解释道：“宴席上有二弟即可，我不大爱去太热闹的地方。”
　　叶琰没再多问，忽然察觉有人在轻拽他的衣角，叶琰无奈地看着林涧月，道：“酒醒了？”
　　林涧月脸皮通红，被点破后也不好意思装醉，只好道：“对不起，给你们俩添麻烦了。”
　　余霁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叶琰却不肯放过，揶揄道：“你师兄到底是何方神圣，让你又哭又喊的？”
　　闻言，林涧月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微微睁大，两颊通红，口中嚅嚅嗫嗫，却不成字句，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余霁安解围道：“他的师兄大概也是百草谷门人，我医袍未换，所以他才认错了人。”
　　叶琰对他师兄到底是何方神圣本就不甚在意，见林涧月模样，也就闭了嘴不再逗他。
　　余霁安却是又开口问道：“你喊他师兄，难道你也是百草谷门下？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林涧月貌似缓过来了，成功开口说道：“我与师兄原先在林家堡一同习枪，只是后来他又转投了百草谷门下。”说完神色郁郁。
　　余霁安了然道：“是他啊。”百草谷门人多来自从药世家，像他这样的不多，花前雪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来后没多久余霁安就出了谷，因此并未有太多交集，只是知道对方来自林家堡而已。
　　几人又坐了片刻，叶琰正欲起身告辞，余霁安却先起了身，继而向药室走去，过了会儿端出一碗药香四溢的汤药，笑着说道：“我去给父亲送药，你们再坐这歇息会儿吧。”
　　叶琰笑着起身，道：“多谢你的醒酒药，我们也该回了。”
　　出了药园，三人又同行了一段路，之后叶琰与林涧月继续按着原路返回了宴席，余霁安则绕过一处假山，去了父亲居所。门外侍女拦下，道：“大少爷请回。”
　　余霁安并不气恼，只是轻声道：“药太凉会伤胃，给父亲呈过去前要记得热一热。”
　　侍女接过，颌首道：“是。”
　　人走后，余江负着手从阴影处走出，他有“寿礼”还没享用，因此寿宴刚过半他就退了场。
　　接过侍女呈上的汤药，往常他并不多看一眼，但今日是他大寿，亦是那女人的忌日，他内心实在畅快。手下揉搓着侍女的身子，命她跪下张口，把一碗汤药尽数灌入侍女口中，汤药尚烫，见侍女神色痛苦，余江反而大笑，把碗一扔，向屋内走去。
　　新妾还在榻上候着，他怎好让美人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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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看看我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