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乱》引墨言

2、第 2 章

　　叶琰倚着只留几片残叶的竹木，回想着自醒来所发生的一切，突然想到他都没问过方柏为何他俩会在崖下。
　　“总不可能是殉情。”
　　叶琰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站直抻了抻腰杆，脸上还挂着笑，一回头就看见方柏站在身后，叶琰差点腿都软了，刚还想着人家跟自己殉情，转眼那人就出现了，此时叶琰也不大好意思问出口了，抿了抿嘴，道：“接下来我们去哪？”
　　方柏看向不远处的湖边小院，道：“归还玉瓶。”
　　湖中徒留几只荷花残枝探出薄冰，湖上木栈曲折。院中一株白梅，老枝粗壮，新枝上白玉朵朵。这里常常有人打扫，一切宛如从前。
　　叶琰跟着进屋，屋内墙上挂了许多江念雅的画像，或笑或凝眉。只是有几幅画，大约是方柏的师父起初所画，画中女子面容与江念雅并不如何相符，气质也不如其它画上的温婉。叶琰看书案上还好像还掩着一副画卷，好奇地展开一看，画得更不像了。
　　叶琰心下奇怪，怎么还有越画越差的？方柏从侧室出来，提醒叶琰道：“莫擅动。”叶琰忙把一切归置原样。二人并未多作停留，继续向山下走。
　　此时天已大亮，山下像是有一场集市，清早行人并不多，但摊子却一个个都早早地摆好了，集市摊位一向先到先得，最好的摊位要数凤来客栈前，外地人因凤来山庄名气，多选此处投宿。
　　又因这里靠山吃山，集市上山货成摞地摆在地上，山户们吃惯了的却是外地人少见的，在凤来客栈附近摆摊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还有财大气粗的主顾，价都不问就全买了。
　　方柏要了两间上房，又吩咐小二送了几碟小菜两碗清粥。
　　行至房前，方柏跟着叶琰进了屋子，叶琰不解地看着他，方柏从怀中取出一瓷瓶，递过去，“此药能净血排毒，那圣药怕是有些隐患，你服药后盘腿坐下，我帮你运功化药。”叶琰闻言乖乖照做，方柏双手置于叶琰后背，闭目感受对方的功法运转。
　　虽失了忆，但功法却运转自如，宛如人的呼吸本能，可是，方柏凝眉，这明显与叶琰以前所习功法不同。
　　若是改练，那需得先自废功法，断筋毁髓，这人明明娇气得很，也不知是如何忍下来的。
　　叶琰闭着眼，只觉得贴在后背的手掌烫极了，热度像是能传到心口，叶琰晕晕乎乎地，有种要化掉的感觉。他有些受不住，神识都不大清楚了，迷迷糊糊地问道：“小白，好了吗？”
　　方柏蓦地睁开眼，手掌一移开，那人便支撑不住似的倒在方柏怀里，脸也红红的。大约功法运转过快，加之药起了作用，这人才发了热。
　　叶琰也逐渐清醒，看清自己身处何方后，他不好意思地挣扎着起身，方柏却按下他的肩膀，把人在床上放好，温声道：“你先躺下休息。”之后便回了房间，叶琰想着刚才的拥抱，弯了弯眼睛，然后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天色已近黄昏，屋内光线也泛着暖黄，叶琰做了个好梦，他梦见了一个人，那人总冷冷淡淡的，不知花了多大功夫对方才肯与自己亲近，再后来那人与自己竟越来越近，直到最后，他在一片星海里看到了一双彼此交握的手。
　　叶琰眨眨眼，回想着刚才的梦，转头便看到方柏坐在屋中喝茶，泛黄的暖光映在他身上，一向冷淡的表情多了丝丝暖意。
　　叶琰看着方柏缠着纱布的右手，猛然间有些分不清天南地北，他在梦里梦到的那双彼此交握的手，对方也缠着白色的纱布。
　　叶琰坐起身，问道：“你的手为何缠着布？”
　　方柏回道：“习惯了。”
　　叶琰皱起眉，眼前闪过一道长长的疤痕，“我以前知道缘由吗？”
　　方柏心道这人还是这样喜欢追根问底的性子，“知道，只是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左右都过去了，你不必为此烦心。”
　　叶琰没再问，沉默地起身出屋，方柏想对方大概是生气了，只是他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就看着叶琰出去了又回来，继续沉默地坐在他面前。
　　方柏有些不大习惯他安静的样子，正准备说些什么，这边小二就敲响了门，菜摆在桌上，却没人吃。
　　方柏正欲开口，叶琰便说道：“我只是很难过，忘掉了这么重要的事。”
　　方柏抿了抿唇，“我们去找寂药老人，他治不了就再找别人，总会想起来的。”
　　叶琰低着头，答道：“嗯。”他过会儿又问，“你喜欢看星星吗？”
　　方柏心下了然，“你想起来了？”
　　叶琰叹气道：“只有一些而已。”叶琰拿起筷子吃了几口，他有些饿过头，又不是太想吃了。
　　叶琰看着眼前的人，犹豫半响，还是问道：“我们以前关系好吗？”
　　方柏闻言静静地看着他，余晖中仿若一块暖玉，叶琰被看得有些心慌，故作镇定地移开了眼。在他以为方柏不会回答时，对方却答道：“很好。”叶琰勉强压住嘴角，只觉先前的郁闷全都消失不见，食欲也回来了。
　　翌日，两人退房后买了些干粮和水囊，方柏赶回门派本是为了祭奠师母，现今事毕，他亦不打算在派中久留，加之叶琰还须治疗失忆，两人买了一匹马后，便匆匆驾马赶路。
　　至于为什么只买一匹，自然是因为某人忘记怎么骑马了。
　　不会骑马的叶琰坐在方柏身前，起初还兴奋地说个不停，之后路途漫长，加之蜀地多山路，叶琰兴奋劲儿也被消磨殆尽，只觉得脑壳都被颠疼了，更别提两个屁股瓣儿了。
　　“还要多久啊？”叶琰瘫在方柏怀里，方柏看了他一眼，“尚未出青城地界，到丹城大约还需四五日。”
　　叶琰苦着脸，方柏继续说道：“到了丹城，之后便都是水路，到时候就路好走了。”
　　一路上两人风餐露宿，终于在傍晚城门关闭前进了丹城。
　　郊外人员稀少，但丹城是蜀中大城，街道上来来往往，人头攒动。两个男子共乘一匹马免不了被指指点点，叶琰没方柏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加之心里有鬼，借口屁股疼就赶快下了马。
　　两人牵着马找了一家客栈，叶琰抬头一看，“哎？还真是有缘，又是凤来客栈。”
　　方柏知他忘记许多事情，便开口解释道：“凤来客栈为凤来山庄所置产业，几乎遍布大小城镇。”这厢小二前来牵走了马匹，进了客栈，方柏交付了钱两，嘱咐好生照顾那匹马，又要了两间上房和饭菜。
　　掌柜的赔着笑说：“少侠，真不好意思，店里就剩一间上房了。”
　　方柏点点头，进了客栈就察觉此处有些反常，凤来客栈客多是常事，可连大堂都座无虚席可是少见至极。
　　掌柜的见来人挺好说话，就不免多说了几句，“最近越江帮帮主余江七十大寿，来了许多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前来祝贺，”
　　掌柜的顿了顿，声音也低下了几分，“要说人家来给他贺寿，他却连个住处都不给人安排，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大堂里多是耳聪目明的江湖人，有人听了掌柜的言语，高声反驳道：“余帮主侠义豪天，江湖中多的是仰慕他的人，只是前来祝寿的人太多，帮中客房已满，不得已才让我们来客栈借宿。”
　　话音刚落，就又有一人冷笑道：“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小崽子，在座的有几个是来真心贺寿的？依我看，都是来抢那把赤琏刀的吧！”
　　先前喊话那人确实年少，被人拿话一顶，顿时整个白嫩面皮腾地红了起来，半天也想不出该再说些什么。
　　堂中静寂片刻后又接着热闹了起来，那少年正忿忿地大口嚼着面，桌子旁又坐下了两个人，他抬眼看了看，一人佩剑，一人....长得还行。
　　叶琰见少年嘴巴塞满了东西，正傻乎乎地盯着自己看，撇嘴道：“看什么呢，吃饭啊。”
　　少年回神儿，三两口将面吞下，带着些拘谨，问道：“两位少侠也是前来给余大侠拜寿的吗？”
　　叶琰正欲开口否认，却听身旁人答道：“是。”叶琰奇怪地看向方柏，眸子一转，难道他也想要那赤琏刀？不对，他又不用刀。
　　方柏看了叶琰一眼，接着说道：“只是不知赤琏刀怎会与贺寿有关。”
　　提到赤琏刀，那少年整个脸都皱了起来，道：“余大侠为寿宴添的彩头而已，结果现在，好多人都冲着这刀来了。”他接着把面汤一饮而尽，打了个饱嗝，说：“我姓林，名涧月，还不知两位少侠名讳？”
　　方柏答道：“方木白。”叶琰听这小孩一本正经地唤自己少侠，忍不住乐了，笑道：“花前雪。”
　　本是随意作答，但少年却瞪大了眼睛，道：“你怎的和我师兄同名？”闻言，叶琰笑得更大声了。
　　他以手托腮，笑够了之后，看着不明所以的少年，说道：“抱歉抱歉，我只是给你开个玩笑，我叫叶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