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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夜宴之三 ...

  •   一连半月,金溯都来到月的卧室里过夜,在香珠制成的幻境里,他与月翻云覆雨,然后相拥而眠。但在幻境之外,月已经走遍了他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金契的生辰在六月初三,临近他生辰的那几日,金溯不再来到月的卧室,他每日都让侍女用牛乳为她沐浴,用玫瑰油为她梳头,又为她准备了许多进补的食物。
      生辰当日,侍女为月换上雪白的丝绸长裙,浑身配挂满铸金的饰品,金溯站在宫殿花园入口的香车旁,看着月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向自己,步步生莲、般般入画,像云端的神明,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但是看起来如这般圣洁的美人,也不过是他掌中的玩物,可随意赠予或是掠夺,领会到这点时,他的心里得到了至高的满足。
      在西肃这个国度里,在王族的权力与金钱之下,不会有他们无法得到之物。
      金溯带着月上了香车,月乖巧地伏在金溯的腿上,任由金溯抚摸着她的头发。除了绝色美人以外,金溯还为他的父王准备了美酒、宝玉,以及一只被关在铁笼里、喂了迷药的成年银虎。
      香车缓缓地驶向坐落在半山的西肃王宫,月垂着眸子,隔着纱帘看着外面的景色。
      王城的街道依然热闹,在王族的香车经过时,所有人都会弯腰致礼,哪怕是贵族,也要向王族的权势,低下他们平日里高高扬起的头颅。
      在这条街道外,王城的角落,却还有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如棘木般日渐枯萎、消亡的身躯,最后在城外乱葬岗里化作一堆灰烬,归于尘土。
      王族站得太高了,就如眼前这座建在半山上的黄金宫一般——太高了。
      金契的生辰宴在傍晚时才会开始,金溯着人将“贺礼”放到先前居住的王子寝殿后,便去拜见了金契以及自己的母亲。
      月被单独锁在屋中,门口有金溯的侍卫看守,她趴在窗边的软垫上,垂眸假寐。
      夕阳缓缓落下,宫内点燃了灯火,侍女将馥郁的鲜花、饱满的果子与香油烤制的鹿肉、羊肉陆续送入金殿,王族和极少数地位高的贵族也陆续落座席间。王子们在王座左下方坐成一排,身边带着自己的王妃或是爱妾,其余的王亲贵戚坐在右下方,谈笑声混着琴乐声,一眼望去,无端奢靡。
      西肃王从内殿走了出来,坐到王座之上。
      这个满头棕褐色混着灰白色卷发、身着金色王袍的男人,就是西肃王权的中心。
      金契虽已年过半百,但看起来还相当健壮,因常年浸溺在各色欲望中,所以他的眼神浑浊不堪,贪婪与欲念□□其中。
      琴乐声戛然而止,席间众人纷纷起身,朝着西肃王弯腰行礼。
      “王上万安——”
      金契看着下方的众人,笑道:“每逢今日,本王便甚是欢喜。心爱的儿子们,与得力的臣子们都为本王齐聚此处。”他顿了顿,又道,“入座吧。”
      “谢王上恩典。”
      琴乐接着奏响。西肃大王子金彗从席间站了起来,朝金契举杯,恭敬地说道:“父王,我代表王弟们先敬您一杯,祝您与日同辉、与月长明!”
      金溯见金彗的作态,便咧嘴笑道:“大哥,你可别把父王灌醉了,我可是带了上好的美酒与美人做贺礼,若你将父王灌醉了,父王还怎么喝我的酒啊?”
      金溯仗着金契的疼爱,向来语中带刺,金彗并不与他一般见识。
      金契笑了笑,示意金彗坐下,然后对金溯到:“溯儿,你给为父准备了什么贺礼啊?”
      “父王,我的贺礼可是山海之间独一无二的,不如您先看看其他人准备的贺礼?若他们的东西要在我之后上贡,那可就太可怜了!”金溯道。
      “我儿竟如此笃定?那便依你的,先看看其他人的贺礼吧。”金契看着他,宠溺地笑道,“若你今日准备的礼物不得我心,我便罚你入宫住上半月,每日陪我饮酒到天亮。”
      “遵命!”
      其余的王子们看着金契对金溯的样子,心中颇不是滋味。
      金溯是几个王子中样貌最像金契的,与莹珠公主是同胞姐弟,两人年纪最小,模样又生得好,自然最得金契宠爱。
      众人的贺礼纷纷被抬了上来,除去金银珠宝这等俗物,偶尔也有入得了眼的名画、宝刀,五光十色的物件摆满了大堂,令人眼花缭乱。
      最后,金溯的贺礼终于送了上来。
      先入殿的是关在铁笼中的银虎,银虎刚从迷药中醒来,警惕地盯着四周,口中发出凶狠的低吼,金溯从侍卫手中夺过皮鞭,隔着笼子抽了它一鞭,银虎挨了一鞭,更加凶狂,金溯又接连抽了几鞭,抽得皮毛上渗出了血,它才知道疼痛,消停下来。
      银虎是难得一见的异兽之一,全身银白色毛皮,混着浅蓝色虎斑,很像传说中南境神兽的原身。因为数量极为稀有,体型较一般成年虎还要庞大,抓捕十分困难,所以分外珍稀。
      金契有驯养猛兽的癖好,他喜欢拔掉猛兽的牙齿与爪子,把它们当作犬与猫一样的宠物来豢养,这般凶猛美丽的异兽,正合他的心意。
      接着送上来的是数坛用上好玉瓷坛子封存的酒,这些酒都是用天湖畔西川玫瑰花瓣上的露水加上葡萄酿制的,喝起来十分甘美,带着香气,是金契最喜欢的美酒之一。
      最后,送上来的便是美人。
      当身着雪白丝绸裙的月一步一步走入大殿时,全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身上。西川多的是美人,容貌各异、身段妖娆的舞姬更是西川最艳丽的风景之一,但是如她一般的美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月辉般银光流动的长发,以及金色与蓝色交织的深幽异瞳,此等惊为天人的美貌,也只有历代圣女方能一较高下。
      金契站了起来,目光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欲望。
      月静静地站在王座之下,站在众人之间。
      “你叫什么名字?”金契打量着月,笑道。
      月愣愣地站着,没有回答。
      “回父王,这美人美则美矣,却是个哑巴。”金溯道。
      “不会说话的美人,更深得我意。”金契愉悦地笑着,从面前桌案的金盘中拿起一颗圆润的葡萄,朝月招了招手,“过来。”
      月有一瞬的迟疑,然后缓缓走上前。
      她登上三层阶梯,来到王座边上,伸出双手,金契将葡萄放在她的掌间,看起来孤高圣洁的女人,此时却因为一颗葡萄有些不知所措,金契那恶劣的心理得到了满足。
      他的父亲是个烂人,后宫藏着无数的妃子、爱妾,他膝下子女无数,却放任自己的孩子相互猜忌、争斗、残杀,于是他从小就学会了虚与委蛇、表里不一,他杀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弑师弑父弑母,踩着满地鲜血与尸骨坐上这个王位。
      可当他站到权利顶峰后,才发现原来天上还有他不能触及、无法得到的东西,那是大漠的女儿、西川的圣女,是百姓心目中真正的君王。
      那个女人有着绯红的长发和昳丽非凡的美貌,屡次反抗他的决定与命令,骄傲得不可一世,他恨这样无法为他掌控的人,所以他暗中杀害了她,灭了她的族人,屠了她的部下,将她满心要守护的那些事物一一毁坏,看着那些曾高高在上的高洁之物坠落在地上、腐烂在土里,他得以平静与满足。
      正因如此,他喜欢乖顺的美人,最好美丽而残缺,这样才能依附他、顺从他,那些满身反骨的人,终会被他一根一根折断、残害。像眼前这样的,可以任他侵犯、占有的美人,最是符合他的心意。
      “哈哈哈哈,好,好啊!”金契放声大笑几声,对着金溯道,“溯儿的贺礼,本王十分满意!今日便用你的酒来宴赏罢,来人啊,将酒满上!”
      金殿内的侍女得到金契命令,取了一坛将金溯带来的酒,先为金契的金杯满上,而后又一一为席间的众人倒上。
      金契一把将月揽了过来,搂着她纤细的腰肢,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一手装满美酒的金杯递到她的嘴边,笑道:“你来替本王侍酒。”
      月犹豫半晌,小心地凑上前去,喝了几口杯中的酒。
      酒是美酒,却有些辛辣,月眉头微蹙,轻咳两声,然后抬起有些醉酡的脸,茫然地望着金契。金契见状,大笑几声,而后收回金杯,朝着座下众人举杯。
      众人纷纷举杯回应。
      接着,数杯美酒被一饮而尽。
      酒刚入腹,金契放下金杯,便听到殿内侍女传来惨叫声,他抬眼看向座下,发现许多人鼻子和嘴角都流出鲜血,他们似乎不可置信,用力一擦,胸口却是一紧,口中吐出大量的鲜血,喷溅在席位上。
      他们痛苦地□□、悲泣起来,然后姿态各异地倒在地上,扭动着、蜷缩着,像一只只可笑的蠕虫。
      金契这才意识到,杯中的酒有剧毒。
      他不是没有被下过毒,从小到大,憎恨他的人无数,但从未有人得手过,这座宫殿的鲜花馥郁芬芳,靡艳绚烂,谁会知道那后院的花园之下埋着多少尸骨,又有谁会知道,那些成了鲜花养料的侍女、侍从,都是替他试酒、试餐而死。
      鼻子涌出一股腥热,他用手一摸,才发现指尖上一片深红。
      于是他低头看向怀中还抱着的美人,那美人似乎一直很安静地看着殿中发生的这一切,她察觉到他的视线,缓缓侧过脸来凝视着他,那双迥丽的异瞳中不再盛着茫然与天真,而是如烈火淬刃一般,迸发出骇人的杀意。
      “王上。”美人唇角挂着有些森然的微笑,缓缓开口道,“此酒,是好酒吧。”
      她没有中毒,也不是哑巴!
      金契想推开她,却发现自己浑身麻痹无力,胸口传来一阵刺痛感与撕裂感,紧接着,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口中吐了出来,溅在面前那张美丽的脸上与雪白的裙间。
      他快死了!
      “你……你到底是谁……”金契仰头靠在王座上,嘴里吐着血,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问她道。
      殿外的守卫听到动静冲入大殿,他们都是金契的亲卫,替金契做过一件又一件肮脏卑鄙的事情,但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们左右环视,最后把刀对准了殿内唯一一个还能微笑着的人。
      那个洁白的、美丽的,此刻却挂着冰冷微笑的美人。
      “金契。”月站了起来,看着朝她冲上来的守卫,道,“那一日王城中,中陵人假扮的王城军屠杀那些为你守护西川的鬼骑将士时,你是否也同今日一般,在这金殿之上与虎狼之辈饮酒作乐?”
      她敏捷地翻上桌面,旋身闪过其中一个守卫朝她砍来的锋利刀刃,右手一个手刀劈在那人的腕间,左手夺过那把没能砍到她的刀,然后抬脚将他踢向其他人。
      “那个夜里,照漠岭,圣女的血脉、旁支,四十六条人命,加上我母亲的命,你听到你的亲卫向你复命时,是否满心得意,无比满足?”
      她挑开一个守卫的刀刃,扼住他的喉咙,一刀刺入他的胸口。
      金契忍着浑身像被大斧割据、撕裂一般的疼痛,嘴唇发抖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听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脑海里回想起那些血色的画面。
      守卫们知道轮流进攻非她敌手,便同时向她攻来,她闪躲之时背上被砍伤了两刀,但她却像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周旋于人群之间,继而将那些人全部斩于刀下。
      她拖着长刀,赤着双脚,银发与白裙上染着斑驳的猩红,金兰双瞳中燃烧着憎恶的火焰。
      像是因仇恨而堕落的神明,浸溺在血海尸山里,杀红了眼。
      “上一次,我的父亲也是这般,将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她踩着满地尸体,轻巧地一跃,落在金契面前,将手中的刀架在金契的脖子上,然后微微歪着头,露出一抹阴翳的微笑,“不过这次,你真的要死了。我会将你的头颅挂在城门之上,将你的财富全部还给百姓,我会抹消你的姓氏,从此西肃再无王权——”
      她侧头,看着王座之下那几个还在地上翻滚、挣扎的,金契的儿子。
      金契的眼中终于流露出恐惧,这个在不久前乖顺、美丽、残缺的,像是瓷偶一般的美人,是舒雅的遗孤,是背负着冤魂来寻仇的恶鬼。
      他这么想着,却无法再反抗分毫,他的五脏六腑像是有爬虫在噬咬、有烈火在燃烧。
      那些枉死的灵魂在他耳边哭泣、尖叫,然后又窃窃私语。
      恍惚中,他看见舒雅手持长刀走向自己,她一袭白袍,背着金色的天光,遥不可及,又近在方寸之间。多年前金殿之上对他刀剑相向的、赤发白衣的圣女,与此刻血衣加身、满头银发的圣女,她们的身影渐渐重叠,最后化作审判自己的、神明的模样。
      他就要死了。
      没有陵墓、没有陪葬、没有碑文。
      他的王权、他的财富、他的荣光,都将成为史书上赤红一笔。
      他的头颅与躯体,将被悬挂在烈阳之下,任由风沙鞭笞,任由秃鹫啃食。
      她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殷红的血喷溅了她满身,她微微弯腰,从王座上提起那颗双目瞪得滚圆的头颅,抬起持刀的那只手,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渍,然后抬脚踩过满地尸体,一路往金殿大门走去。
      外边传来刀剑相撞的声响,应是元旖等人杀进了王宫。
      她经过大殿中心时,金溯拉住了她的脚腕,这个曾经是西肃王最疼爱的小王子,如今却姿态扭曲,满面狰狞。
      “你……一开始就在利用我……”金溯咬牙,痛苦而愤恨地说到,“你什么时候……在那些酒里下的毒……”
      她低下头,俯视着脚边曾花了一千金币买下自己的男人。
      “殿下,你是西肃的王子,这片土地上还会有你不知道的事吗?”她踢开金溯的手,抬起脚,狠狠踩在金溯那张原本优雅俊逸的脸上,“记住我的脸,我是取你性命之人,你们可以在这里继续痛苦挣扎,你们还有反悔的时间,但是,不会有反悔的机会——”
      说罢,她松开脚,从他的手上踏过,踩碎了他的腕骨,然后继续往门口走去。
      门外,夜风凛凛,火光摇曳。她提着罪人的头颅,看着围栏之下的刀光剑影。
      她的身后,是死寂的宫殿,她的脚下,烧着反叛的狼烟。
      那些逝去的故人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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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夜宴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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