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五年后》长歌未语

16、第 16 章

　　“我家夫人初到京城，容貌又与已故的傅少奶奶相似，难免会引来不少人的关注。届时若有人问起，沈大人可知道该怎么说？”

　　沈由顿了顿，明白过来他此行的目的，心中暗暗生出几分不悦来。他现在好歹也算是萧绎的岳父，贺伽南居然还对他如此无礼。

　　想着，他呵呵一笑，“贺统领尽管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伽南不置可否，缓步走上石阶来到沈由的面前，“沈大人，看来你还是不太明白。”

　　他低笑着，左手压在腰后的横刀上。周身气势逼人，目光冷冽凌厉。“我家主人的婚事不仅太后娘娘关心，就连皇上也很是看重。不出明日，整个京城都会知道他已经成亲的消息。到时候如果传出什么不该有的风言风语，沈大人可别怪我家主人没事先提醒过你。”

　　沈由呼吸一窒，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后跟直冲上头顶，瞬间浇熄了他所有的兴奋。

　　定国公娶妻，太后和皇上定然知道。万一沈惊枝的身份暴露，暂且不论太后是否会因朝华郡主被拒婚一事而迁怒沈家，单单是皇上这里就已经是欺君的大罪了！

　　他扯住袖子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哆哆嗦嗦道：“知、知道了。”

　　“知道就好”，伽南满意的一笑，“对了，我家夫人好像落了个包袱在这里，还请沈大人帮忙找一下。”

　　沈由忙叫丫鬟去闻月阁把包袱取来。

　　伽南接过，客气的点头：“那我就不打扰诸位继续用膳了，告辞。”他挥了挥手，所有的护卫顿时鱼贯而出，花厅又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爹，你怎么来？！”

　　沈由双腿发软，身子不受控制的直往后倒下，幸亏沈延昌手疾眼快，把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沈家的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杨氏的手抖如筛糠，像是已经在午门外的行刑场上走过一遭，带着哭腔问：“老、老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由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眼中闪烁着惊恐，“快！快吩咐下去，今日来的人是沈家的远房亲戚，不是惊枝。沈惊枝已经死了！谁要多嘴往外说半个字，通通发卖到穷乡僻壤做苦力，快去啊！”

　　“诶！”刘伯应了声，急匆匆下来去。

　　沈府上空愁云惨淡，不知是谁发出来呜咽的哭声。

　　翌日，碧空如洗，云团如絮。

　　一夜好眠之后人也精神了不少，沈惊枝坐在黄花梨雕花妆镜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兀自发呆，犹豫着待会要不要去寿晖堂拜见老夫人。

　　按理来说她第一天住进萧府，哪怕是做为一个寻常的客人都应该去拜见一下主人家，可她苦恼的是该以什么身份去拜见才好？

　　虽说是有了婚书，但到底不算明媒正娶。现在又突然住进来，以儿媳的身份去见总感觉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萧老夫人也未必肯认，自己的儿子成婚自己居然不知道，无论换做事谁心里都很难不有成见吧？

　　可若是以客人的身份又似乎是在拿乔.......

　　她哀叹一声，昨晚光想着快点离开，忘了还有这档子麻烦事了。

　　老天爷真是给她出来个天大的难题，这还没开始呐，她在萧老夫人那的印象就已经差到极点。往后还有一年，不用想都知道日子有多难熬。

　　犹豫来犹豫去的，今日这顿拜见怎么都是免不了了，既如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万幸她和萧绎是假的，再难熬也有结束的那天，忍忍也就过去了。

　　想着，她心里好受了许多。

　　简单梳洗过后，时间差不多了，她带上雪芽和松萝便往寿晖堂而去。才出得房门，便见萧绎负手立于庭中的黄楝树下。

　　晨光熹微，薄雾未散，轻霭浮空，绚烂的朝霞透过葱绿的树叶照射在他身上。君子如玉，清贵至极。

　　沈惊枝微微一愣，缓步走了过去。他怎么在这里？

　　萧绎挑眉，道：“你看到我好像很惊讶？”

　　“不是......我以为你上朝去了。”

　　萧绎失笑，解释道：“我遣人去了吏部告假一日，走吧。”

　　走吧？！

　　难道他这是专程在等她，要陪她一起去寿晖堂？

　　“怎么了？”萧绎回身，见她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解的问道。

　　她摇了摇头，“......没事。”

　　“那走吧。”

　　沈惊枝愣愣的看着他往前走得背影有些惊讶，见萧绎发现她有没有跟上便停下来等她，抿了抿唇，忙追了上去。

　　有他在确实好不少，至少萧夫人有火有不会全发在她一个人头上。

　　不过，萧绎一个正三品的大官，也懂这些内宅的弯弯绕绕？

　　出了漱玉阁，沿卵石小径往东。穿过厢庑游廊，不久便到寿晖堂了。寿晖堂内种有许多奇花异草，五彩缤纷开的正盛。院中正中央还摆放有一座齐人高的太湖石，形状劲瘦古朴，风雅有致。

　　一个身穿绛紫色袄裙的嬷嬷早早候在门外，那嬷嬷约莫五十左右，两鬓白发生，面目和善。见到他们过来，目光在沈惊枝身上打量了一圈，笑容更深了，“见过公子，见过夫人。”

　　沈惊枝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点头还了一礼。

　　萧绎道：“吴嬷嬷，我娘可醒了？”

　　“醒了，正等公子和夫人呐。”吴嬷嬷呵呵一笑，打起帘子请他们进去。

　　沈惊枝忽然想起成婚后第一次去拜见公婆的情形，傅家的正厅里乌泱泱的坐满了人。她挨个跪拜敬茶，一圈下来膝盖都跪肿了还要强撑着笑脸相迎。

　　眼下看到寿晖堂，心里免不了还是生出了些许抗拒。这么多年过去，那种令人喘不上气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可现在想打退堂鼓也来不及了。

　　她深吸了口气，跟在萧绎身后走了进去。

　　屋内燃烧着清心凝神的崖柏香。一位同样头发略微花白的老妇人端坐在明堂之上，一袭群青色仙鹤纹蜀锦袄裙，双目炯炯，精神矍铄。虽然眼角处有了不少细纹，但能看出年轻时定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只是不拘言笑的模样看着让人发怵，一双锐利的眸子朝她扫来，沈惊枝顿感后背汗毛直竖！

　　不是说老夫人很是慈祥和善吗？为何现在给她的感觉截然相反啊？！！！

　　萧绎拱手作揖，“给母亲请安。”

　　沈惊枝还是拿不准该如何自称，况且问题压根就不在她身上。萧老夫人倘若不认她儿媳的身份，那她以儿媳自称不就上赶着找没脸吗？

　　在经历了傅家的事情之后，她感觉自己现在不太能接受自己做这种自讨没趣的事了。

　　纠结了半晌，她把心一横，屈膝行礼道：“小女罗氏琼枝，见过老夫人。”

　　萧老夫人闻言轻掀眼帘，慢悠悠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把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对萧绎道：“你们没有成婚？”

　　萧绎面不改色，声音沉稳清晰，“母亲，成婚之事，皇上已经知道了。”

　　萧老夫人不咸不淡的哼了声，没有理会，就让他继续在那里拜着。

　　屋内气氛霎时冷下来，沈惊枝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迷，但知道萧老夫人此举是故意在做给她看得，索性屈膝再拜，“儿媳罗氏，见过母亲。”

　　萧老夫人这才缓和了脸色，淡淡“嗯”了声。

　　吴嬷嬷见状，忙上前扶起沈惊枝，笑道：“夫人快快请起，站了这么久您也累了吧？快请坐。”

　　沈惊枝悄悄观察了眼萧老夫人的脸色，见她并无不快，坐在了旁边的黄花梨玫瑰椅上。

　　吴嬷嬷命人奉茶，笑呵呵的又道：“老夫人知道夫人要来，可是跟我念叨一个早上了。”

　　“就你话多！”

　　萧老夫人瞪了吴嬷嬷一眼，沉声道：“罗氏，你既然来了那便安心在此住下吧。漳州的婚事办的不成体统，委屈了你。我已请人重新去看日子，待会就叫人把看好的日子送到你院里，你也挑一挑。该有的东西，我国公府一样都不会少你。”

　　补不补办的，她其实更倾向于不补。一来，反正都是假的，何必麻烦？二来，不补的话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她就是萧绎的夫人。三来，成亲的那一整套礼数下来繁琐不已，办完能累得人走不动道。

　　不过以萧绎的身份，应该很难不补。三书六礼缺少了章程则名不正，事关的是定国公府的颜面。是以，她顺势应了下来，“多谢母亲。”

　　“嗯。”萧老夫人重新端起茶盏，借茶杯的遮掩悄悄给吴嬷嬷递了个眼神。

　　吴嬷嬷心领神会，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楠木匣呈到了沈惊枝的面前，道：“夫人，这是老夫人给您的见面礼，还请您收下。”

　　匣子有整块金丝楠木打造，上面除了雕刻有栩栩如生的并蒂莲花外，四边角上还各镶嵌有一颗成色极好的红玛瑙。光是这匣子就已经是价值不菲了，沈惊枝被她的大手笔惊得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萧绎。

　　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不敢收啊！

　　萧绎气定神闲，似乎早已料到。见她看他只是微微一笑，任何表示都没有。

　　沈惊枝：？！！不是大哥，你倒是给点意见啊？！！

　　萧绎还是微笑。

　　她满头黑线，无语凝噎。也不敢把吴嬷嬷晾在那里太久，只得起身一拜，“多谢母亲。”

　　萧老夫人敛眸品了口茶，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淡淡道：“好了，既然已经拜过，你们都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