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8083囚塔（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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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转的视野里，男人俯身遮住刺目白光，阴影覆在诊疗椅安躺着的犯人身上。
“心理不健康？”
犯人眨了眨眼：“是的，医生。”
一缕鲜红发丝因男人弯腰的动作无声滑落在犯人脸上，犯人脖颈被箍住无法移动，只能偏头躲闪。那一缕发丝便落到了犯人下颚与颈窝交界处，像是凭空多出的一段血痕。
医生沉默地审视着青年，视线挖掘着那张貌似无害的面皮下藏着的心思。
然而被探究着的人却只是始终带着点无知的笑意回望着，乖觉得像一名最懂得讨医生欢喜的病患。
良久，阿比茨直起身来：“说说，怎么不健康。”
“我觉得，我有点抑郁。”病患语出惊人。
阿比茨：“……”
昨天还对系统冷暴力了，看不出抑郁在哪里。
然而视线重新落回诊疗椅上时，又觉得他这话看着挺像那么回事。
声称抑郁了的青年似真似假地皱着眉，过分明亮却并不柔和的光线加重了他身上那股初见时就已存在的病气。那份完美到诡异的相貌在这样一具有些死气的皮囊上，除了让人惊艳，还忍不住感觉惊悚。
就像是一株用黑暗滋养着的植物，看着枝叶舒展，却能叫人在不经意间嗅出最深处透着病朽的颓败。
“这里没有太阳，没有娱乐，没有自由。”鹤洵慢条斯理地说着，“阿比茨医生，人怎么能在这种环境下‘健康’呢。”
“所以，我认为我生病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对蓝色眼睛。
会拆穿他的胡编乱造吗？
还是……
机械臂默默搬来一张凳子，阿比茨在诊疗椅边坐下，视野终于不再倒转，正视着鹤洵。
“67012，别忘记你只是个囚犯。”
言下之意：他不是来享福的。
他说的那些是给自由人的。
阿比茨念出囚犯编号的瞬间，鹤洵掀起眼帘看向这位狱医。
要拆穿了？
顿了顿，阿比茨半垂着眼。
他道：“……描述下症状。”
啊，选了同谋呢。
鹤洵眨眨眼，抿唇笑了起来：“嗯，症状……”
他开始瞎编：“提不起劲，心跳缓慢，血液不通畅，可能还有脱发之类的……不过阿比茨医生，你还会治心理疾病吗？”
“……”阿比茨瞟了眼鹤洵，“已经收诊，废话就不用说了。”
他的视线在周遭无数红点上一扫而过。
鹤洵哦了声，嘴角弧度倒是不减分毫，知道他的意思是监控在头顶工作，得挑重点抓紧时间。
他道：“医生，我有点好奇，听牢友们说多次受伤会转到别的地方去，是真的吗？”
“对。”
鹤洵又道：“转移去哪里呢？”
阿比茨淡淡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范畴。”
好吧。
鹤洵换了个问题：“生病也会被转移走吗？”
“对。”
鹤洵笑了笑：“那么……如果我再‘抑郁’几次，也会被转移走吗？”
毕竟心理疾病也算疾病的一类。
这次阿比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移到对面那副巨大的电子画上。
鹤洵跟着看过去，画面正好跳转到最后一幅。
全息投影出的人体部件像是真实可见一般，透着逼真的血色。器官们上下浮动，分散又结合。
血液涌入血管，血管连着神经交织着血肉附着在骨骼之上，器官一一严丝合缝填入肉腔，接着皮肤毛发如一张柔软的毯子，将一切血淋淋的本真尽数包裹。
像拼图一样，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看着这副场景，鹤洵忽地想起任务提示里那唯一的一句话。
『为了更完美地生存，你愿意做出什么？』
完美……
当时他还被这两个字眼勾了一下。
很值得玩味的词，也很值得探询——到底什么样叫“完美”？
结合在这座囚塔里的遭遇，鹤洵认为这一次副本的『核』在于肉.体的完美，毕竟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在极尽可能地保证他们的“健康”。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世上不可能存在天生完美的人，毕竟基因的不可控性就像浩瀚宇宙，自然生产的人永远不可能做到完美。
那么这座囚塔乃至整颗囚星所掩藏着的秘密，又和完美有什么关系？
目前为止那位神秘的隐于幕后的囚星掌控者——阿比茨典狱长，尽管只露出个姓氏，却让人感觉整座监狱都被他所渗透。
严密的内外防御、高压枯燥的囚犯生活、近乎变态级别的控制囚犯身体健康，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的完美，或者说，为了谁的完美？
会是他猜测的那样吗？
鹤洵隐隐明白了什么，看向阿比茨，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67012。”阿比茨始终在念他的编号，目光深沉如海，“你要记住，只有你是特殊的。”
刺目光线中，落在男人脸上的光强烈到模糊了他的神情。
鹤洵定定地看着他：“医生，这句——我权当是夸奖，也是心理治疗的一环吗？”
“这里是阿比茨典狱长的囚星。”男人答非所问，“这里没有太阳、娱乐、自由，是因为不需要，你见过豆芽是怎么生长的吗？”
鹤洵一时之间无法回答，他在思索阿比茨给他的提示。
“你的身体很‘健康’。”阿比茨站起身，放开了诊疗椅对他的桎梏，“但营养液不要再剩下了，全部用完。”
“诊断结束。”
……
1901的众人见鹤洵平安归来心情非常复杂。
不管是鹤洵自称心理不健康这种荒谬的理由，还是狱医真的受理了这起心理疾病，都让人感觉很复杂。
“看着唯唯诺诺，其实胆子挺肥的啊。”法瑞啧啧称奇。
米勒问：“狱医有对你说什么吗？”
鹤洵微笑道：“他说我身体很健康，也许是我不太习惯这里吧。”
他问：“你们有谁知道豆芽是怎么生长的吗？”
“哈？”
德里克满脸写着问号：“那是自然植物吧，那么金贵的东西谁吃过啊？”
星际时代，一切价值都比不过“自然”二字。
“金贵吗？”鹤洵轻声道，“在旧时代那可是最轻贱的蔬菜。”
一抓一大把，只需要一点水，一个培养皿，套上黑色袋子，等上一个很短的周期就能收割满满一茬。
多么像这座塔里的人啊。
囚塔是一个直上直下巨大的圆筒形培养皿，阻隔了外面的太阳和空气，培育者们提供最廉价高效的营养液喂食着里面的豆苗。
只待那未知的周期到来——
“咔嚓”。
收割。
一片完美的苗床。
……
夜间，囚塔安静如死寂的坟。
两道黑影对周遭巡逻人员和监控视若无睹，来去自如地在墙体中间穿行。
『咱们去哪？』其中一个魁梧的影子问。
『先去熟悉的楼层，顶楼，阿比茨医生的医务室。』高瘦的影子答道，『这个什么傻逼体检肯定有问题，找这个阿比茨绝对没错。』
『妈的，说起来你到底藏了多少卡牌？』魁梧影子低骂了一句，『老实说你是不是还藏了其他卡？』
『纠结这个有意义吗？赶紧上去。』
两条影子顺着墙体向上攀爬，来到唯一没有熄灯的24层，原本在黑暗中如鱼得水的影子瞬间感觉浑身刺痛。
『草，这层的光太强了，跟无影灯似的！』高瘦影子——也就是安托万骂了一句。
他们现在的本体仍然在牢房里，只是动用了技能牌让影子单独出来活动。
影子在黑暗中尚且可以自由来去，但在这个遍布着灯光的24层却几乎维持不住形体。
塞拉维：『现在怎么办？』
『你直接把这句话纹脸上吧。』安托万嘴上不客气，『说你头脑简单你还真就完全不用了。』
『我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物理轰炸。』塞拉维的影子屈起胳膊，肩头立时涌起一个肌肉鼓包，『管他什么阴谋诡计，管他什么线索，全炸了不就都解决了？』
安托万：……
塞拉维放下胳膊，悻悻道：『要不是没有条件，谁大半夜不睡觉在这玩潜伏。』
算了，虽然只能和这种恐同大老粗一起行动，但至少这家伙还算听话，指哪打哪，安托万安慰自己。
思索片刻，安托万掏出小老鼠卡牌：『外面这些光虽然强烈，但我们跑快点应该能撑到进入内门。老鼠牌正好冷却期结束，等会进入内门之后我让小老鼠显形，然后我们的影子藏在它肚子下面进去搜查。』
塞拉维不解：『为什么不在外面显形？』
安托万想翻白眼，但条件不允许——他现在只是个没有五官的影子，两人的通话都是靠意念。
『傻逼吗？谁他妈会给一只老鼠放行？！你当这里那么多层扫描机器是死的？』
『哦。』塞拉维闭上嘴。
安托万深呼吸：『等会我喊一二三，我们要快速跑进内门，不然影子太淡了会影响生命值。』
『明白。』
『一——二——三！就现在，跑！』
两条影子从电梯口冲出来，暴露在灯光下时身上均是剧痛无比。
影子与本体生命值相连，浓郁时生命值正常，被光照到相当于本体受伤，这里光线过于强烈，所以两人均是速度一慢。
『坚持住！』塞拉维拽着安托万向前闷头冲刺。
走廊，外门，通道……
内门就在眼前。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门上显示屏的时间从23:59变成了00:00。
同一时刻——
『每日夜间定时消杀开始，请残留人员注意保护眼球。』
『3，2，1。』
一道机械女声突兀响起。
安托万心中顿感不妙：『什么玩意？』
然而机械女声并不会回复他，就在通知声落下的下一秒，一股比先前还强烈的光刺破了两条已经淡到不能再淡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
光明，无形又应让人感到亲切的东西，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凶器，毫不留情地将两名玩家刺穿、消融。
只差一步！
明明、就只差一步！
安托万只觉得浑身如同撕裂般痛苦，又像是投身于熔浆烈焰般滚烫，一片白茫茫的视野中，另一道浅淡得几乎要消失的影子艰难地缩成一片，挡在了安托万面前。
『快……我坚持不了多久……』塞拉维同样痛苦万分，但还是努力地绷出肌肉扩大自己的面积帮安托万挡住微不足道的光芒。
草，这家伙……安托万心里苦笑，捏着卡牌的手指蓦然攥紧。
剩下的两名玩家，不要辜负我们两个傻逼啊……
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安托万竭尽全力伸手穿过淡蓝色的玻璃门，将卡牌甩了进去。
『是否使用技能？』
『是！——』
影子彻底消失。
『每日消杀结束，本区域已无菌。』
机械女声柔和地宣告道。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8083囚塔（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