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苏格Suci

38、那就这样吧，日子还要过去

　　不出所料，领导召集全体员工开了一次大会，并宣布了“拆散重组”的消息，同事们要不离职，要不都有了新的去处，办理了新单位的入职，而我，闲在工位上，一件事也没有，于是，我没去几天省城，就趁着快过年回了家，等待着有个单位能要我。实在不行，年后再辞职吧，没几天了。
　　李学成男士好像是知道了省城国企的动荡，与我促膝长谈。
　　他以洞察人心的本领，用简短的话语戳中我的要害，将那些担忧与不安暴露出来。他也表达出期待我的稳定，这是一项任务，以此完成妻子对女儿的期待，对自身的要求，不要奋斗了半生，帮助了许多人，却未曾在女儿身上出力，让子女过得落魄，而自己落得遗憾。完成了，心里便可放下一块石头。即使女儿称不上有所成就，起码也得体面，不让人有碎嘴的机会。
　　再者，他离退休不远了，退休以后，信息不再变通，更加没有办法帮助女儿找到工作，更别说规划一番职业。
　　后疫情时代，低迷的情绪持续蔓延，没有那么多“好工作”的省会，只做一名安静的打工人并不能持续，若生活不能维持，哪里还有诗和远方可以追寻？自我价值又从何实现？
　　我只好完成他的期待，但越背诵那些公基知识、做资料分析，我心里越觉得沉重：若是考不上怎么办？那好不容易有的机会又浪费掉，下一个机会又从哪里找呢？研究生也不再是稀有物，在门槛越发高涨的今天，只有双非本科的她，如何在遍地的考试中突出重围？
　　一想到这里，压力不觉冲上脑袋，考试为了保求相对的公平公正，而工作能力并非一两张纸就可以判定。我只觉矛盾，却又无法批判这一模式，没有立场，亦没有论点的支持。
　　我原以为高考是我人生考试的最后一站。没想到，人生处处是考试。
　　我索性报名了省考，突击做了几套真题就上了战场，考完了，我手写得抽了筋，网络上就“黄书记的演讲稿”发起了讨论。本想打着备考事业单位作为幌子休息一段时间，但我爸坚决说要给我重新找了一份工作。我索性决定辞职，将之前存在电脑里的辞职报告找出来，发送给还未离职的人事，并拜托她走一下离职流程。
　　于是，在我爸的帮助下，我又到一家新公司上下班。这一次，我也不再纠结工作的意义，也不在纠结薪资、晋升等等问题，只要有钱交了保险就好，其他没所谓。时间空一点，就备考一些体制内认可的职称证书，作为无聊时的过渡。
　　就算是工作，因为并不是自己特别在意的，所以也当做是“度假”了。
　　我突然想起许久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我在准备考研，感冒了好几天。
　　父亲打来电话，我没接到，看到的时候以为是打错了，就没有回复，过了两个小时，他再次打来，以为是问候症状，实际上，只说了两段话：一是问怎么没有回电话，二是考试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准备得怎么样，要好好准备。
　　十分沮丧，又见怪不怪。这种心情不知从何说起。
　　在我的眼中，李学成好像就是这样，不表达情感，每次问候都是有明确目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也变成这样，对待感情，不接近，不维系，不靠近，明快简短。
　　时至今日，他变得柔和且有策略，但依然离我心中的理想父亲差去甚远。而我也不知是否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
　　人生，没有这般完美吧。我想。
　　比起要求别人，接受才是常态。比起改变自己，接受才是常态。

　　咖啡店如期开幕，我参加了剪彩，送了两个花篮。原来我计划的是，如果公司解散了，我就休息一段时间，给自己来一次GAP，但谁曾想李学成的动作如此之快，我还没计划好，就被安排了。
　　也许我就是劳碌的命，一直说给自己GAP，但一直都在持续工作，就算有一年GAP的存款，也没有GAP。工作的成就感、工资到账那一刻的开心，让我有持续生活的动力和安全感。
　　我向杏子学姐提出想在店里兼职一段时间。
　　“怎么打起了兼职的主意？”
　　“没什么，找点事做。”虽然新公司是上了班，但工资也不过两三千元，提出这个想法是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如果转正了，也算是完成了一小半的梦想。
　　“平时兼职就给你按一百元一天，两顿饭。等我们流程走顺了，招到人了，偶尔过来巡巡店就可以。”我欣然同意。

　　蓝时找到新的工作，离开了这座城市，于是，我的周末就围绕咖啡店进行着。
　　在这里，点单、倒水、调配、送餐、收桌、冲洗，我跟着咖啡师安安学习识别不同的咖啡豆，学做拉花和手冲，偶尔也做一个三明治给自己当早午餐，专注地做这些重复的事情，每日来的客人大多不同，也有新鲜注入，我的心被莫名地填充了，意外地感到充实。
　　不忙的时候，我会端一杯抹茶拿铁，坐在角落发呆，或者拿出小本，写上几句。对这样的状态，我似乎并不陌生，就像是很久之前就做过一样，没几天就驾轻就熟地找到自己的舒适区。
　　我感到庆幸。
　　“你们有没有这种同事？”胡青青主动在群里起了一个话题，然后发了一段语音：
　　“之前，我们新来了一个小姐姐，有什么问题问我，我都给她解答。有天，我有个表格没弄清楚，就问她怎么填，她都没有搭理我。我伤心了很久，但最后我自己想通了，真心换不回真心，没必要了。”一个月前，她回老家，找到一份新工作。
　　“我们之前也有一个，不过现在调走了。”苏瑾回复道。
　　“唉，是这样的吧。职场嘛。”我发了一行文字。
　　“前几天，”她发起长长的语音，“还因为没有拉到新的生源，和做销售的老师杠起来了，被吼了几句，我就特别不争气，眼泪就掉下来了。我没当着他们面哭，躲到一个角落里。我不想给别人看到我的脆弱，有时候也不想和别人说话，我感觉我都不知道和他们怎么相处了。”
　　“没关系。想哭就哭呀。长这么大，也没几个人吼过我们。刚换工作环境很正常。怎么舒服怎么来。”
　　“不，我觉得这样特别不对。觉得自己有点烦，但是又忍不住。”
　　“你要学会和自己相处，而不是和别人相处。”我说。
　　“对，他们只是你的同事，下了班，谁也不见谁，不会在乎你。”苏瑾说。
　　“你们说的我知道。职场里没有朋友，但是我想着吧，大家都在一起工作，关系处好一点总没有错吧。”
　　“别想太多了。专注于自己的生活。我也准备放下之前对工作的那种热情，重新开始。工作嘛，就那么回事。同事嘛，沟通没有问题就好了，其他不重要。”
　　“也是。这样也好。”
　　“不对抗。就用魔法打败魔法。”
　　她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小心翼翼的自己，但没关系，她在向前。
　　苏瑾因为工作调动，换了一个新部门，又担心起与新同事的相处，不过，以她的性格，我一点也不担心。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节奏吧。因热爱，或者因机遇不同作出不同的选择，也无可厚非。没有什么后悔的，选择了，就走下去；没有路了，就转个弯。都是自己选的，体验人生，没有关系。
　　接着，苏瑾分享，最近买的新裙子，这是她今年买的第十二条裙子，如果算上退货的，应该是第五条，比起刚工作的时候，她已经很控制了。胡青青分享，豆沙色的口红很温柔，适合她的性格，她用完一支，又再买了一支。我分享，今天学了拉花，但是拉得贼丑。
　　当年，我说要去北京，选择做文化行业的时候，苏瑾和胡青青有过惊讶，随即就是一顿支持，“好像还挺适合你的”。
　　在她们的眼里，我是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所以工作中遇到什么，她们也更愿意跟我诉说。但我自己知道，我这个人，必须要给自己一点目标才能往后走。
　　当目标丢失的时候，我比任何人都着急，陷入人生意义的思考中，可是目标不是靠速度就能找到的，意义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从生命中总结出来。
　　其实都没关系，没有意义，就放下意义：没有目标，就再找寻目标；一个目标实现了，就再找下一个；中间的空档，就当做是给自己的短暂假期。没什么好焦虑的。
　　在咖啡馆的这些午后，我没有去思考什么深刻的问题，也没有再去追问我的生活是否有意义，我有没有证明我的“成功”，证明我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我的身体置身于热闹之中，没有思考地调动着，脑袋不再那么沉重，轻了许多。
　　有那么一刻，我如释重负，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接受了自己与他人的差距，也坚定了自己的生活节奏。

　　窗外的阳光斜着照了进来，难得的金黄色洒满了整座城市，带来了别样的生机，城市里的人似乎都倾巢而出，客人络绎不绝地到来。
　　咖啡的香味钻进了我的鼻腔，混合着绿草和花朵的气息，莫名的甜浸入心底。这一份兼职，竟然让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安宁和平和。
　　此刻，对未来，我依然摸不清模样，但是心里的慌张感消失了，有什么东西值得等待，所有的行动也都更坚定了些。
　　我隐约听见地铁驶过的声音，夹杂在歌曲中，播放着“前方到站XXX”，好像有什么在召唤着我，眼前明亮亮的，闪烁着一些影视的片段。
　　又听见绿皮火车的隆隆声，而我在卧铺的中层，拥有绝好的风景，绿林、工厂、落日、电线杆一一闪过，我趴着看书，安心等待到站。
　　云也很刚好，随着风移动着，也变换不同的形状，你无法预料下一刻它的样子，它似乎随时变换，但核心还是保持着之前的样子——无法捉摸，却可以感受到。
　　我感觉到春天的气息，仿佛一切都可以放下，什么事情都可以重来。新的旅程召唤我，而那些我想做的事情，我也可以一一去实现。
　　我还要养一只狗，买一块穿衣镜，换一张自己喜欢的墙纸。
　　然后，再次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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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还有两更番外，请持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