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长乐》秋晚流水

2、清秋

　　庆长乐在脑中稍稍整合了一下当鬼的那几天她听到的各种消息，结合原身霸凌庆长安后还不可一世的态度，当即来了句对不起，十分勉强而侥幸地苟活了下来。
　　现在回过味来，只觉得刚刚息事宁人的戏码漏洞百出、遗患无穷。
　　但庆长乐的确不想在庆长安强忍着仇恨饶过自己一命后，又反手把她丢到牢里——毕竟是原身先去做的恶。
　　不过现下……解释起来恐怕要费一番心力了。
　　庆长乐依旧维持着面无表情的姿态，抹干了眼泪也恢复了冷静，她首先直言道：“我确实不是你的长姐。”
　　庆长安皱起了眉头，压着心底的惊骇，等待她的下文。
　　“我来自未来。”庆长乐缓慢而平静道，“不知为何占据了这具身体。”
　　“未来？这么说，你并不清楚真正的庆长乐去了哪里？”庆长安的脸色很不好看。
　　“抱歉，恐怕确实是这样的。”
　　庆长安紧攥着衣角的指间发白，如果不是庆长乐刚刚莫名其妙地替自己说话，她现在肯定会上前再次掐住庆长乐的脖子逼问。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庆长乐坦然：“不说清楚的话，你还会来杀我。而我现在这具身体，打不过你。”
　　“我是说，你不怕我将你告发？你毕竟顶着这样一张可憎的脸。”
　　“你说服别人相信我不是真正的庆大小姐而是穿越的需要费时间和精力。在你证明我是穿越的之前，我可以先找人把你杀了——毕竟庆家娇纵的大小姐最不缺的就是钱。”庆长乐又耸耸肩，“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我相信你不会恨屋及乌。”
　　“……”庆长安最终惨然一笑，带着些化不开的悲与恨，“我现在真是，报仇无门。”
　　意思就是她不会将她与大姐的那笔帐算到庆长乐头上。
　　庆长乐一颗心落地，于是又道：“其实也未必是完全没有线索，只不过我不敢打包票。”
　　庆长安听还有转机，抬眼看她。
　　“我会和主母说我最近心神不宁，然后求着她给家里请个道士驱邪。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可以问出你大姐的下落。但是这概率微乎其微。”
　　庆长安又垂下眸，没有问她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道：“无妨，你本来也没有义务帮我报仇。”
　　庆长乐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习惯了这具身体之后道：“她说的那个曲水宴……”
　　“完全没准备。”庆长安冷脸，“杀完你之后我该进大牢的。哪还有曲水宴什么事。”
　　庆长乐干笑，回想了一下文案，觉得自己属实是上来就把整本书搅乱了。女主不进大牢，男主就没法登场救女主，后续二人共同查案、先婚后爱、共谋天下、帝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节也就完全发展不下去。
　　但凡有别的选择，庆长乐都不想上来就全改，但是她被人掐着脖子，不改不行。只能现在勉强修补一下。
　　“嗯……那你看现在也没事，要不你就去曲水宴散散心？”她做鬼时没听错的话，男主有去曲水宴。
　　庆长安只是蹙眉，这种宴会她从来都是不去的，因为有大姐在冷嘲热讽，她觉得烦躁，母亲又劝她忍让。
　　“来吧，你就当陪我散心。”
　　庆长安提醒她：“你或许不知道，大姐已经有婚约在身了。”
　　庆长乐其实在做鬼时听到了，当家主母谋划了那么多也就是为了帮庆长思得到唯一嫡女的位置，以及她这能做王妃的好姻缘。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我要去找对象，我就是单纯地建议我们去散散心。”庆长乐诚恳道，“当然我也不是想强迫你。我稍后会让人给你送套好衣服过来，如果你想来，下午就和我坐一辆车去。”
　　庆长乐又按了按太阳穴：“我现在有些头晕，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你的院子有点远，需要我带路吗？”
　　“没事，你也好好休息。”她做鬼时已经把这条路走，不，飘得滚瓜烂熟了。

　　庆长乐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
　　刚进门，就听见了娇嗔的抱怨声：“余月怎么说？小姐怎么一去去了这么久……还不让我们跟过去……”
　　“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只说小姐和三小姐玩得很好，又问我小姐最近看了什么话本子……”
　　“切，余月这人向来——”
　　“小姐？！”清秋看见了窗外头发散乱的人影，惊疑不定，“您怎么……”
　　“小姐？”桐秋拧眉回头，也是大吃一惊，赶忙起身，“小姐的发饰都乱了！是不是三小姐欺负您了？”
　　清秋将庆长乐迎进门，给她披上大衣。桐秋帮她整理起头上的珠钗，动作熟练而灵巧，竟然完全没有扯到她的头皮。
　　庆长乐回想起做鬼时看到的情景。
　　桐秋是从小就跟了庆长乐的，二人一起长大，脾气相投，属于是小姐作恶她递刀。人挺忠心，但是三观和主子一样偏。庆长乐死后，她大哭三日，因她平日狐假虎威骄纵跋扈，苛待下人，与不少人结仇，失去了主子撑腰，过得很不好。
　　至于清秋，原先是庆长乐母亲的丫鬟，行事更为稳重，因她不想做通房，母亲便将她指来了梦莺馆。一开始庆长乐玩得太过火时，她会规劝几句，但在遭到庆长乐狠毒的责罚后便不再多事。庆长乐死后，她出庭指认了庆长乐对庆长安的霸凌，也因此得以拿到卖身契离开庆府。
　　除这二人之外，梦莺馆上上下下还有许多丫鬟，但在原主的苛责下，她们大都心中有怨恨，只不过因着她的身份地位而不敢说出口。
　　令人头疼。
　　庆长乐回过神，摇了摇头：“我和三妹妹玩得很好，只是出了一点小意外。”
　　“小意外？”桐秋立刻同仇敌忾，“是不是她故意来扯小姐的发饰，好让小姐出丑。”
　　庆长乐摆出若有所思的样子：“让我出丑？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嗯？”桐秋略微一怔，但还是照着自己所想答出来，“奴婢以为，梁姨娘前月病死，三小姐许是心中有怨恨，算到了小姐头上，想刮花小姐的脸，阻扰小姐下午的曲水宴。”
　　这话也算对了一半，梁姨娘的病死确实是整件事的导火索。但真相是，在王夫人——也就是现在的当家主母——的谋划下，常年病弱的梁姨娘喝的药中混入了不合适的药材，导致她病发身亡。
　　本来到这里没有原主什么事，但是自从原主的生母——曾经的当家主母——去世、王氏扶正之后，原主就一直嫉妒两个妹妹能有母亲关怀。再加上之王氏的挑拨离间和原主自身的娇纵偏执的性子，她便更加怨恨庆长安能有一个爱她的母亲。于是乎，在得知梁姨娘的死讯后，原主竟然是哈哈大笑，跑去冷嘲热讽。
　　庆长安本就受原身欺凌多年，一直听母亲的劝阻忍气吞声，原身却在这时候跑来冷嘲热讽，新仇旧恨一叠加，她就起了杀心。
　　庆长乐有计划要将真相告诉庆长安，但不是现在，毕竟照她的说法自己才刚穿越过来，知道的太多会引起庆长安的疑虑。
　　但这些并不能对桐秋说出来：“我已经有了婚约，曲水宴上如何并不会对我有太大的影响。反倒是她，可能会因此受到家法的严厉处罚。所以说，这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傻事……还是不必乱猜了。”
　　桐秋愣住了，又皱起了眉头，她想不出反驳的话，却觉得哪里怪怪的：“小姐今天……很不一样……”
　　清秋也略有些诧异，但还是尽职开口：“小姐说的是。那今天下午的曲水宴……？”
　　“去，而且三妹妹和我一起去。”
　　这下连清秋都是一愣。桐秋更是瞪大了眼：“三小姐……和小姐您一起去？”
　　“嗯，”庆长乐点头，想说换一套发饰脑袋会轻松些，但是一想太过反常会引起王夫人等人的注意，便作罢了，“你挑一套素一点的、合适三小姐的衣服给她送去。”
　　这句话在桐秋脑海中转了三转，她露出了然的笑容：“您的意思是……”
　　庆长乐反应过来：“不，不是恶作剧。挑一套没有破损的、好看的、形制合规的给她送过去。”
　　还好多问了一句，不然真要出大问题。
　　桐秋满心疑惑，但不敢忤逆，照办去了。庆长乐于是又转向清秋：“清秋，我记得你是识字的。今天下午我出去时，就麻烦你留下来清点一下梦莺馆的东西，列成一个单子，晚上给我。还有梦莺馆各个丫鬟嬷嬷的姓名与家庭、办事情况也烦请你去过问一下，却别说是我的意思。也写下来，明天或后天给我。”
　　“是。”清秋应下，又忍不住问道，“小姐这是要……”
　　庆长乐一笑：“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却没什么机会好好与你们聊聊。今天又看见三妹妹和她娘的丫鬟互相扶持的样子，有些触动。”
　　清秋眸色微动：“小姐……有心了。”
　　“这本就是应该的。”庆长乐叹了口气，又想起什么，“还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
　　“小姐尽管说，清秋定会尽力。”
　　“你弟弟是齐云社的一员，对吧？”
　　“是。”清秋先是一愣，又道，“小姐，您要是想看蹴鞠比赛——”
　　“去帮我弄一个充气球来，可以吗？”
　　“——可以去找大少爷。”她一顿，“小姐您……想学蹴鞠？”
　　庆长乐不好意思似的一笑：“就是想自己玩玩，不必惊动大哥。”
　　据庆长乐所了解，蹴鞠大概是这个时代闺阁女子所能接触得最剧烈的运动了。庆长乐要是想尽快将这废人一样的身子锻炼起来，蹴鞠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唔……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小姐为何突然有了这个想法？”
　　闺阁女子一起玩蹴鞠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之前小姐连看都懒得去看，更别说亲自下场运动了。
　　“哎呀，我在话本子上看到了蹴鞠公主大败匈奴使节为国争光的故事，很受触动！ ”庆长乐搪塞，“总之，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