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呇》阿德麻雀

3、隐狐雁

　　那年时逢玄殷国第二皇子玄明烨，赤部双子赤原黎、赤原夕，以及无涯海五主西宫珊音，四贵子同日降世让世人对翎呇重新出现有了希望。五翎神州人心澎湃。

　　贺戎兴致勃勃地回到家，庆幸东西大降价。“一铜币能买到八根箭羽，赚翻了…欸，人呢？”他推门而入，却发现空无一人，锅里的野菌汤咕嘟冒着白气。摇篮里的婴儿也不见了。“怎么饭没做好就出去了？”贺戎嘀咕道，走到锅旁舀汤，吸溜嘬一口，美味——他咂咂嘴，放下木勺，准备先组装弓箭等落雁回来。

　　等啊等，六十四支箭已整齐地装在竹筒里。日薄西山，室内被晚霞映得通红。贺戎无聊地用木勺搅拌碗里的汤，呆呆看着墙上的影子出神。“娘子怎么还不回来？”大雁长鸣，他有了不好预感。

　　孤零零的提灯在山间晃荡，如无家可归的鬼魂，浑浑噩噩地游走。“娘子！落雁！你们在哪！”贺戎尽量高举提灯，以便迷路的落雁看见。但是，灯都将熄了，娘子在哪呢？但愿别遇到山里的饿狼。他默默祈祷，想起其他猎户说过自兀岭内有一个守山树灵，可保行山路者平安，才稍微放心。

　　幽幽夜色中，自己的呼吸声异常清晰，令人紧张。“灵楸树灵楸树，若您能听到我的祈求，请保佑我妻子平安。”贺戎绝望地低语。

　　忽然，犹如神明的回答，几个轻灵的声音响起：“到这来，到这来”“他们在那儿，跟我们来。”“快来这儿呀。”它们不断呼唤贺戎，声音此起彼伏。于是乎，一点，两点，三点…夏夜的山林中，萤光闪烁，而贺戎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

　　“他听不到我们的声音吗？”一个声音问，略显稚气。

　　“不会，大人开通了他的灵脉。”另一个声音回答，“他可能只是不太确定，第一次开灵脉的人都这样。”

　　“真傻！”那个稚气的声音道，一只小小的流萤绕着贺戎的头转圈，停在他的头上。“人类，快和我们走吧，树灵大人在等你。”前方的流萤全朝前飞去，不紧不慢地指引贺戎。他落在后面，茫然跟从。

　　他发现越往前走，四周的景象便越陌生。仿佛进入了一个结界，与自兀岭相隔绝。他问头上的小流萤：“我们要去哪？”

　　“无妄生地，树灵大人的自控领域。”小流萤自豪道，倒好像是自己有的般。

　　“我娘子也在那里吗？”

　　“是的，我们马上就要到了。”前方的流萤道，稳重的语调和小流萤形成鲜明对比。“哥哥又抢我的话了。”小流萤不满地抱怨，在贺戎头上翻了个身。

　　渐渐地，前方出现两个人影在交谈。贺戎认出其中的落雁，她怀中并无婴儿。神色淡然地立着，目光清冷，与昔日截然不同。她左边也是位女子，身着紫黑长袍，长发披肩，正浮在空中。那陌生女子好像感应到他的视线，睥睨过来，嘴角不动声色地扬起。

　　“怎么？”落雁问，顺着她的眼睛回头，没看到什么东西。

　　女子收回视线，自然地说：“无事。”

　　！！！怎么看不到我？？？贺戎以为是林子错杂，加之晚上模糊，她才看不到自己。张口欲喊，喉咙却被卡住，发不出声响。“无妄生地内，万物皆受控制。你就别费力啦。”小流萤在耳边道。确实，几分钟不到，他的身体已完全无法动弹，唯能思考和注视。

　　落雁继续对女子说：“你要如何处置他？”

　　“嗯，”女子饶有兴趣道，“你觉得杀了如何？”贺戎心头一梗，她们说的不会是他吧。落雁，不，她不是落雁。落雁去哪了？为什么她和落雁长得一样！

　　“是。”“落雁”道。

　　“哎呀呀，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乱杀人会引起官府注意的。”女子笑道，“不过，你可以换回去了吧。”听她说完，“落雁”无任何动作，身上的白衣隐约变换，头上盘起的棕褐色长发散落，缩短。未待贺戎看仔细，便换了副模样，黑色短发,星目冷沉。“她们到底把落雁怎么样了！”

　　女子满意莞尔：“还是这样看起来舒服。那人留着有用，你好好照看木之翎就好了。哦对了，雁呢？”一丝惊慌掠过，鸢怔怔地抬头凝视她，嘴巴微动“……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女子呼地飞到她面前，近在咫尺。“那我说的再清楚点，你姐姐隐狐雁的尸体，被你藏哪了？”隐狐鸢目光颤动，低头不语。

　　“鸢，别做多余的事。”她在耳边轻声道，朝贺戎诡异一笑。“你答应过我的。”女子径直离开，留下鸢独自站着。她似乎听到什么动静，在恐惧的蔓延中窣窸作响。“姐姐…。”她喃喃自语。

　　另一边，贺戎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风不停在耳边呼啸。他强忍呼吸的刺痛，一直跑一直跑，企图抛掉所有想法，但心里还是有个声音在叫道：“落雁死了！落雁死了!落雁死了！”

　　他停在两扇朱红的大门前，疯了似地拍打大门。他要报案，一定是她们杀死了落雁，是那两个…人…他顿住手，呆滞地望着头顶的“衙门”。隐狐氏…灵楸树…

　　第二天，几个猎户在山上发现一具白骨。其四周无野兽啃食的痕迹。头骨用一条绣帕盖住，右下绣了个“雁”字。官府派人搜查五日，一无所获，不了了之。

　　二十二岁的贺戎是桥西镇数一数二的猎户，他在赶集上遇着一位白衣姑娘，叫落雁。前阵子刚搬进来，因为绣技精湛常给镇里的女人绣衣服的花边来赚钱谋生。她找到贺戎道：“听说你是镇上最好的猎手，你能帮我捕到小红雀吗？”“可以，不过咱得讲好价钱，八个铜币。”贺戎想了想说。

　　“好，那我明天来拿。”落雁开心地说，转身走掉。“记得带够钱，八个铜币。”贺戎强调道，毕竟他可是桥西镇数一数二的财迷。

　　第二日，贺戎早早提着装有红雀的竹笼在集市等，他四处张望，总算瞧见前来赴约的落雁。她今日穿了身浅青色的衣裳，袖口绣着白色鸢尾花的花纹。“这笼子要三个铜币，你不要的话，等你买了笼子再还我。”贺戎没底气地说。

　　“这竹笼好丑，我不要。”落雁笑道，从荷包取了八铜币给他，“哪家卖的竹笼，手艺真差。”“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我不买了，你自己找个笼子来。”贺戎恼气地拿开笼子，这竹笼可是他这个顶级猎户亲手制作，费了老大劲才把竹片掰弯，固定，勉强围成笼子，虽然有些笨拙吧，她竟然说丑！简直不可置信，他感觉三个铜币都说少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落雁觉得好笑，反问他，“昨天说好的的买卖说反悔就反悔，好不守信。”

　　一听她说自己不守信，贺戎便瞪她，迎上她弯弯的笑眸，“如何，不守信的猎户，你不卖我就找别家了。”说完，她晃了晃手里的铜币。贺戎努努嘴，递出笼子，做出最后的倔强。“再加一个铜币。”

　　“行。”落雁接过笼子，里头的小红雀止不住地跳腾，震得笼子摇来摇去。“不过我身上只带了十个铜币，下次再给你。”

　　“下次我就不卖了。”贺戎赌气道，落雁假装没听到，瞧着笼子里的红雀，慢慢混入人群。贺戎把铜币塞进布袋，若有所思。

　　“余掌柜，你可瞧见贺猎户了？”落雁跨进店铺，看起新进的针线。“你说贺戎那小子？听说他前几日去皇城了，我也好久不见他。”余掌柜抬眼看了看，继续摆弄桌上的算盘。“昨日有批新进的彩丝，你可好好看看。”

　　“不了，我还是比较喜欢青丝。”落雁挑了好几捆青丝，往柜台放上四个铜币，“余掌柜，怎么感觉你老在算账。”余掌柜叹了口气，说：“人一旦上了点年纪，就老怕忘这忘那的。我一笔账算好几次才能安心。”

　　“你这青丝也怕老啊，人热衷的东西总是变得很快。我估计再过几年就买不到喽。”落雁笑笑，“那到时，就请余掌柜帮我留点吧。”

　　“哈哈，一定一定。”余掌柜把铜币收进柜子，又问：“话说你找贺戎何事，要我帮忙告知吗？”

　　“抓鸟。”落雁自然道，走出店铺。听到余掌柜在后面疑惑地嘀咕：“抓…抓鸟？”噗嗤一笑。

　　大约五个月，整整一百五十多天。贺戎才满面风尘地回来。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家门口，推开门，里面意外的整洁，一点灰尘没有。对着门的木桌上，一朵素白的鸢尾花躺在瓷瓶里，格外亮眼。他挠挠头懒得多想，一头栽倒，昏沉地睡去。

　　清晨，公鸡啼鸣，熹光透过窗户映在墙上，树影摇曳。贺戎兴奋地往集市赶。“贺戎你回来啦！”“皇城真是累得要命。”“有空要不要上我家坐坐。”“好啊，多谢婶婶帮我打扫屋子。”“咦，我没有啊。”“不是吗？”“贺哥，你再不回来第一猎手就该换人了。”“哪个小子敢挑战我？”穿过熙攘的大街，贺戎来到自己卖猎物的摊位。嘿，大伙都给他留着呢。

　　他随手搬了条木凳，坐下，端端正正地坐好。看着空荡荡的摊位，才想起什么都没带。“贺戎，你大早上干愣啥呢？走啊，跟哥几个上山打猎！”一猎户经过道。

　　“不了，我有事儿。”贺戎叼着根狗尾巴草一手托着下巴，含糊不清地说。如果不是他一脸悠闲的样子，说不定还真像回事。猎户知趣地走开，突然被他叫住：“你过来，过来…我问你个事。”贺戎捞过猎户的肩膀，吐掉狗尾巴草。“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抓过鸟？”

　　“什么鸟？大鹌鹑算吗？”猎户没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红雀之类的…”猎户瞳孔地震，随后哈哈大笑：“别开玩笑了，这年头谁吃红雀啊，嘎嘣一口就没肉了…”看贺戎正经的表情，他咳了咳，开始认真思考。“嗯…似乎…好像…据我所知，嗯…没有…吧？”他使劲挤出几个字，但感觉什么也没说。谁知，贺戎满意地点点头，把他推开，以一句“你去忙吧”打发走了。？？？？？

　　贺戎不管他，换了只手托脸。哼起在皇城戏院听到的曲子：“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他的声音逐渐变轻，只因前方出现了一位白衣姑娘，耳缀鸢尾，长簪挽发，正提着裙摆奔来。跑得面红耳赤，喘着气停下。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落雁，你为何总让我给你抓鸟？”

　　“嗯…因为好看。”

　　“什么好看？”

　　“你猜。”

　　“这有什么好猜的，我猜是鸟。”

　　“不对。”

　　“我做的竹笼？”

　　“也不对。”

　　“那…鸟的羽毛？”

　　“这你猜过啦，呆子！”

　　“可我加了羽毛，不一样的。”

　　“一样啊，除了你，其他都一样。”

　　“……！”

　　“我都说了，因为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