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呇》阿德麻雀

2、灵楸

　　一大早的，灶台上就是一阵“哐当”杂音。贺戎踹开被子，随手一扔枕头，“连个惨叫都没有？”他稍稍抬眼，是一手抓着枕头的林琰之在对他微笑。

　　“小子，你在我家干嘛！”

　　“做饭啊，你看不出来吗？”林琰之把枕头扔回去，挥动手中的漏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不是，谁让你在我家做饭啊！”贺戎为昨晚没有处理他而深深懊悔，“另一个小子呢？你们没动别的东西吧。”他摸起床头的衣服套上，忽然发现陆家小公子也不见了。

　　“哦，他和你捡的那个在外面玩。”林琰之背对着他，从木架上抓了把野菌丢进铁锅。里头的粥便咕噜咕噜地冒泡。“哦—”贺戎松了口气，又道：“你哪来的米啊？”他记得家里的米前天就用完了，昨天忘了买。

　　“我买的，用我的钱。”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说完，贺戎就发现不对劲，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倒是这小子该不好意思才对，又睡我鸡棚，又用我灶台的，呸呸呸！但林琰之偏就顺着他的话，说：“没事，你的菌子味道不错。”呵呵，贺戎无语干笑。

　　他走出木屋，再次扶额无语。那林漫漫正向陆小公子展示倒挂金钩的绝技，一脚勾在树干上，一晃一晃的，神情得意至极。陆小公子则两眼放光地看着，不断蹦起来，想抓住林漫漫的手。“我这是捅猴子窝了？”贺戎不禁怀疑人生，急忙过来拉住蓄力跳起的陆小公子，道：“陆小公子啊，你去屋里好生待着，若是磕着绊着，我可担待不起。”孩子被他拉得一怔，呆呆地看他。

　　“你竟然是公子，看不出来啊。”林漫漫轻松一翻，稳当落地，双手抱头走来。“唔？”陆小公子头一歪，似乎不懂二人的话。“喂，大叔。这陆小公子是天生痴傻吗？”

　　“痴痴…痴傻？你才痴傻！”一个声音突然道，把二人吓了一跳，连忙查看四周，并无他人。“你听到声音了，对吧？”贺戎不确定地问，林慢慢郑重点头。那既然不是听错，会是谁呢？二人齐刷刷看向陆小公子。

　　“啊呜？”小孩一脸不解“啊啊呃啊……唔？”

　　“呀！这陆小公子莫不是被树妖吸了神志，成了个…呆子！”贺戎皱眉瞧着他，哀声叹气道：“这可如何是好？”

　　“我说大叔，你看清楚些。他当真是陆小公子吗？你看他的衣服，谁家公子穿麻衣。”林漫漫说着，扯起小孩的衣服，“而且，这儿的人都是黑发，他可是绿色的。”

　　“嗯…”贺戎细细打量，点头赞同“可我见过陆小公子，确实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不会是…双胞胎？”他挑起一缕头发，大概是年纪大了，这黑色和深绿竟险些分不出，不过，即是个落魄公子，也就拿不着谢礼了。“小子，你从哪来回哪去吧。”贺戎摆摆手，自认倒霉，转身就要进屋。林慢慢见状急拉住他，道;“他个呆子怎么回家，你送他回去。”

　　“你也说他是呆子了，我怎么知道他家在哪？”贺戎拼命向前挪动，带着林慢慢一点一点靠近木屋。“你去问陆家，他们肯定知道！”林慢慢使劲往后拉拽，也无济于事。“谁要问谁去，我才不去！”贺戎的手就快碰到到门了！“大叔，善为至宝啊！”

　　“啪！”木门被关上，第二次，两个人被留在外面，如此熟悉。“我去就我去！”林漫漫不服地去踹木门，回头去喊那孩子。“我带你…喂，你怎么了？”只见男孩毫无生机地蜷缩在地上，脸色苍白，深绿色的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短变浅。“喂，怎么回事？”林漫漫跑去扶起男孩的上身，用手背触碰他的额头，好凉！

　　“哥！哥！他出事了！大叔！你们快出来看看！”林漫漫叫道，没一会，林琰之打开门，远远看到男孩的状况，神色一变，快步走来。他从林漫漫手中接过男孩，手轻轻把住男孩手腕的脉搏，眉头皱起，刻不容缓地离开。“我去山下找大夫。”

　　贺戎正从屋里走出，见他背影匆匆，奇怪道：“怎么突然走了？”转头看，也是大惊。“大叔，哥哥下山找大夫了。你快把他抱到床上！”林漫漫道。“哦，好好好。”他踉跄跑来，抱起男孩往屋里走。林漫漫担心地跟在后面。

　　“等等！”一个声音阻止道，是刚才那个声音。二人停住脚，眼前飞过一只流萤，绕着二人转圈。

　　“谁在说话？”林漫漫道，显然没发现那只流萤。

　　“是我，就在你面前。”流萤停在他的鼻头，极力展现自己。“快和我走，我知道救他的方法。”林漫漫眼睛聚集，伸手想碰它。流萤扑腾飞起，催促着划过几条弧线，“相信我，他不是病了，只有灵楸树能救他，我们快走。”许是听到“灵楸树”的缘故，贺戎信了，马上跟紧流萤奔入林子。林漫漫干脆心一横，也跑进林子。他们穿梭林间，左拐右拐地，停在一棵树前。其下有个一人宽的树洞，似乎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贺戎把怀里的男孩抱地更紧了些，弓着腰快进树洞。未等眨眼，无数流萤钻入树洞，化作绚烂的星风穿进黑暗，消失不见了。贺戎勉强回头望去，不禁瞪大眼睛，树洞外的景色全变了。无垠的苍穹下，是比昨日还要巨大的灵楸树，蔚然挺拔。粗壮的树根有力地扎入地表，延伸，扩展，如同盘踞的天龙。点点荧光缀在枝头，亦真亦幻。

　　“愣着干嘛，大人就在那了。”他头顶的流萤道，“大人”二字念得敬重虔诚。贺戎爬出树洞，谨慎地走向灵楸树。怀中之人在逐渐变轻，且随距离的缩短，头发宛若有生命般迅速蔓长，柔软的深绿漾淌而下。

　　“放下他。”一个庄温的女声在脑中响起，一字一句如意识扎根，久久回荡。贺戎照做，把男孩小心翼翼地放下，意味不明地盯着灵楸树。“你放心，那孩子进不来。”她指的是仍在外面的林漫漫，在灵楸树的无妄生地下，若非允许，无人可强行染指。

　　贺戎知道她的意思，一语不发。

　　“我们七年前就见过了吧，贺戎。”尽管并不怕她，但听到这声音叫自己名字时，贺戎仍会感到一种无来由的威压，使身体颤抖。

　　“劳你费心了，还记得我。”他冷冷地说。灵楸树轻松道：“不费心，毕竟出了那种事，谁能忘呢？”那种事，还不都是拜你所赐！贺戎没有说出来。

　　七年前的那段日子，至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