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出逃后》九瓜瓜

34、灵感

　　明珠几乎要被容瑾说服了。

　　可那只是几乎。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突然有一道光从远方忽闪而来，乍然点亮了她差一点就要深陷进黑暗里的糊涂思绪——

　　“不对，老爷。”她差点就要完全黯淡下来的眼神突然又明亮了起来，“老爷，您说的对，却也不对。”

　　男人闻言，并不急着反驳，仅淡淡地用鼻腔“嗯？”了一声，长长的眼睫轻轻垂下暧昧不明的阴影，让明珠看不分明他的神色。

　　如果是在刚才，看见容瑾这样的表情，明珠的内心已经要因为惶恐不安而颤抖起来了。

　　可现在，前所未有的力量支撑着她，让她几欲颤抖的嗓音都重新镇定了下来。

　　“我承认，我内心是倾向于跟着老爷您来盛京的。”她肯定了容瑾刚才的“咄咄逼人”。

　　但这只是开端，“可我想来，就是对您有所求么？常言道，君子论迹不论心，我从未祈求过老爷您任何事情，不曾逾矩哪怕一次，也从不曾让老爷您为难。”

　　“您如何能说我对您有所求，这岂不是莫须有的……定论？”

　　“罪行”二字在她唇舌间翻涌好几翻，最终吐出口的，还是较为柔和的“定论”二字。

　　她还是不想和容瑾闹得太僵。

　　虽然如此，但这是她第一次在容瑾勉强说出这么硬气的话，虽然面上装作很镇定的样子，但她的心还是缩紧了一瞬——

　　是第一次直面强权的紧张和激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容瑾没有说话。

　　但此刻这样的沉默，却不会让明珠第一时间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过错，反而在无形中给了她更多支撑。

　　她心口的那丝悸动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与之俱来的是更有支撑力的话语：“老爷，您评评理，我刚才说的对吗？”

　　黝黑晶亮的双眼直直地看向了容瑾，不避不让地望进了他高深莫测的双眼中。

　　明珠还是看不懂容瑾，但是却不愿再懦弱地逃避了。

　　直视别人的双眼是最需要勇气的一个举动，她一直强忍着，才没有只看了几瞬又重新逃退。

　　在这之前，她已经避让了太久了，今晚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那她就想要获得一个明白的答案。

　　即便是不好的、会让她流泪的答案，她也想要听个分明。

　　这一刻，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那从决定跟随容瑾进京之后一直不得劲的躯体重新涌出了生的力量。

　　一开始，她尚且是在强忍惧意，可这样看着看着，明珠反而越来越随意了起来。

　　她感觉到自己在拔高，不是身体在长高，而是她那颗一直萎靡不振的心在拔高——

　　原来她也是可以堂堂正正地直视着容瑾，明明白白说清楚自己的委屈的。

　　在想明白这个道理的瞬间，她唇边不自觉绽放出了惊喜的笑意。

　　明珠自己感受不到，可和她对视着的男人却对此看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看得比明珠本人所感知到的还要多。

　　她的不屈、她的坚韧、她的勇敢和她的狡黠，都在刚才这短短的一小段时间里交替着闪烁翻涌，把她日益枯萎的灵魂给重新点燃了。

　　那个独自一人敲响钟家大门的勇毅少女又重新出现在了容瑾面前。

　　男人笑出了声。

　　一开始，只是低低的浅笑，可在看到少女因为不解而轻轻歪了歪头后，那克制的浅笑渐渐放开了声，最终变成了舒意的畅笑。

　　明珠被拥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熟悉的淡香重新萦满她的周身，缠上她的发丝。

　　“老爷？”明珠不太明白，局面怎么突然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不是在激烈地对峙吗？她甚至做好了惹怒容瑾，被他放置在此处的准备了。

　　“阿珠，你这模样，好生叫我怜爱。”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可这一次，明珠根本无心被那让她沉醉了无数次的声线所迷惑，反而陷入了更大的不解。

　　为什么容瑾能前后思绪跃动这么快？

　　就在刚刚，他还用如此刻薄的话来羞辱他，信口雌黄说她心术不正。可眼下，怎么又“叫他怜爱”了？

　　他的怜爱，就如此廉价么？

　　这话但凡早上一刻钟说，明珠都早就陷入晕乎乎的甜蜜中，被唬得不知今夕几何了。可偏偏是现在，是她突然想明白的现在。

　　她不仅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甜蜜，甚至燃起了莫名的怒火。

　　那怒火不甚，只有掐指一丝，却能让她完全保持住冷静，不让自己又变成那被仨瓜俩枣给骗得晕头转向的傻瓜。

　　明珠抬起双手，抵在了容瑾胸膛上，微微用力，将自己从男人压的并不实的怀抱里撑了起来。

　　“老爷，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虽然被容瑾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中断了一下，但明珠并没有受到干扰，她的眼神都没有闪动一瞬，甚至更锐利了一分。

　　她一定要从男人口中得到答案，哪怕不是自己想要听到的那个。

　　这样的坚持，大概也是容瑾没有想到的。淡淡的讶然从他眼中一闪而过，极快，却让一直牢牢盯着他的明珠捕进了眼底。

　　刚才一直撑在胸口的那股气骤然松了下来，满腔的喜悦先思绪一步染满胸膛。

　　下一瞬，她才想明白，原来自己想要的不是那个不确定的答案，而是容瑾的“正视”。

　　她想要的，是容瑾对她态度的正视。

　　若没有这份正视，哪怕二人紧紧相拥着，他们也只会是最亲密的陌生人。她不知道容瑾在想什么，容瑾也永远了解不了真实的她是什么模样。

　　这样浅薄的相交，她不想要。哪怕这样做的代价是将他永远地推离自己的身旁，明珠也绝不后悔。

　　而现在，哪怕容瑾还没有开口说话，但明珠知道，自己一开始反驳容瑾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她想要让容瑾看到真实的自己。

　　她也想要找回真实的自己。

　　这段时间，她不怪对方看轻她，因为连她自己都差点迷失在了怯懦的迷潮里。

　　骤然离开家乡、离开爹爹，她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又遇见自己不声不响成为“外室”的重大打击，差点就要将她的本心都丢失了。

　　但现在，在容瑾的步步紧逼之下，反而激发出了她本来的傲气。

　　她明珠，绝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女子，也不会让别人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看低。

　　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想清楚一切的明珠，也在那一瞬间和一切的别扭和解，大方承认了容瑾是自己的心上人，不再羞涩又抗拒地逃避这一事实。

　　不过，她不会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