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落雁》凉风菇凉

21、第 21 章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蜿蜒前行，像在墨色绸带上滑行的银针。颜亚楠看着窗外越来越稀疏的灯火，心里那点忐忑渐渐被好奇取
　　代。

　　她偷偷瞥了眼开车的秦齐鸣。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窗沿，侧脸在仪表盘微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

　　“看什么？”秦齐鸣突然开口，眼睛仍盯着前方。

　　颜亚楠被抓个正着，脸一热：“谁看你了。”

　　“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秦齐鸣转过脸，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欠欠的笑。

　　“自恋狂。”颜亚楠别过脸看向窗外，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山路转弯处，几辆车从对面驶来，车灯在山间划出交错的光带。颜亚楠这才发现，今晚上山的人不少——有情侣，有全家出游
　　的，还有扛着摄影器材的年轻人。

　　她心里那点最后的不安也消散了。原来……他真的只是带她来看风景。

　　“现在放心了？”秦齐鸣的声音带着笑意，“怕我把你拐到深山老林卖了？”

　　“谁怕了。”颜亚楠嘴硬，手指却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突然带我来这儿。”

　　“待会儿就知道了。”秦齐鸣卖了个关子。

　　车子在观景平台停下时，颜亚楠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

　　整个城市铺展在脚下，万家灯火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河。江面上的游船拖着粼粼波光缓缓行驶，跨江大桥像一串发光的项链，横
　　跨在夜色中。远处，CBD的高楼亮着各色灯光，勾勒出现代都市的天际线。

　　山风拂面，带着草木的清香和秋夜的凉意。颜亚楠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连日工作的疲惫都被这阵风带走了。

　　“好看吗？”秦齐鸣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颜亚楠点头，眼睛舍不得离开眼前的景色：“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以前……”秦齐鸣顿了顿，“压力大的时候，会一个人开车上来坐坐。”

　　颜亚楠心里一动，转过头看他。夜色里，他的侧脸线条分明，眼神望着远处的灯火，有她从未见过的沉静。

　　她忽然很想问——那些压力大的时候，都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压力大？他一个人坐在这里，都在想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每个人都有不愿轻易示人的过去，她不想逼他。

　　“那你现在，”她轻声问，“还会一个人上来吗？”

　　秦齐鸣转回头，看着她笑了：“现在有你了，当然要带你一起来。”

　　他的笑容在夜色里格外温柔。颜亚楠心头一暖，正要说什么，秦齐鸣突然朝旁边打了个手势。

　　下一秒，一束光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冲天而起。

　　“砰——”

　　烟花在夜空炸开，金色的光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各色烟花次第绽放，红的像火，粉的像霞，蓝
　　的像海。它们在空中勾勒出绚丽的花纹，又化作漫天星雨，缓缓坠落。

　　观景台上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叹。孩子们兴奋地尖叫，情侣们紧紧相拥，所有人都仰着头，看这场突如其来的视觉盛宴。

　　颜亚楠怔怔地看着天空，又看看身边的秦齐鸣。他正仰头看着烟花，侧脸被不断变幻的光影染上不同的颜色，嘴角带着满足的
　　笑意。

　　“你……”她声音有些哽咽，“什么时候准备的？”

　　“秘密。”秦齐鸣低头看她，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光，“喜欢吗？”

　　颜亚楠用力点头，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她慌忙抬手去擦，却被秦齐鸣轻轻握住手腕。

　　“别擦，”他声音很轻，“你哭起来的样子，挺好看的。”

　　“你才哭！”颜亚楠又哭又笑，握拳捶了他一下，“秦齐鸣，你太犯规了。”

　　秦齐鸣笑着把她揽进怀里。烟花还在头顶绽放，周围是人们的欢呼声，但在这个怀抱里，颜亚楠觉得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们的
　　心跳声。

　　“生日快乐。”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的颜亚楠。”

　　颜亚楠把脸埋在他肩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木质香，混合着山间清冽的空气。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烟花秀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最后一束烟花升空，炸开成巨大的心形，缓缓消散在夜色中。

　　人群渐渐散去，观景台恢复了宁静。颜亚楠和秦齐鸣还站在原地，手牵着手，看山下的城市灯火。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颜亚楠抬起头，“为什么突然搞这么大阵仗？”

　　秦齐鸣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礼盒——刚才在车上给她的那个。“打开看看。”

　　颜亚楠接过，小心地解开丝带。盒子里躺着一把木梳，质地温润，纹理细腻。梳柄上刻着细小的花纹，仔细看，是交织的藤蔓
　　和星星。

　　“梳子？”她拿起梳子，在月光下端详。

　　“嗯。”秦齐鸣接过梳子，轻轻梳理她被山风吹乱的头发，“在古代，梳子有定情的意思。送梳子，代表想要和你白头偕
　　老。”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她的头皮，带来一阵酥麻。颜亚楠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专注的神情，看着他眼里映出的自己。

　　“所以，”秦齐鸣停下动作，看着她，“颜亚楠，你愿意收下这份心意吗？”

　　山风很凉，但颜亚楠觉得全身都在发热。她看着那把梳子，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针锋
　　相对，到后来的心动试探，再到现在的彼此认定。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

　　“我愿意。”她轻声说，声音在风里有些抖，但很坚定。

　　秦齐鸣笑了。那笑容不再是平时那种痞痞的、欠欠的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喜悦。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然后把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们在山顶又待了很久，看星星，看灯火，说些有的没的。秦齐鸣偶尔会冒出几句不正经的话，惹得颜亚楠追着他打，笑声在
　　山间回荡。

　　下山时已经快十一点。颜亚楠坐在副驾上，手里还握着那把梳子，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花纹。

　　“还喜欢吗？”秦齐鸣问。

　　“喜欢。”颜亚楠顿了顿，小声说，“就是……太贵重了。”

　　“不贵重。”秦齐鸣摇头，“比起我想给你的，这什么都不算。”

　　这话他之前也说过。但此刻听来，颜亚楠忽然明白了其中的分量。

　　车在公寓楼下停下。颜亚楠解开安全带，却迟迟没有下车。她看着秦齐鸣，看着他在路灯下格外清晰的眉眼，心里涌起强烈的
　　不舍。

　　“怎么了？”秦齐鸣问。

　　颜亚楠摇头，突然倾身过去，吻了吻他的唇。很轻的一个吻，像蝴蝶点水。

　　“谢谢。”她说完，飞快地推门下车。

　　秦齐鸣愣了两秒，随即笑着降下车窗：“这就完了？”

　　颜亚楠站在车外，脸烧得厉害，嘴上却硬气：“不然呢？”

　　“至少得……”秦齐鸣话没说完，手机响了。

　　颜亚楠看着他接起电话，表情从轻松慢慢变得严肃。他对着电话说了几句“好”“我知道了”，挂断后，神色有些复杂。

　　“怎么了？”颜亚楠问。

　　“公司有点事。”秦齐鸣揉了揉眉心，“得回去处理一下。”

　　“现在？”颜亚楠看了眼时间，都快十二点了。

　　“嗯。”秦齐鸣点头，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舍，“你先上去吧，早点休息。”

　　颜亚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驶远，心里空落落的。她转身上楼，在电梯里给秦齐鸣发了条消息：“忙完早点休息。”

　　没有回复。

　　第二天早上，颜亚楠顶着黑眼圈到公司时，前台小姑娘冲她挤挤眼睛：“楠楠姐，昨天生日过得很浪漫吧？”

　　颜亚楠一愣：“你怎么知道？”

　　“全公司都知道了！”小姑娘压低声音，“有人拍到对面写字楼的灯光秀了，发在公司群里。李总还说，让我们年轻人学着
　　点，什么叫用心。”

　　颜亚楠脸一热，慌忙逃进办公室。果然，几个同事看见她，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小刘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楠楠姐，秦
　　总是不是求婚了？”

　　“没有的事！”颜亚楠矢口否认，耳朵却红了。

　　一上午她都心神不宁。倒不是因为同事的调侃，而是秦齐鸣——从昨晚那条消息后，他就再没回复。打电话过去，也是忙音。

　　是出什么事了吗？

　　十点有重要接待，颜亚楠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中三重工的人今天来考察，这是园区今年重点对接的项目，不能出任何差错。

　　九点半，管委会和公司的领导都已经在楼下等候。颜亚楠站在人群后排，手里拿着接待手册，反复确认流程。

　　一辆考斯特缓缓驶入。车门打开，几位穿着商务装的人陆续下车。颜亚楠的目光落在第二位下车的女士身上——

　　她很年轻，看起来不到三十，却自带一种不容忽视的气场。剪裁合体的粉紫色西装外套，搭配嫩黄色半裙，既专业又不失时尚
　　感。五官精致得像精心雕琢过，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大而明亮，眼神锐利，扫视人群时带着一
　　种习惯性的审视。

　　颜亚楠在名单上见过这个名字：宋妍馨，中三重工中部地区市场部副经理。

　　但真正让她心头一震的，是宋妍馨接下来的举动。

　　这位优雅干练的女士径直走到颜亚楠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你就是颜亚楠吧？”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泉水击石，清脆却带着凉意。

　　颜亚楠怔住了。她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但对方却能准确叫出她的名字。

　　“我是。”她迅速调整表情，露出职业微笑，“您是宋总吧？欢迎来到白沙园区。”

　　宋妍馨伸出手。她的手很漂亮，手指纤长，指甲修剪得整齐，涂着淡粉色的甲油。握手时，颜亚楠感受到她掌心微凉的触感，
　　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道。

　　“秦总对你很好吧？”宋妍馨突然问，声音不大，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颜亚楠的呼吸一滞。

　　她看着宋妍馨的眼睛，那里有笑意，但笑意未达眼底。那是一种探究的、评估的、甚至带着些许挑衅的眼神。

　　“您认识秦齐鸣？”颜亚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宋妍馨笑了。那笑容很美，却让颜亚楠心里发毛。

　　“何止认识。”她松开手，从颜亚楠身边走过时，留下淡淡的香水味——不是普通商业香，而是一种很特别的花香，清冷又魅
　　惑。

　　颜亚楠站在原地，看着宋妍馨窈窕的背影款款走向电梯。周围的同事已经开始引导其他客人，没有人注意到刚才那短暂的对
　　话。

　　但她注意到了。

　　她注意到宋妍馨提起秦齐鸣时那种熟稔的语气，注意到她说“何止认识”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深意，注意到她身上那种与秦齐鸣
　　相似的气场——都属于那种在优渥环境里长大、习惯掌控一切的人。

　　电梯门缓缓关闭。宋妍馨站在电梯里，朝外看了一眼，目光精准地落在颜亚楠身上。那眼神像在说：我认识你，我知道你的一
　　切。

　　颜亚楠握紧了手里的文件夹，指甲掐进掌心。

　　会议开始后，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宋妍馨作为中三重工的代表发言，逻辑清晰，数据详实，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会议室里
　　几位领导都频频点头，显然对她的专业能力很认可。

　　但颜亚楠听不进去。

　　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宋妍馨，观察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她看见宋妍馨发言时自信的姿态，看见她与领导交谈时游刃
　　有余的社交技巧，看见她偶尔低头看手机时，嘴角勾起的那抹笑。

　　那笑容，让颜亚楠想起秦齐鸣——想起他谈工作时那种专注而强大的样子，想起他游走于各种场合时那种天生的从容。

　　他们……是同一类人。

　　会议中途休息时，颜亚楠去茶水间倒咖啡。刚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声音——

　　“宋总，您真要在这边投资？听说秦家那边最近不太平……”
　　“投资是公司决策。”是宋妍馨的声音，平静无波，“至于秦家……那是他们的事。”

　　“可是秦齐鸣他……”

　　“够了。”宋妍馨打断对方，“做好你分内的事。”

　　脚步声响起。颜亚楠慌忙后退，躲进旁边的卫生间。透过门缝，她看见宋妍馨和一位助理模样的男人走出茶水间。

　　他们的对话很短，但信息量很大。

　　秦家不太平？秦齐鸣怎么了？

　　颜亚楠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心跳如鼓。她想起昨晚秦齐鸣接到的那个电话，想起他突变的神色，想起他从那之后就一直失
　　联。

　　还有宋妍馨看她的眼神，那种了然于胸、甚至带着怜悯的眼神。

　　她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好像自己一直生活在精心搭建的玻璃房子里，现在有人轻轻一敲，裂痕就开始蔓延。

　　手机震了一下。颜亚楠慌忙掏出来，是秦齐鸣发来的消息：“昨晚处理急事，刚忙完。晚上一起吃饭？”

　　简单的两句话，没有任何解释。

　　颜亚楠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她想问：昨晚什么事？和谁在一起？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宋妍馨是谁？你们什么关
　　系？

　　但最后，她只回了一个字：“好。”

　　收起手机，她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深吸一口气，补了点口红。

　　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要先把这个接待做好。这是她的工作，她的责任。

　　至于秦齐鸣，至于宋妍馨，至于那些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涌……

　　晚上，她会问清楚。

　　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