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落雁》凉风菇凉

22、第 22 章

　　会议室内冷气开得很足，颜亚楠却觉得后背在冒汗。

　　她坐在后排靠墙的位置，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前排的宋妍馨。那个女人坐在椭圆桌的内圈，正侧头和身边的助理低声说话。阳
　　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在她精致的侧脸上镀了层柔光，连垂在肩上的发丝都闪着细碎的光泽。

　　太耀眼了。

　　颜亚楠低头看了眼自己——标准的职业装，白衬衫配黑色A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扎成低马尾。很得体，但也……很普通。

　　而宋妍馨呢？同样是职业装，她的剪裁明显更讲究，面料在光线下泛着高级的哑光质感。她的妆容很淡，却恰到好处地突出了
　　五官的优势。最要命的是那种气质——从容，淡定，好像生来就应该坐在那个位置，接受众人的注目。

　　颜亚楠悄悄捏紧了手里的笔记本。

　　会议开始了。领导致辞，对方代表发言，然后是技术方案的讨论。颜亚楠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思绪总是不受控制地飘走。

　　她在想宋妍馨和秦齐鸣的“老朋友”关系。从小学到高中……那是多少年的情分？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经历青春，知道彼此最
　　青涩的样子。而她呢？她和秦齐鸣认识不过几个月，她连他小时候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发涩。

　　“颜亚楠？”旁边的同事轻轻碰了碰她。

　　颜亚楠猛地回过神，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主持会议的李经理正微笑着问：“关于刚才宋总提到的政策支持问题，你们
　　招商部这边有什么补充吗？”

　　她脑子一片空白。幸好多年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调整状态，起身时脸上已经挂上得体的微笑：“根据园区最新政策，对于中三
　　重工这样的龙头企业，我们在土地、税收、人才引进等方面都有专项支持方案。具体的实施细则，会后我可以整理一份详细资
　　料发给宋总。”

　　回答得很流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手心全是汗。

　　坐下时，她看见宋妍馨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那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赞许，但颜亚楠总觉得那平静下面藏着什么。

　　就像深海，表面风平浪静，深处暗流汹涌。

　　午餐安排在园区附近的星级酒店。颜亚楠作为接待人员，自然要全程陪同。她坐在靠门的位置，方便随时招呼服务员添茶倒
　　水。

　　宋妍馨坐在主宾位，举止优雅地和领导们交谈。她说话时语速适中，观点明确，偶尔穿插几句得体的玩笑，引得满桌笑声。

　　颜亚楠沉默地听着，心里那点自卑像藤蔓一样疯长。她忽然想起秦齐鸣——他在这种场合，应该也是这样游刃有余吧？他和宋
　　妍馨，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小颜，给宋总添点茶。”李经理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颜亚楠连忙起身，拿起茶壶走到宋妍馨身边。俯身倒茶时，她闻到了宋妍馨身上的香水味——清冷的白花香，混合着一丝若有
　　若无的木质调，高级又不张扬。

　　“谢谢。”宋妍馨抬头看她，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秦齐鸣眼光不错。”

　　声音很轻，轻到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

　　颜亚楠手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她稳住心神，也压低声音：“宋总认识秦总很久了吧？”

　　“嗯。”宋妍馨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第一次打架，第一次逃课，第一次……”她顿了顿，笑意深了
　　些，“算了，说这些你该不高兴了。”

　　颜亚楠确实不高兴。她握着茶壶的手指微微发白，脸上却还维持着笑容：“不会，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啊，过去的事。”宋妍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继续和旁边的领导说话。

　　那一整个午餐，颜亚楠都食不知味。

　　送走考察团时，宋妍馨特意落在最后。她走到颜亚楠面前，伸出手：“今天辛苦你了。”

　　颜亚楠握住她的手。这次她感受到了——宋妍馨的掌心很稳，握手的力道适中，带着一种掌控感。

　　“应该的。”颜亚楠说。

　　宋妍馨松开手，却没有立刻离开。她打量着颜亚楠，眼神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秦齐鸣最近……还好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微妙。不是“你和他还好吗”，而是“他还好吗”。

　　“挺好的。”颜亚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宋总很关心他？”

　　“老朋友嘛。”宋妍馨笑了笑，那笑容无懈可击，“有空一起吃饭。我在这边还要待几天，处理一些事情。”

　　说完，她转身上了车。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颜亚楠的视线。

　　回办公室的路上，颜亚楠脑子里全是宋妍馨的话。“从小一起长大”“第一次打架”“第一次逃课”……这些她从未参与过的
　　过去，像一根根细刺，扎在她心里。

　　她忽然很想见秦齐鸣，想问他很多问题，想听他亲口说他和宋妍馨真的只是朋友。

　　可是打开手机，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早上她发的那张照片和那条消息。秦齐鸣没有回。

　　已经五个小时了。

　　午休时间，颜亚楠躺在折叠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点开钱洒洒的微信，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发过去：“洒洒，
　　我好像遇到情敌了。”

　　钱洒洒秒回：“展开说说！”

　　颜亚楠把今天的事简单说了，重点描述了宋妍馨的外貌、气质、以及她和秦齐鸣的关系。最后还附上了偷拍的照片——照片里
　　的宋妍馨正在发言，侧脸线条完美，气场全开。

　　“我靠！”钱洒洒发来一连串感叹号，“这姐姐也太绝了吧！长得漂亮就算了，事业还这么成功！秦齐鸣什么眼光啊，放着这
　　种青梅竹马不要，找你？”

　　颜亚楠发了个“生气”的表情：“你还是不是我朋友！”

　　“开玩笑开玩笑！”钱洒洒赶紧找补，“不过说真的，楠楠，这对手有点强啊。但你别慌，秦齐鸣选了你，说明你肯定有过人
　　之处。”

　　“比如？”

　　“比如……”钱洒洒想了想，“比如你傻？”

　　颜亚楠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好了不逗你了。”钱洒洒正经起来，“感情这种事，不是比谁更优秀就能赢的。重要的是秦齐鸣的心在谁那儿。他要是真对
　　那个宋妍馨有意思，早就没你什么事了，对吧？”

　　道理颜亚楠都懂，但心里还是堵得慌。她看着手机里秦齐鸣空白的回复框，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又发了一条：“你认识
　　宋妍馨吗？”

　　发完她就后悔了。太直白了，太没安全感了，太……丢人了。

　　可消息已经撤不回来了。

　　下午的工作效率低得可怕。颜亚楠对着电脑屏幕，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每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头像跳
　　出来。

　　可直到下班时间，秦齐鸣都没有回复。

　　倒是等来了另一条消息：“我在楼下等你。”

　　颜亚楠盯着这条消息，心里那点委屈突然变成了怒火。一整天不回消息，现在轻描淡写一句“在楼下等你”，就想当什么事都
　　没发生？

　　她没回复，故意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她还坐在位置上，假装在整理文件。

　　手机又震了：“躲着我？”

　　颜亚楠冷笑。现在知道着急了？她偏不回复，让他也尝尝等待的滋味。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颜亚楠起身走到窗边，悄悄往下看——秦齐鸣的车果然停在公司门口。他靠在车边，正低头看手机，
　　路灯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颜亚楠心软了。她想起他昨晚在山顶放烟花的样子，想起他送梳子时认真的眼神，想起他说“我愿意”时那种
　　毫无保留的喜悦。

　　可是宋妍馨的出现，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所有的不安和不自信。

　　手机又响了：“生气？”“我又错了吗？”

　　接着是几条道歉的话，语气越来越软。颜亚楠看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输入了一行“你和宋妍馨到底什么关系”，又在
　　发送前删掉了。

　　不能这么直接。她要等他主动说。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颜亚楠吓得差点跳起来——秦齐鸣就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手机，显然是一路发消息一路找上来的。

　　“你……”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秦齐鸣走过来，看着她电脑黑着的屏幕，又看看她手里亮着的手机，挑眉：“工作？”

　　谎言被当场拆穿，颜亚楠脸一热，硬着头皮说：“我……正准备下班。”

　　“准备了一小时？”秦齐鸣凑近，仔细看她，“眼睛怎么红了？哭了？”

　　“没有！”颜亚楠别过脸，“空调吹的。”

　　秦齐鸣沉默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他在旁边的工位上坐下，和她平视：“因为宋妍馨？”

　　颜亚楠不说话。

　　“我跟她确实是同学，从小学到高中。”秦齐鸣的声音很平静，“她以前是喜欢过我，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没在一起
　　过，以后也不可能。”

　　“那她今天为什么特意跟我说那些话？”颜亚楠忍不住问，“说什么你第一次打架、第一次逃课……她是在提醒我，你们的过
　　去有多长，而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秦齐鸣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她真这么说？”

　　“你觉得很好笑？”颜亚楠瞪他。

　　“不是。”秦齐鸣摇头，伸手想碰她的脸，被她躲开了，“我只是觉得……她挺幼稚的。”

　　他收回手，认真地看着颜亚楠：“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我承认，我和宋妍馨确实有很多共同的回忆，但那些回忆里没有
　　心动，没有非她不可的感觉。而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新鲜，觉得庆幸——庆幸那天在烧烤摊遇到了你。”

　　颜亚楠鼻子一酸。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在夜色里匆匆赶来解释的男人，心里的坚冰一点点融化。

　　“那你说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她小声问，问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

　　秦齐鸣想了想，笑了：“因为你是颜亚楠啊。”

　　这个答案太简单，简单到不像答案。但不知道为什么，颜亚楠却听懂了。

　　她不是最漂亮的，不是最优秀的，不是最完美的。但她是他喜欢的颜亚楠——会因为他吃醋，会因为他生气，会因为他一句话
　　就开心得像个孩子的颜亚楠。

　　“走吧。”她站起身，拿起包，“我饿了。”

　　秦齐鸣眼睛一亮：“不生气了？”

　　“看你表现。”颜亚楠哼了一声，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海鲜店里，颜亚楠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宋妍馨。

　　更没想到的是，宋妍馨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坐着两个女生，看打扮和气质，应该也是她们那个圈子的。

　　秦齐鸣明显也看到了。他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牵着颜亚楠往预定好的卡座走。

　　“她也在这儿。”颜亚楠低声说，语气有点微妙。

　　“嗯。”秦齐鸣应了声，没有多说。

　　刚坐下点完菜，宋妍馨就带着那两个女生走过来了。颜亚楠下意识挺直腰背——不能输，至少在气势上不能输。

　　“齐鸣，这么巧。”宋妍馨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笑容完美得无可挑剔。

　　秦齐鸣站起身，很自然地揽住颜亚楠的肩：“介绍一下，我女朋友，颜亚楠。”

　　这个动作让颜亚楠心里一暖。她抬起头，对宋妍馨笑了笑：“宋总，又见面了。”

　　那两个女生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忍不住问：“秦总，你这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吧？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怎么一点风声
　　都没有？”

　　“现在不是知道了？”秦齐鸣笑着打哈哈。

　　宋妍馨一直保持着微笑，但颜亚楠注意到，她握着包带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很细微的动作，转瞬即逝。

　　“不打扰你们用餐了。”宋妍馨说，目光落在颜亚楠身上，“颜小姐，下次有机会一起喝茶。”

　　“好啊。”颜亚楠点头。

　　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颜亚楠轻轻吐了口气。秦齐鸣凑过来，低声问：“紧张了？”

　　“有点。”颜亚楠老实承认，“她们……都是你朋友？”

　　“高中同学。”秦齐鸣给她倒了杯水，“很多年没见了，今天估计是约着聚聚。”

　　颜亚楠喝了口水，忽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我，你会和宋妍馨在一起吗？”

　　秦齐鸣正在剥虾，闻言停下手，认真地看着她：“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他想了想，“太熟了。熟到像家人，反而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他把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就像这虾，我知道它好吃，知道它营养，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你上次带我吃的那家烧烤——环境不
　　怎么样，味道也说不上多高级，但就是让我惦记。”

　　这个比喻有点奇怪，但颜亚楠听懂了。

　　她看着碗里的虾，又看看眼前这个认真给她剥虾的男人，心里那点不安终于彻底消散。

　　也许爱情就是这样——不需要比较，不需要算计，只需要确认一件事：此刻，他选择的，他想陪伴的，是你。

　　而未来，她要做的，就是相信这个选择，也相信自己值得被选择。

　　窗外华灯初上，店内人声鼎沸。在这个寻常的夜晚，颜亚楠忽然明白：真正的安全感，不是消灭所有潜在的情敌，而是确信无
　　论出现多少人，他的目光都会坚定地落在你身上。

　　而她，愿意相信这份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