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落雁》凉风菇凉

19、第 19 章

　　晚上十点半的步行街依然热闹。霓虹灯把每个人的脸都染上不同的颜色，小吃摊的油烟混着音乐声，组成城市夜晚特有的喧嚣
　　交响曲。

　　小磊像只撒欢的小狗，在每个摊位前都要停一停。糖画、烤串、套圈游戏……他的眼睛根本不够用。

　　“姐夫，我想玩那个！”他指着射击气球的摊位，回头眼巴巴地看着秦齐鸣。

　　秦齐鸣正要掏钱包，颜亚楠先一步按住了弟弟的肩膀：“不行，太晚了，明天还要早起。”

　　“再玩十分钟嘛！”小磊抱着秦齐鸣的胳膊晃，“就十分钟！”

　　颜亚楠板起脸：“妈都累了，你看不出来？”

　　她说着看向妈妈——确实，妈妈虽然还在笑着，但眼角的疲惫已经很明显了。这一天走了太多路，对常年生活在乡下的妈妈来
　　说，城市里这种高强度游玩其实很耗体力。

　　小磊瘪着嘴，委委屈屈地躲到秦齐鸣身后。秦齐鸣蹲下身，和他平视：“这样，明天去景区，我带你玩更刺激的。今天先回去
　　休息，好不好？”

　　“什么更刺激的？”小磊眼睛亮了。

　　“秘密。”秦齐鸣眨眨眼，“保证比你姐小时候玩过的所有东西都有意思。”

　　这个承诺很有效。小磊立刻乖乖点头，还主动牵起了妈妈的手：“妈，我们回去休息吧，明天早点出发！”

　　颜亚楠在旁边看着，心里那点对弟弟不懂事的恼火，慢慢变成了对秦齐鸣的感激。他总是有办法，用最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
　　既照顾了长辈的情绪，又满足了孩子的期待。

　　回公寓的路上，小磊已经困得眼皮打架，被秦齐鸣一路背了回去。趴在宽厚的背上，小男孩很快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

　　到了楼下，秦齐鸣小心翼翼地把小磊交给颜亚楠，压低声音说：“明天七点半我来接你们。”

　　“你早点休息。”颜亚楠看着他，“今天辛苦了。”

　　“不辛苦。”秦齐鸣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就是有点舍不得走。”

　　夜风很轻，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路灯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把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近，几乎重叠在一起。

　　颜亚楠心跳快了一拍，嘴上却说：“快回去吧，开车注意安全。”

　　秦齐鸣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车。

　　公寓里，颜亚楠把卧室让给了妈妈和弟弟，自己在客厅沙发上铺了床。小磊一沾枕头就睡熟了，妈妈洗漱完却没有立刻休息，
　　而是轻轻带上门，坐到了沙发另一端。

　　“妈，您不累啊？”颜亚楠坐起身，把空调被往妈妈腿上盖了盖。

　　“累，但睡不着。”妈妈笑了笑，眼角细密的皱纹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想跟你聊聊天。”

　　颜亚楠心里一动。她往妈妈身边挪了挪，像小时候那样靠在她肩上：“聊什么？秦齐鸣？”

　　“就知道你想聊他。”妈妈拍了下她的手，语气里满是笑意，“楠楠，妈今天看了一天，小秦这孩子……确实不错。”

　　颜亚楠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您真这么觉得？”

　　“妈什么时候骗过你？”妈妈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他待人接物有分寸，对你弟弟有耐心，对我这个老太婆也尊
　　重。最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看着女儿的眼睛：“妈能看出来，他是真心对你好。”

　　颜亚楠鼻子一酸。她想起秦齐鸣今天所有的细节：记得妈妈的口味，留意弟弟的喜好，连走路时都会下意识放慢脚步，配合妈
　　妈的节奏。这些细小的用心，原来妈妈都看在了眼里。

　　“可是妈，”她轻声说，声音有些哽咽，“我有时候也会怕。”

　　“怕什么？”

　　“怕我们差距太大，怕他家里不同意，怕……”颜亚楠咬了咬嘴唇，“怕有一天他发现，我其实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妈妈沉默了。客厅里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声响，窗外的城市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光带。

　　良久，妈妈才开口：“楠楠，你记不记得你刚上大学那年，妈送你去车站？”

　　颜亚楠点头。怎么会不记得？那是她第一次离开家，妈妈往她行李箱里塞了满满一罐自己腌的咸菜，还有一沓用塑料袋包了好
　　几层的零钱。

　　“那时候你跟妈说，怕跟城里同学处不好，怕学习跟不上，怕这怕那。”妈妈的声音很轻，像在讲一个久远的故事，“妈当时
　　跟你说什么来着？”

　　颜亚楠想了想：“您说……怕解决不了问题，只能往前走。”

　　“对。”妈妈握紧她的手，“感情也是一样。你现在怕这些怕那些，但怕有什么用？该往前走的时候，就得往前走。”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妈得提醒你一句——见小秦父母的时候，一定要懂礼数。这不是讨好，是基本的尊重。咱们家条件比
　　不上人家，但不能失了骨气和教养，懂吗？”

　　“懂。”颜亚楠用力点头。

　　母女俩又说了些体己话，直到快十二点，妈妈才打着哈欠回了卧室。颜亚楠躺在沙发上，却没了睡意。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秦齐鸣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你妈妈对我还满意吗？”

　　她看着那条消息，嘴角不自觉扬起。想了想，回复道：“你猜？”

　　几乎是秒回：“我这么优秀，应该没有岳母娘不满意吧？”

　　颜亚楠笑出声：“自恋狂。”

　　“这不叫自恋，叫自信。”秦齐鸣又发来一条，“不过说真的，你妈妈今天累不累？我安排的是不是太满了？”

　　颜亚楠心里一暖。她侧过身，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打字：“不累，她很开心。谢谢你。”

　　“谢什么，应该的。”

　　对话停顿了几秒。颜亚楠以为他睡了，正要放下手机，消息又来了：“睡不着，想你。”

　　简单的四个字，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盯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不知道该回什么。

　　秦齐鸣又发来一条：“在想什么？”

　　颜亚楠咬了咬嘴唇，回了个表情包——一只小猫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

　　“可爱。”秦齐鸣秒回，“像你。”

　　“哪里像了？”

　　“都让人想抱进怀里。”

　　颜亚楠脸一热，把手机扣在胸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心跳，回道：“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晚安。”秦齐鸣这次回得很快，“梦里见。”

　　颜亚楠看着最后三个字，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她把手机放在枕边，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今天秦齐鸣的样子——他
　　蹲下身和弟弟说话时认真的侧脸，他给妈妈夹菜时温柔的眼神，他背着小磊上楼时沉稳的脚步。

　　这些画面像一帧帧电影镜头，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她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有他的梦境里。

　　清晨六点半，敲门声把颜亚楠从睡梦中唤醒。

　　她迷迷糊糊爬起来，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完全忘了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丝质吊带睡裙。

　　门打开，秦齐鸣站在晨光里，手里提着早餐袋。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停住了。

　　颜亚楠后知后觉地低头，瞬间清醒了。

　　薄薄的丝绸面料贴着身体曲线，晨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几乎能透出光。她甚至没穿内衣——昨晚洗完澡太累，直接套上睡裙就
　　睡了。

　　“我……”她张了张嘴，脸“腾”地红透。

　　秦齐鸣轻咳一声，移开视线，耳根却也跟着红了。他把早餐袋递过去，声音有些哑：“那个……你先换衣服。”

　　就在这时，卧室门开了。妈妈走出来，看见这一幕，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楠楠，你怎么这样就开门了？”

　　颜亚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抢过早餐袋，转身就往卫生间冲，连拖鞋都跑掉了一只。

　　卫生间里，她看着镜子里红透的脸，懊恼地捂住眼睛。完了，这下形象全毁了。

　　等她换好衣服洗漱完出来，秦齐鸣已经恢复了常态，正和妈妈坐在餐桌边说话。见她出来，他抬眼看了看，嘴角勾起一个意味
　　深长的笑。

　　颜亚楠瞪他，用口型说：“不许笑！”

　　秦齐鸣挑眉，用口型回：“挺好看的。”

　　颜亚楠气得想咬他。

　　早餐是秦齐鸣带来的小笼包和豆浆。吃饭时，妈妈突然问：“小秦，昨晚楠楠穿那身睡裙，你买的？”

　　颜亚楠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妈！”

　　秦齐鸣也呛了一下，咳嗽几声才说：“不是，阿姨，那应该是她自己买的。”

　　“哦。”妈妈点点头，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天气，“还挺好看的，就是太薄了，晚上睡觉容易着凉。”

　　颜亚楠埋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她听见秦齐鸣低低的笑声，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秦齐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却笑得更欢了。

　　去景区的路上，秦齐鸣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瞥颜亚楠一眼，嘴角那点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看什么看？”颜亚楠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看你好看。”秦齐鸣说得理所当然。

　　“油嘴滑舌。”

　　“实话实说。”秦齐鸣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那睡裙……确实挺适合你。”

　　颜亚楠脸又红了。她瞪他，却发现他耳根也微微发红。这个发现让她心里那点窘迫忽然变成了恶作剧的念头。

　　她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以后只穿给你看？”

　　秦齐鸣手一抖，车子在直道上打了个小小的晃。他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颜亚楠，你学坏了。”

　　“跟你学的。”颜亚楠坐回去，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后座上，妈妈和小磊正在看窗外的风景，没注意前排的动静。小磊忽然指着远处喊：“姐！你看那座山像不像一只大乌龟？”

　　颜亚楠顺着弟弟指的方向看去，阳光正从山脊后升起，把整片天空染成橙红色。新的一天，就这样在欢声笑语中开始了。

　　景区之行很顺利。秦齐鸣安排的路线合理，既让妈妈看到了想看的风景，又不至于太累。在古庙里，颜亚楠陪着妈妈上了香，
　　跪在蒲团上时，她偷偷许了个愿。

　　愿望很简单：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平安喜乐，希望这段感情能有个好的结果。

　　起身时，秦齐鸣站在庙门外等她。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了层金边。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庙里袅袅升起的
　　烟。

　　“许什么愿了？”他问。

　　颜亚楠摇头：“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那我猜猜。”秦齐鸣走近，声音压得很低，“是不是跟我有关？”

　　颜亚楠脸一热，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快步往前走：“快走吧，妈和小磊在等我们呢。”

　　秦齐鸣看着她仓促的背影，笑了笑，跟了上去。

　　三天的游玩转眼就过去了。第四天早上，在高铁站送别时，妈妈拉着颜亚楠的手，说了很多话。

　　“小秦人不错，你要好好珍惜。”妈妈看着她，眼里有不舍，也有欣慰，“但也不能什么都依赖人家。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
　　体谅，互相扶持，知道吗？”

　　“知道。”颜亚楠用力点头。

　　“还有，”妈妈顿了顿，“如果他家里那边……有什么为难的，别硬扛，跟妈说。咱们家是没他们家有钱，但不能没了骨
　　气。”

　　颜亚楠眼眶一热，抱住妈妈：“妈，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妈妈拍拍她的背，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秦齐鸣，朝他点点头。秦齐鸣立刻走过来，认真地说：“阿姨放心，我会照顾好亚楠
　　的。”

　　“阿姨相信你。”妈妈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下次来，阿姨给你做我们老家的拿手菜。”

　　“一定。”秦齐鸣郑重承诺。

　　送走妈妈和小磊，颜亚楠站在检票口外，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心里空落落的。城市这么大，家人一走，好像整座城
　　都冷清了几分。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颜亚楠转过头，对上秦齐鸣温柔的目光。他没说话，只是牵着她，慢慢往回走。

　　停车场里很安静，时间还早，只有零星几辆车。秦齐鸣拉开副驾的门，颜亚楠坐进去，看着他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室。

　　车门关上，世界忽然变得很小，小到只剩下这个密闭的空间，和空间里的两个人。

　　秦齐鸣没有立刻启动车子。他侧过身，看着颜亚楠。晨光从车窗照进来，在她睫毛上跳跃，在她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这几天辛苦了。”颜亚楠轻声说。

　　“不辛苦。”秦齐鸣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就是有点遗憾。”

　　“遗憾什么？”

　　“遗憾没能多和你单独待一会儿。”他说着，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每天都有一堆电灯泡。”

　　他的指尖温热，碰触的地方像有电流窜过。颜亚楠心跳加速，却强装镇定：“我妈和我弟才不是电灯泡。”

　　“是是是，是我说错话。”秦齐鸣笑了，手却没有收回去，而是顺着她的脸颊滑到下巴，轻轻托起，“那现在……电灯泡走
　　了，可以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扫过耳膜。颜亚楠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倒映着她微红的脸，还有某种她熟悉又陌生的情愫。

　　空气忽然变得粘稠起来。停车场里传来远处车辆驶过的声音，但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时间好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秦齐鸣慢慢靠近，呼吸拂过她的唇。颜亚楠闭上眼睛，心跳如鼓。

　　就在这时，旁边一辆车突然亮起大灯，引擎发动的声音打破了静谧。颜亚楠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弹开，脸烧得厉害。

　　秦齐鸣低低笑了，坐回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汇入早高峰的车流。颜亚楠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刚才那个未完成的吻，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的涟漪一圈圈扩散，久久不能平息。

　　她想，有些事可能真的需要一点勇气，一点冲动，和一点恰到好处的时机。

　　而她和秦齐鸣之间，那个时机，正在一点点靠近。

　　就像此刻车窗外逐渐升起的太阳，总有一天，会照亮所有隐藏的心事和未言说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