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夜》十玄月

5、回门气人服药假晕

　　腊月二十五，酉时四刻。

　　晚膳后，叶青鸢和临桑二人在院中散步，数着海棠树打发时间。

　　自昨日进宫面圣之后，叶青鸢就没再见到萧青夜，府里众人也不曾来拜见她这个王妃，好似全然无她这人一样，倒是颇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之感，令人惴惴不安。

　　一朵琼花突然落在干枯的枝桠上，好似是冬日里开出的海棠。其他琼花见状不甘示弱紧随其后从空中落下，一朵接一朵争相绽放，不一会便开了满院。

　　“小姐，又下雪了，我们回屋吧。”

　　“嗯。”

　　二人刚转身，便听到院外有人踏雪而来。

　　正是萧青夜的近身侍卫，望月。

　　望月没想到叶青鸢就在院中，怔愣一瞬接着立马行礼，“属下望月，参见王妃。”

　　“免礼，望月侍卫来此有何事？”

　　“启禀王妃，王爷让属下给您传句话。王爷说明日公务繁忙，请王妃自行回门，若是不舍，在尚书府留住几日也无妨。”

　　如她所料，叶青鸢颔首，“好，我知道了。”

　　话已带到，望月便拱手离去。

　　翌日。

　　叶青鸢起来用过早膳后，便带着临桑与木荷前往尚书府。

　　还不待马车行近，便远远地见李忠等在府门口张望着。

　　见叶青鸢只身前来，李忠也不意外。

　　仍然恭敬道：“参见王妃，大人现下还有些公务处理，故而命老奴在此等候，请王妃先去偏厅歇息。”

　　“父亲公务要紧，请管家代为转达不必着急。我自己转转便是，届时还请管家去小院寻我。”

　　“是。”

　　叶青鸢在成婚前虽在尚书府里住了一月有余，但其实她走出自己住的小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在府中到处走走了。

　　是以，这还是她第一次参观尚书府。

　　半个时辰后，她回到自己之前居住的小院。

　　只不过几日而已，却也让她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见木荷立于一旁，叶青鸢便使唤她去厨房给自己取些糕点来。

　　不想刚打发走木荷，还不待她放松下来，便又有两人来了小院。

　　见其年纪打扮以及身后跟着的丫鬟，想来应是程氏母女。

　　倒也不怪叶青鸢不认识，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其二人。

　　不知是否是李永康叮嘱过的缘故，婚前她住在小院的一个多月，程氏和她的一双儿女竟都没去找过叶青鸢的麻烦，当时还着实让她意外了一阵。

　　李苏湘站在她面前，趾高气昂地开口：“叶青鸢，你好大的架子，见到母亲也不行礼，谁教你的规矩？”

　　叶青鸢在萧青夜和李永康面前装乖顺、装柔弱，那是因为他二人于她而言有利用价值。

　　可程氏母女算哪根葱？面对她们，她可不会委屈了自己。

　　“谁教的规矩？宫里教的啊。”叶青鸢笑着看着她，“啧，看来李小姐记性不大好啊。”

　　“怎么，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规矩吗？那你这话说的可恐有质疑圣上之嫌啊，今日在我面前说说便也罢了，日后可莫要到别处乱说呀。”

　　叶青鸢慵懒地靠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又是一番爱护妹妹的长姐样子，堵的李苏湘哑口无言。

　　李苏湘气得胸膛起伏，“你，你…你不必在这给我扣帽子，不论是哪里的规矩，都没有不敬父母之说！”

　　“不敬父母？现在可是你在给我扣帽子了，我何时不敬父亲了？你看到了？再说母亲，我母亲已逝，我也从未有过不敬。至于面前这位……”

　　“算我哪门子的母亲？”叶青鸢嘲讽的语气丝毫不加掩饰，“呵，可真会给自己找便宜占。”

　　她目光扫过几人，最后落在自己的手指上，轻敲着桌面，随意道：“既然你们要提规矩，那我就好好地跟你们说说规矩。尊卑有别，今日莫说是你们了，就算是父亲也都理应向我行礼才对。可你们不仅无礼，还以下犯上，这又是哪里的规矩？”

　　李苏湘气极，用手指着她，吼道：“叶青鸢，别以为你是凌王妃了就了不起！”

　　她一脸乖巧无害，“原来你还知道我是谁啊？没错，我是凌王明媒正娶的凌王妃，可你，还不是齐王妃哦。”

　　李永康站队齐王早已是朝中心知肚明的事，而李苏湘与齐王萧征远有意也不是什么秘密。

　　叶青鸢气死人不偿命地接着说：“不过呢，哪怕是齐王见了我，在人前他也都得恭恭敬敬地唤我一声三皇嫂呢，就算退一步来说，你是齐王妃了又如何？”

　　李苏湘气得满脸通红，眼眶含泪。

　　她视若无睹地坐直身子，目光漠然，“今日你们的言行，本王妃完全可以治你们一个以下犯上、藐视皇家之罪。但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我不与你们计较，你们理该谢恩才是。”

　　程芳萍见自己的女儿被气成这样，岂能坐视不理？

　　她开口讥讽道：“青鸢你还真是端庄识大体，看来之前的礼仪学习很是用心，那在凌王府上可要物尽其用呀，否则岂不是白费了你学得如此尽心了？”

　　“宫中派来的教习嬷嬷，自然是教导有方的。”

　　程芳萍见叶青鸢应对自如，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挑着她的痛处下手。

　　“还是叶柔姐姐好福气啊，养育的女儿能当上王妃。我家湘儿无福，嫁不得皇家，我将来也就只能看着湘儿嫁一个平常人家了。”

　　她将“看着”二字咬得极重，意在讽刺叶柔去得早，始终未能等到女儿成亲的这一日。

　　程芳萍当初虽说是嫁给叶永康为平妻，但也不过是看着远兴侯的面子在民间的说法而已，本质上程芳萍就是入府为妾，直到叶柔离府才抬为正妻。

　　叶青鸢隐在袖中的双手用力攥紧压抑着怒火，片刻后又松开，站起身缓步走到程芳萍面前轻轻一笑。

　　“我娘福薄，比不得程姨娘能替她看到我出嫁那日的情形。相信我娘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她也同样将“姨娘”二字咬得极重，既挑痛处，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程芳萍听此变了脸色，已经多少年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这桩旧事了。

　　她怒意上头恨不得活撕了叶青鸢这张令人生厌的脸，正欲动手之际，管家来到了小院。

　　叶青鸢收起挑衅的表情，转为委屈。

　　李忠看了眼屋里的情形，心中了然。

　　他视若无睹，也没管程芳萍这个当家主母是如何气愤，径直向三人行礼后，道：“王妃，大人已忙完公务，请您去书房一叙。”

　　再次来到书房，不比上次天色已晚，暮色降临，此次她仔细地打量着书房的结构。

　　走进门，还是如上次一般，银丝碳在炉中燃烧，李永康也仍在练着字。

　　与上次不同的是，此番既没有下了毒的膳食也没有假借虚假的关心来在她身边安插人。

　　他只与她东拉西扯，从日常琐碎讲到轶闻趣事，再讲到风俗变迁……

　　——

　　凌王府书房。

　　“青夜，今日你的王妃回门，你竟然不跟着，这也太不体贴了吧？”一容貌俊朗神情不羁的男子捧着茶杯朝萧青夜说着。

　　此人正是凌王好友，也是凯旋那日叶青鸢向乔柠桉询问之人，丞相之子上官翎。

　　萧青夜处理着公务，头都没抬，“我若跟去，他们父女的好戏还怎么唱？”

　　上官翎耸了耸肩，笑而不语。

　　一旁的云承拿起府上厨子新制的糕点，边吃边说：“表哥，那个叶青鸢这几日可有什么动作吗？”

　　萧青夜写完手上的东西，抬头揉了揉眉心，“没有，她这几日连海棠苑都没出，倒是安静。”

　　萧清墨见他有些乏累，将一旁的茶盏推过去，“虽然目前尚无动作，但也不可放松警惕，你可探过她有无武功？”

　　“皇兄放心，成婚当日我便探过了，不仅毫无内力，而且经脉都比寻常人要细得多，不是能习武之人。”

　　萧青夜喝了口茶，接着说，“只是在成婚前一日李永康安排了一个会武的丫鬟在她身边而已，不必担心。”

　　萧清墨闻言稍稍放心，“你有分寸就好。”

　　——

　　一个时辰后叶青鸢从李永康书房离开。

　　出了尚书府，上了马车。

　　临桑一脸兴奋，小声地问：“小姐，您刚才给程氏下的是什么药呀？”

　　叶青鸢有些意外道：“可以呀，眼力有进步，这都看到了。”

　　没错，方才她走近程芳萍说话时，悄悄撒了些粉末在她身上。

　　受到自家小姐夸奖的临桑开心地追问道：“所以小姐，到底是什么呀？”

　　“是我在赐婚前新炼出的药，让人每到日落便会开始浑身瘙痒，直到日出方停，药效大概能持续半个月左右吧。”

　　方才和李永康应对的那一个时辰，可真是令她浑身难受。

　　她舒展着僵硬的身体，深呼吸一番，似是要将浊气全部吐出，而后懒懒道：“本来还正愁没人给我试药呢，结果她就主动送上门来了，那自然是不用白不用！”

　　从前程芳萍入府后给叶柔明里暗里使了不少手段，如今，也是时候该一点一点地还回来了。

　　“才半个月啊，太短了！最好是让她痒一辈子！”临桑满脸可惜。

　　叶青鸢笑道：“才开始呢，不急。”

　　临桑又问：“那小姐，李永康都和您说什么了？”

　　她面上晦暗不明，淡淡道：“什么也没说。”

　　临桑满脸错愕，“啊？”

　　叶青鸢心中腹诽，呵，李永康这个老狐狸，比她想象的要精明得多。

　　他什么也不说并非是不想让她做萧青夜身边的内应，只是因为他觉得现下时机还未到，萧青夜对她的态度也不明。若让她知道了他的打算后，反而会在面对萧青夜时不自然，只会适得其反。

　　但他打算不动声色静待以后，她就会让他如愿吗？

　　她眼含狡黠地朝临桑眨了眨眼，而后勾起嘴角，俨然一只使坏的狐狸样。

　　临桑见状来了精神，“小姐，您打算做什么？”

　　她朝临桑勾了勾手指，一脸神秘。

　　临桑附耳过去，叶青鸢悄声说道：“等下下车后，你就……”

　　临桑越听嘴角越上扬，一脸兴奋，“小姐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叶青鸢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后坐正，从袖子中取出一粒药丸吞下。

　　不一会，马车就到了王府前。

　　管家早早等在门口，待叶青鸢下车看清她的样子后，心中一惊。

　　只见叶青鸢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在临桑的搀扶下才堪堪立住。

　　管家大惊：“王妃这是怎么了，老奴马上命人去宣太医。”

　　叶青鸢虚弱开口：“不必了管家，我回去休息片刻就好。”

　　她在临桑的搀扶下又走了几步，然后暗中向她使了个眼色，临桑微微点头会意。

　　于是叶青鸢便闭上双眼朝临桑身上倒去。

　　临桑立马惊慌失措地大喊：“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管家惊呼：“王妃！快命人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