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鸢夜》十玄月

6、破僵局睹物思佳人

　　书房外的望月在听过前来的侍卫禀报后，便立即转身入内。

　　“启禀王爷，刚刚管家命人来报，王妃方才一下车便在门口晕倒了。”

　　“晕倒了？李永康那么吓人吗？”上官翎饶有兴致，带着笑意说。

　　萧清墨吹了吹杯边的茶叶，温言道：“恐怕吓人的不是李永康，是他说的话吧。”

　　云承撇了撇嘴，有些不屑，“那这个叶大小姐未免胆子也太小了吧，李永康无非就是让她在表哥身边做内应罢了，这就吓晕了？那看来就算是棋子也是个废棋，这下可以放心了。”

　　萧青夜目光深邃，平静道：“你怎知她就不是这样想的？”

　　云承微微一怔，过了片刻，“表哥，你是说，她是故意装晕然后让我们觉得她胆小如鼠不堪大用？”

　　萧青夜不置可否，转头问望月：“传太医了吗？”

　　“管家当时便已命人去请了。”

　　“嗯，你去海棠苑看着，等太医走后回来禀报。”

　　“是。”望月领命退下。

　　云承轻轻蹙眉，像是被戏耍了一样，满脸写着“我不悦！”

　　“你着什么急呀？”上官翎斜靠在椅子上，勾唇笑着，也没个正形，“事实如何还未定论，是不是装的等太医诊断后自有分晓。不过嘛，就算不是装的，也不能掉以轻心。”

　　“为何？”云承一脸不解。

　　上官翎有些无语的白了云承一眼，扭过头不想和他继续说话。

　　萧清墨见二人之状微微一笑，声音清润如水波从唇间而出，“不是装的，就说明确有其事。”

　　“确有其事就确有其事呗，不过是被要求做个内应罢了，这就吓到晕倒，啧，胆子这么小，真没用。”云承不以为意。

　　上官翎听此又来了精神，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问云承：“诶，那如果是要你去青夜身边做内应的话，你怕不怕？”

　　云承下意识地就扭头看向萧青夜，见他像是一具灵魂已出窍的空壳般沉默在一旁，面色幽暗似乎在思索什么，眼神深邃如泛着寒光的利刃，整个人沉静得如蛰伏在草丛中的猎豹，随时都会冲上前来撕裂凝望他之人的喉管。

　　似是感受到他的注视，萧青夜抬起头目光凌厉，瞥了他一眼。

　　云承立马感觉后背的汗毛竖起，肌肉紧绷，想起萧青夜平时的杀伐果断，处决人时的手起刀落，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

　　萧清墨温声替云承解围：“好了上官，你别逗他了。”

　　上官翎继续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们觉得这叶大小姐接下来会怎么做，是会认命做了这个棋子，还是会选择向青夜说明一切？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赌！我赌她会跟表哥说明一切。”

　　“好，那我就赌她不会说。”

　　萧清墨适时开口：“那赌注呢？”

　　二人异口同声：“日后再说！”

　　他看着二人还跟小孩一样斗嘴争输赢，笑着摇了摇头。

　　萧清墨回头看向从刚刚就沉默在一旁的萧青夜，见他望着手中的银链子出神，手指轻柔地摩挲着坠在链子中央，那雕了芍药花纹的小球。

　　若是叶青鸢在此的话，定是一眼就会认出这是自己的链子。

　　萧清墨知道这条链子是两年前出现的，萧青夜平时从不示人，唯有上次出征时随身佩戴从不摘下，可凯旋当日却又恢复从前，取下妥善保管。

　　他问过原因，萧青夜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萧青夜说：“战场凶险，我希望这条链子可以当做护身符，就像它的主人当年救我一命一样，此次也能保佑我平安归来。”

　　他又问：“那为何现在又要摘下呢？”
　　萧青夜说：“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除非我找到她，能保护她。”

　　现在想来，此次战役有萧征远和李永康的从中作梗，萧青夜腹背受敌仍能平安凯旋，许是这条链子真的起了保佑的作用吧。

　　萧清墨知道他这两年来一直都在寻找这条链子的主人也无果，叹了口气，“青夜，你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

　　萧青夜回神，将链子放进锦盒中小心收好，有些颓然地摇着头，语气充满无力，“没有。”

　　上官翎和云承见到他收锦盒的动作便心中了然，正欲出言，望月却恰巧此时回来复命。

　　“王爷，太医诊断王妃是身体虚弱加之寒气入体，故而导致晕厥，只需静养便好。只是……”

　　萧青夜见望月说话吞吞吐吐有些不耐，语气冰冷，“说。”

　　只一字便令望月顿感压力，不自觉地便将身子躬得更低。

　　“只是除此之外，王妃还中了毒，而且据太医诊断，王妃中毒已有几日，许是成婚前便已中毒了。”

　　萧青夜双眼微眯，“什么毒？”

　　“回王爷，是牵肠草。”

　　牵肠草之毒不会取人性命，但中者需每月服用解药，否则便会有肝肠寸断之苦，痛不欲生。

　　片刻后萧青夜开口，语调平缓又冷，“去嘱咐太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望月再次退下。

　　云承感叹，“这李永康还真是够狠，自己的女儿都能狠得下心下毒。”

　　上官翎一针见血，“李永康可没把叶青鸢当女儿。”

　　“青夜，你怎么看？”萧清墨仍然气定神闲。

　　萧青夜轻笑一声未作答，只是眼中带着些许玩味。

　　——

　　海棠苑。

　　两个时辰后，叶青鸢悠悠转醒。

　　临桑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扶起，“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在马车上您怎么没跟我说您会真晕过去啊？也没跟我说会晕这么久，害得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叶青鸢坐稳后接过她递来的水，朝她安抚一笑，“不真晕怎么以假乱真呢？再说也不算太久吧，两个时辰而已。”

　　临桑见她脸色真有些病态，而且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心中担忧。

　　“小姐，您不会是真把自己给吃病了吧？”

　　叶青鸢刚喝到嘴里的水瞬间就喷了出来，呛得她俯身咳个不停，苍白的脸都被她咳出了血色。

　　临桑赶忙轻拍她的背给她顺气。

　　她缓过来之后，伸手揪住临桑的耳朵，佯作没好气道：“你这丫头，还敢怀疑你家小姐我的医术？信不信我拿你试药？”

　　怕屋外有人听见，临桑也不敢高声，只得小声求饶：“啊，痛痛痛，小姐我错了，我不该怀疑您的医术，您快放过我可怜的耳朵吧，要揪掉了。”

　　叶青鸢轻笑出声，松开了手，解释道：“放心吧，这都是服药的假象，没事的。”

　　临桑闻言终于放心，揉了揉微微泛红的耳朵说：“那小姐，接下来您有何打算？”

　　叶青鸢抬眸，一双丹凤眼因方才的咳嗽而水光潋潋，美得能震人心魄，看得临桑脸比耳朵还要红。

　　“没什么打算，见招拆招吧。”

　　李永康把她叫进书房密谈了一个时辰，这是事实。

　　但要说二人从头到尾没有提及任何一点有关朝堂局势的事，恐怕是谁都不会信的，谁都会以为李永康在与她密谋大计。

　　萧青夜自然也不例外。

　　李永康此举便是要反其道而行之，让萧青夜认定她是一枚棋子。

　　但实则却什么也没让她知道，那么她在面对萧青夜时，无论萧青夜如何试探，她都不会露出马脚。

　　等萧青夜试探无果，渐渐放下戒心后，李永康再与她挑明一切，届时只会事半功倍。

　　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只是李永康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她叶青鸢精通岐黄并且也并非草包，从一开始便将他的心思了然于胸。

　　他不顾父女之情，不惜利用亲生女儿以扶齐王即位，她又岂会让他如愿？

　　他想瞒天过海，她就偏要将他的计谋统统暴露在阳光下。

　　她此番装晕便是要让萧青夜知道她已中毒，那么他就会认为这是她父女二人为了给他一个“她初知真相无法接受从而伤心欲绝，就算是个棋子也是迫不得已绝非自愿”的假象，而联手使的苦肉计。

　　至于萧青夜究竟是何反应，那就只能到时随机应变了。

　　临桑一下泄了气，心中不解，她原本以为叶青鸢装晕这一出后面是有个大计划的。

　　“那这样的话，小姐您这不是多此一举给自己找麻烦吗？”

　　“这叫破而后立，兵行险招。”

　　躺了半天，叶青鸢申了个懒腰，接着又说：“李永康于我而言还有利用价值，即便我知道他对我下毒打算利用我，我现下也还不能与他撕破脸。可若顺了他的意，短时间内他与萧青夜暗中博弈，我便什么也不能做。所以这是个无解的局面，唯有如此才能打破僵局。”

　　“原来如此！”临桑终于明白，一脸叹服地看着自家小姐。

　　但叶青鸢却耸了耸肩，浇灭了临桑钦佩的目光，一脸听之任之。

　　“不过现在僵局是打破了，后面会怎样我就不知道了，只能是像方才我与你说的那样，见招拆招。不过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今晚萧青夜应该会见我。”

　　戌时四刻。

　　果然如叶青鸢所料，萧青夜伴着暮色来了海棠苑。

　　叶青鸢见他进门，便让临桑扶着自己从榻上起身向他行礼，待站定后，轻轻抬手示意临桑退下。

　　萧青夜坐下后看着桌上喝完的药碗，漫不经心地问道：“王妃身体如何了？”

　　叶青鸢温声细语：“劳王爷挂心，妾身已经好多了。”

　　“听太医说王妃身体虚弱，这是为何？难道是在尚书府里，李尚书亏待了你不成？”

　　叶青鸢声若细蚊有气无力道：“回王爷，妾身身子虚弱是自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无法根治，太医也只得开了些补药，让妾身静养。”

　　萧青夜听后没再出声，叶青鸢也不会去主动挑起话，二人一时无声，空气有些凝滞。

　　现下屋内只有他二人，萧青夜静静地看向叶青鸢，一身素色衣裙，墨发如瀑不施粉黛，脸色苍白眼尾泛红，唇无血色眸中湿润，嘴唇微抿在微黄的烛光下尽显破碎之感，美得摄人心魄。

　　但他不为所动，淡淡开口：“王妃可知，其实相较于苦肉计，你更适合用美人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