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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分手 ...

  •   南驰跟着乐队在国内四处跑演出,得空就和林樾舟碰面。小半年后,原鼓手痊愈归队,i南驰撒了手,成日与林樾舟待在一处。

      那段时光太明亮了。青年跳脱、细致、体贴微小的细节延展出无限的可能性,同他在一处有无穷的乐趣,周而复始的枯燥训练也能开出花来。

      期间林樾舟第一次正式参加了超马赛,南驰申请了无人机跟拍,一路陪同。因为首次参赛,保守选择了公路赛,赛道难度不高,林樾舟完成得不算艰难,名次虽不在最前,但作为新人表现依旧可圈可点,而且年轻,又因着漂亮脸蛋,媒体记者们热情不减,纷纷表示看好这位镜头宠儿未来的发展。

      但这些对林樾舟来说都不甚重要,心上人在终点等待自己的目光胜过一切缥缈的赞赏。

      某天他完成当日的训练量,南驰坐在场边给他递毛巾,他不接,把脸凑过去,对方就笑着给他擦汗,轻柔细致,眼神里满是纵容。

      他坐到南驰身边喝水,两人一时没说话,南驰掏出手机看看,突然开口:“我下周三去南极。”

      林樾舟一时愣住。

      这段日子他们同寝同食亲密无间,该做的不该做的统统做过无数次,可是如果非要较真,确切地说,他们并没有在交往。

      林樾舟很聪明。南驰从来就不是他能把握的人,又或者说,自由的风从不为任何人停留,他可以暂时在一处盘旋,可是不远的将来,风一定会吹向远方。

      他们默契地绝口不提未来,只专注享受眼下的欢愉。

      这一天迟早会来,可他还是觉得太快太快了。

      林樾舟喉咙有些发哽,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却无法说出口,因为他心中清楚地知道答案。

      他不会再回来了。

      这一程人生他已经体验过,尽兴尽意,无须再回头。

      在两人不算长久的相处时光中,可以从点滴里窥见南驰绚烂的人生碎片,每一个大洲都曾留下他的足迹,童年因为长相可爱参演过电影;写歌出过唱片,被选为某部美剧的片尾曲,到现在每年依然有版权费进账;画过建筑设计稿,也有项目落地;喜欢登山的时候体验过珠穆朗玛峰肆虐的风雪;小时候学过几年木工活,简单的家具基本都能做;有律师执照不太能喝酒,但是很会喝酒,甚至很会酿酒和被特邀参加动画短片制作,现在又跟正经乐队配合演出,甚至一道上了节目。

      他尝试人世间他感兴趣的一切,不止于尝试,着手去做的每一项都完成得堪称优秀,仿佛生来便是为了体验人生,探索一切可能性。

      这样的人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延缓前行的步伐,自由是他们的人生注脚。他们当然也会喜欢某个人,但是这份喜欢远远及不上世界带来的诱惑。

      南驰不言不语,让他看见,让他感受然后让他抉择。

      是潇洒放手,留一段浪漫回忆;还是纠结痴缠,元自遗恨难消。

      可偏偏林樾舟还是少年少年人偏要撞南墙,他偏要从这两相遗恨中踵出第三条路来,去搏一搏那万里无一的可能性。

      少年带着天真的勇敢询问眼前人:“那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青年脸上一闪而过诧异他尚未回过神,少年再一次坚定重复:“你要不要现在就和我在一起?”

      南驰看了他许久,林樾舟分毫不回避眼神中坦然写着喜欢与勇敢。南驰淡淡一笑:“你知道和我在一起会经历什么吗?”

      “知道。”

      我大部分时间不在国内,我们会长久分离,只能依靠通讯维持联系,中间还隔着时差,有时候我会失联,你难过或者高兴的时候我都不能及时参与,需要我的时候我可能无法回到你身边。时间和距离会滋生不安与怨慰消磨你我的喜欢,直到佳偶变怨侣,即使从一开始就明知如此,你还是想要与我在一起吗?”

      “你喜欢我吗?”

      林樾舟固执重复:“你喜欢我吗?南驰被打败,无言又无奈,点头:“当然,喜欢你。”

      少年于是笑起来,露出可爱的虎牙:“我喜欢你,所以我要和你在一起。”

      对少年人来说,喜欢是比天大的事。

      从前牧颖调笑他为什么不谈恋爱,是不是害怕负责,南驰仔细想过,回他:“也算害怕吧,但不是怕负责,是觉得麻烦。我喜欢我的生活方式,不准备改变,而它并不适合发展恋爱关系,用睫毛想都知道后续会怎么发展,我还没有遇见明知结局还想要牵他手的他想要过漂亮恣意的人生可是牧颖颖呀,现在居然有人同我说,他知道一切,还要与我蹉跎。

      他想要过漂亮恣意的人生。

      可是牧颖颖呀,现在居然有人同我说,他知道一切,还要与我错过。

      南驰被少年注视许久,林樾舟看似泰然眼睛深处却闪着紧张与期待。他在对方的眼神中节节败退,最终笑了,倾身轻轻吻了少年:“那么现在我归你了。”

      如果是你,我愿意蹉跎。

      我喜欢一个人,渴望携手与共,直到喜欢被彻底磨平,所有回忆尽数褪色,相看两厌怨怼难消,再分离。我愿意。

      他们与对方互为约定,然后各自奔赴想要的前路。

      林樾舟持续训练,大大小小的比赛报名不断,名次稳步前行,逐步迈进第一梯队,在各大赛事中崭露头角。

      取得资格后,他从国内的比赛开始,半年内跑遍北京TNF100、香港HK100、贵环雷公山、新疆戈壁长征。在专业赛事之外,也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一道环游,用脚步丈量士地感受山野间肆意的风。

      南驰依然在体验人生。去南极后有段时间沉迷地理考察,相继跟着考察组前往塔克拉玛干、冰岛、坦桑尼亚。人可爱活泼,肯学又聪明,队里的大佬们都喜欢这位蹦蹦跳跳的小年轻。因为照片拍得好又会剪视频,机缘巧合甚至做了一段时间地理杂志社的视频编辑,运营账号那段时间粉丝数唯唯涨,后来交接工作被编辑部再三挽留。

      信号通畅的时候两人聊天、通话、视频讲各自遇到的趣事与接下来的安排,给对方看自己这方天幕的星星。

      没信号的时候就当真没辙,一切分享的欲望在长久的拖延之后都会消散如无形,更何况如此时间与地理的阻隔。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甘心只能在手机里见到对方听到对方的声音呢。

      可相处的时间更难协调。两人的行程都相当繁忙,经常是一个能抽出空来,另一个却被手上的事拖着抽不开身,为数不多的见面也总是显得匆匆。

      那时林樾舟尚且年少,对爱有着理想到近乎天真的信仰,认为只要足够喜欢,没有翻不过去的山。

      他还不明白过于喜欢与执着也是锁链,足以圈成困住自我的囚笼有一次视频,南驰脸上贴了块创可贴被问只说是玩溪降不小心摔的,过了两个月见面时不小心露了馅,那次摔得严重,没骨折但也好不到哪去,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爬起来。

      林樾舟当下气得不轻,想质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话出口之前先明白了原因,因为没用。

      那段时间他刚拿了赞助,被邀请参加川藏线长跑,从成都启程一路进拉萨,行程将近两个月一直在路上,沿途风景漂亮极了,休息时照片给南驰发了一堆,对方全无异常,还能发回给他自己这边的风景照。

      他那时不知道南驰受了伤,后来知道了,担忧于气愤只持续了一段时间,转化为懊恼与深重的无力。

      就算当下他知道,立即退出准备返程,取护照,办签证,再去往南驰身边,时间也已经过去很久,那时对方都在准备前往下一程了。

      南驰知道如此,所以没有告诉他可这份不告诉却无法让人坦然接受青年摸摸他的头拥抱他,告诉他没关系的。

      然而他们都知道,并不是真的没关系但他最终没能把“你受伤要告诉我”说出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呢。

      距离阻隔了爱的传递,让力所不及的担忧与关切显得如此无力。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林樾舟身上。

      林樾舟报名参加摩洛哥的赛事时南驰很是心忧,委婉表达过对风险系数的担忧,几次告诉他年纪还小,不用急于一时,可以在寻常赛事里积累更多经验后再做打算。可是作为林樾舟参加的第一场世界大赛,他并不愿轻易放弃,既然他想要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这一步迟早都是要迈出去的,他急于迈过横亘在两人之间六年的岁月,与此同时,更向往去经历不同的风景。

      少年人急切地想要长大,想要去往远方两人几次聊到这个话题都不甚愉快,也就揭过
      去不再聊。

      后来再发生类似的事,他们默契地不再同对方提及也不再追问,通话逐渐变成报喜不报忧的例行问候。

      能够见面的话,一个拥抱和关切的眼神就能好好说过,如果在对方怀里,软声撒个娇就能重新聊开,交换彼此想法,及时安抚,真诚倾诉,将真正的心意传达。

      如果,只是如果。

      几乎每次见面两人身上都会带新的伤,新新旧旧,深深浅浅,都是对方不曾参与的痕迹。南驰皮肤白,伤痕留在身上格外显眼他自己不甚在意,却一道又一道,在林樾舟心头堆积成负累千钧。

      他有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宣泄心头思念与苦楚,一遍又一遍反复浏览南驰的动态。

      青年的动态更得很勤,不怎么写文字,主页非常非常多照片,自拍,他拍,人物,风景,单人,伙伴,作为他当下生活的记录。几乎所有的照片中,南驰都鲜活得如同一团火,浑身上下都透着旺盛的生命力,哪怕用灰白的冷调面无表情地装酷,依然掩不住那双闪着光的眼睛。

      他从不删动态,这个人永远往前走,绝不回头看。始终兴致盎然追寻着未涉足的道路与当年初见时海上惊鸿一瞥毫无二致。

      南驰有向往的道路,有追寻的资本,更有志同道合的同伴,人生路上有他无他,似乎都无甚分别。

      或许还是有区别的,如果没有他,也许南驰会过着更加自由无羁的人生吧!

      这个念头一旦萌发便无法铲除,蔓生枝网,纠结缠绕心脏,每为南驰跳动一次,欢喜之余,便再附加一次幽晦的疼痛。

      南驰喜欢自己吗?答案毋庸置疑,当然是喜欢的,甚至可能是最喜欢的,可是这份喜欢和他对广袤天地的憧憬比起来,究竟能有几分呢?

      假如有一天要南驰在他和世界之间做抉择,南驰大概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而他呢,他又是否甘愿为了南驰舍弃自己的道路?

      他不愿意他们是相同的人,所以相互赞赏吸引,所以谁都不会为了对方妥协自己的憧憬。

      可是明白并不意味着能够释怀。独占欲不讲道理,想要你看着我,一直看着我,只看着我,在所有选项里,永远都会优先选择我。

      人类是贪婪的动物,永远不满足于眼前已经得到的。在念念不忘的三年,他想要见到这个人,哪怕只一眼;再次相遇之后,他想要他的喜欢,等到得到了切实的在意,他还想与这个人在一起;而终于在一起,他又希望自己胜过一切,是最高优先级。

      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可他分明从一开始,就知晓会面对怎样的一切,也接受如此的一切。因为与眼下所要承受的痛苦比起来,他更无法接受与对方分离。

      欲望无法宣泄,也不得消减,只能元自掩藏。

      他只能忍受,在对南驰日日年年的期许等待中,忍过寒来暑往,思念成狂。等待南驰所说的时间与距离将一切喜欢消磨,痛到不得不把手放开。

      他们维持着某种脆弱的虚假平衡,等着大厦倾覆的那天。

      林樾舟参与横跨亚欧大陆那次,从北京到莫斯科,沿着号称最美列车线路的K3轨道一
      路前行,游赏山脉、草原、海一样的湖泊与壮美的雪原,计划时长大半年。

      规划好行程后他跟南驰通过气,算好大致的时长,约定结束后见面,甚至约定好了旅行的地点。

      行程开始一个月后,林樾舟意外受伤,在跟医生和团队反复沟通后决定放弃接下来的行
      程回国却联系不上南驰了。

      一开始他只是失落,对方大概又去了某些人迹罕至的偏远之地。时间一长,担心盖过失
      落,南驰向来有分寸,如果可能失联会提前告知,就算突然失去联系也会尽快给他回话
      从不消失这样久。

      直到这个时候林樾舟才意识到两人交往几年,他居然没有对方任何朋友的联系方式,从某种层面说,如果他们突然分开,对两人的日常生活不会有丝毫影响,因为他们原本就没有太多的牵扯,不曾真正涉足对方的生活。身边知道他在恋爱的朋友们也并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谁,对他们而言,南驰只是一个活在话语中的人物。

      像是住酒店的旅人,只在这里暂时歇脚看似信任亲近,但等到他重新启程,不会留下
      任何痕迹。

      他慌忙从南驰的社交账号中找与他互动较多的ID,私信询问是否了解青年近况,大多数人并不回应,仅有的几个也回复不清楚,有段时间没见他活动了,还有人问他是谁。他是谁?林樾舟手放在键盘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写道[朋友]。

      只是朋友。

      林樾舟没了办法,只能等。一如这几年他从来无法把握南驰,他只能等,等他来或者不来。

      直到在国际新闻上看见南驰的脸。

      最近在国际上争议不断的两国纷争日日在新闻上演,早已上升为武装冲突,保守估计死亡人数已破万,数以百万的无辜民众流离失所。青年站在临时搭建的救助站前,身后受伤的民众正接受救治,镜头所及处处俱是战火痕迹。他握着话筒播报前线战况,整个人情绪还算稳定,神情却从未有过的肃穆。

      时间过去了太久,再加上本能回避,林樾舟已经记不清当下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可那种骇然不动弹单位恐惧刻在他的骨子里,身体远记得头皮炸开手脚发抖的瞬间,以至于数年后再见南驰,肢体依然本能叫嚣抗拒。

      他僵在原地不知有多久,终于恢复行动能力后慌忙给南驰打电话,意料之中无法接
      通,再打,中断,再打,再中断。那晚他一夜无眠,守在电视机前反复观看报道,手机上不断搜索相关情况。

      那段时间林樾舟对相关信息的关注几乎疯魔。南驰后来又出现过几次,不管现场还是
      人的状况看着都越发不好,隔着镜头与屏幕看得林樾舟心惊胆战,夜不成眠。

      他本就受着伤还没好,近来赛事表现也不尽人意,与南驰的关系好像已经走到悬崖边上,只待最后一阵风,再加上眼前重击,情绪累积到极点,身心都已经到了极限。

      联系上南驰已经是又一个月后。青年给他打电话,竭力做出的轻松语调里透着不易察
      觉的疲累:“抱歉,前段时间不太方便,没能及时回你。比赛跑得怎么样了?”

      以往林樾舟通常会回没关系。他开口,声音几乎是平静:“怎么个不方便,跟我说说吧。”

      电话那头南驰听他语气,不确定地试着喊了声:“樾舟?”

      林樾舟没应。

      沉默像怪兽,吞噬所剩无几的温情。

      片刻后,南驰低声道:“对不起。”

      林樾舟压着的怒火被这三个字彻底点燃他几乎控制不住情绪,用从未对待过南驰的语气冷然道:“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没告诉我,还是对不起刚刚想把一切瞒过去?”嗓音无法控制地发抖。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这段时日太过难捱,他禁不住把所有可能性在脑海中反复排演,最开始的惊怒过去之后,他一遍遍祈求南驰能平安,只要他平安,只要他能完好地回来,续自由人生,只要……只要他无有欺瞒。

      已经相隔遥遥距离,若再不能坦诚信任往后的道路要怎么走下去?

      他接受他怕他担心所以不提前告知,只要他最后能坦诚相告,可是青年闭口不言,轻飘
      飘试图将一切揭过。

      “南驰,你把我当什么?”

      所谓的伴侣,是共同抗击世界的战友,是在一切浮华与劫难落幕后,最后想要牵的手我们难道不应该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吗?

      你是我念念不能忘的理想,是我的梦境与憧憬,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想要你过最好的人生,你自有你的广阔天地,没有我参与。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要跟我一起往前走?”

      不是各走各路,只享受对方带来的快乐而是携手同行,无论喜悦还是灾祸都共同面对,这样的一起走。

      你有想过吗?

      如果我们在一起对你而言只是负累,如果喜欢你最终要让我患得患失、畏缩不前,变得不像我自己,那么——

      “分开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辛苦大家找找我的错别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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