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南书》陆拾欢

5、莫晚

　　木青禾和莫晚分别于夜郎，之前莫晚和自己提起过幽州几个地方，兴许能在哪儿见着人。
　　木青禾刚出将军府大门，站在大街上想着该往哪个方向去，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姐姐，要坐牛车吗？我的牛车便宜又实惠一定能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循声望去将军府一旁的石狮子后停着一辆牛车，青灰色的水牛摇着尾巴驱赶着蚊虫看着很温顺，牛车坐着一个小女孩，约莫十来岁，梳着两个小辫更显机灵可爱，听这小姑娘的话看来是专门在这里等木青禾了。
　　“那有劳小妹妹了”木青禾也不客气，径直过去坐在牛车后头。刚走近那小姑娘看清了木青禾，吓得睁大了眼睛，“你，你……脖子”。木青禾不解，摸了摸脖颈边摸到经脉时感觉那经脉像是一根粗绳子缠在脖子上，毒又见深了，自己看不见不知道是个怎么可怖的样子。木青禾勉强笑了笑，“这可怕的样子吓着你了？”。
　　那小姑娘怔住了一会儿，好像突然记起来自己干什么来了，左右张望了几下，伸头靠近木青禾，“干娘叫我接你，她在城东等着你呢”。“她还好？为何……”，木青禾正要问一问先前为何避而不见却被小姑娘打断了，“这些事你见了她再问她吧”。
　　“好，那请你带路了”，木青禾觉得自己似乎手脚迟缓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毒又深了一些，再多疑问也没有比解毒重要了。牛车急匆匆驶过幽州大街，小姑娘扯着藤条在空中抽响尖锐的声音，牛听到声音受惊加快了脚步。牛车上有几件破旧的道袍，木青禾扯了一件遮住自己免得再有人被吓到。
　　“不知道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又怎么与莫晚姑姑相识？”木青禾问，“我叫竹苓，竹苓子的竹苓，我无父无母自小跟着要饭的一起在大街上要饭，五岁的时候患病，咳喘发热，刚好遇见干娘，她找了草药给我煎服才好了的，她见我年幼无亲又把我安置在城东的长风观”小姑娘一面赶牛车一面回答到。“莫晚姑姑确实妙手仁心”木青禾听了点了点头。莫晚虽看着冷淡，确实有医家慈心。
　　几个时辰后，牛车停在了城东的长风观后门，竹苓将牛栓在古柳下，又急忙来扶木青禾下车。竹苓扶着木青禾到了一间屋子，而莫晚正在房中煎药。“正好药也煎好了，竹苓帮我取一只碗来”莫晚受起扇火的扇子，起身坐到一旁的床榻上，“来坐吧，我先替你把脉，好定剂量”，莫晚从容得好像她早已知晓一切一般。
　　木青禾疑惑着坐下，“姑姑像是早就知晓我境遇？”。“将军府的人去客栈找我时我就提前离开了，后来托了个送菜的去将军府打听也就知道了一二”莫晚一边诊脉一边说，“你知道我常年出入江湖却不愿与旁人多接触的，好在那送菜的与将军府的人也算有些交情，将情况打听得也详细。我听他说了你与明珏公主症状，又说那下毒的人是个怪异的老者，便也就对这毒该如何解有了个大概”。
　　莫晚收回诊脉的手，“还好，看着可怖却未到末路。这化血草多见于南越瘴气深林中，我在西河时仔细研究过这毒草，虽然没有亲自采到化血草，却也从当地人手里收过一株，后来依照其毒性摸索出了解毒之法，解毒最重要的一味碧龙砂我正好暗中藏了一两回来。”
　　“我一个束手无策的将死之人自然是只能全听郎中的话了”木青禾收起手，那老者说不会有什么难受之处字却觉得暗暗有些乏力而且血脉隐隐有一股力冲出来。莫晚很少出手医治病人但她的医术见过几次，确实称得上妙手回春，自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药我已经熬好了，你现下喝一碗，一个时辰后再喝半碗，子夜再喝一碗，明日看毒退的情况再酌情增减”莫晚让竹苓按吩咐给木青禾服药。
　　木青禾接过那碗似黑又绿颜色实在怪异气味一言难尽的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我见姑姑先前并不回避那些普通人，倒是达官权贵时时敬而远之，如今又避开将军府的人可是有什么隐情？而且你凡事都有如神兵一般无所不知，行事又是不同寻常人，可有什么隐秘过往不为我知？”这药的味道也更是苦涩怪异不已，木青禾一面狂咽口水让那留在嘴里的药味咽下去，“姑姑不愿说，就当青禾没问就是了”木青禾似乎突然想起此举贸然又补了一句。
　　话音未落，莫晚突然抬眼看着木青禾，木青禾被她严肃的眼神一惊，试探性的叫到：“姑姑？”。
　　莫晚收回视线恢复了往日那波澜不惊的样子，似乎刚刚只是突然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我出生在廪都，幼时家里也算是有几分富贵，也曾进出过达官贵胄之家，后来家里生变孤家寡人飘落江湖便不想追忆往事了，富贵荣华不过一浮云，沾染了倒是会伤身伤神，闲云野鹤淡然一生何其美哉”莫晚站了起来，她的语气哀伤得很，话虽然说得轻松但似乎又欲言又止。
　　木青禾收好东西，“我要出去一趟”。“好啊好啊，你要去哪儿我送你”竹苓高兴得很，像是要出去玩。“我可不是出去玩”木青禾点了点她的头，“我知道，你要去将军府”小姑娘挺起胸脯得意的说。“我以前都是只能在将军府门前过，都没进去过呢，那么漂亮的大门里面也肯定漂亮”。看着小姑娘欣喜的眼神，木青禾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世间的人似乎都有些前尘事不愿被人窥视，木青禾虽然好奇自然也懂得尊重人的道理，莫晚这么说无论真假她都信了。
　　莫晚叹了口气，“解毒的药方我已备下，几日后你稍好了些便可去将军府为公主解毒”，又简单和竹苓交代些就离开了，她站在院子里，天已经黑了，幽州的月亮很明亮，廪都此时应该也是月明星稀。廪都啊，二十年了她第一次决定要回去了，廪都还是以前的样子吗？希望那里的人都忘了自己吧。
　　长云观虽然道人不多但是道风正气，大清早就念经鸣钟，木青禾被吵得在床上翻滚了两下就不得不爬起来，行动利落了许多，木青禾伸手一看确实好了大半，除了些头晕脑胀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原本中毒时没有这样的症状看来是解药药性太强的缘故。
　　屋内的药炉咕噜咕噜的叫着，早早有人将药煎上了，屋内不见人，木青禾正要推开门却不想被一股力拉了过去，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眼瞧着要撞上门外的人，好在那人扶住了自己，“姐姐你起来了啊，干娘让我看你吃药呢”。小姑娘换了件红衣衣裙，梳着双丫髻，十分俏皮灵动叫人看了心生喜爱。
　　“我觉得好差不多了便起来了”。
　　“可还差着远呢，干娘说了这药要吃七次，头一日三次，现在还差四次呢”小姑娘围着木青禾看了看，“今天再吃一次，后天吃一次，然后七日后吃一次，十五日后再一次，这药服药时辰奇怪得很，我都记了半天呢”，小姑娘说着就给木青禾盛药。
　　“辛苦你了，对了，莫晚姑姑呢？”木青禾接过药碗皱着眉一口气喝了。
　　“干娘去城北天狼山了，应该是去采草药了吧”。莫晚一直是去到哪儿都不问旁的事，只寻医问药一心要完善她的药经，那是她父亲的遗志也是她在世间唯一的追求。“这是干娘留给你的”小姑娘又拿出一张纸条和一个小盒子。
　　木青禾接过来先是看了张条，密密麻麻的字，虽然能勉强认全，可是看着像药方，她看了好大一会儿都没能看懂。突然她一拍脑门，自己是晕头了吗看懂它干什么，将军府难道还没有能识方抓药的人吗。盒子里是两个纸包上面写着碧龙砂和海幽冰参，这药名真是一言难尽，奇奇怪怪的毒也必须用奇奇怪怪的药来解吗？
　　到了将军府，很快就有人出来迎接了，“木姑娘果然言而有信”来迎接的人是秦文，他刚刚接了个太医来此时又要出门去寻药，见了木青禾却停住了。秦文看着木青禾移不开眼了，倒不是木青禾好看，而是短短一天木青禾竟好得如此之快，脖子上血脉只略略有青黑，不似先前狰狞恐怖，行动变得利落，气息也稳定多了。
　　“只一日姑娘好了大半，姑娘的朋友当真是神医啊，为何不见人来？”秦文看木青禾身旁的小姑娘也不像是医术高超的人，急切的问道。
　　“她，有事离开幽州了，临走前留下了药方和两位重要的药”木青禾想了想。
　　“哦，快请快请”秦文顾不得旁的，半拉半扯地带着木青禾往后院去。木青禾看到明珏时吃惊的发现明珏她的外表状态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细看之下她手上的血脉向外显现血液流动痕迹明显，看着也惊心。难道是他们有了其他的解毒之法，难怪先前对自己去留不是十分在意。
　　明珏床边坐着一个中年人，身形消瘦却双目有神，看着像是什么官。“公主殿下，莫晚姑姑虽未能前来为您诊病但留了药方，我现下已经带来了”木青禾拿出小盒子。
　　明珏一怔，木青禾突然变得客气让她不知所措，“木姑娘你我先前倾心相交，不必如此客气”，又对着身边的那人说：“杜太医，劳你看看”。
　　杜太医接过药方和那两味药看了很久，走回到明珏身边，“公主，这样用药我从未见过，不敢轻易断言，但是这些药确实对化血草的症状有效”，又问木青禾：“这药方是何人所开啊？我能否一见？”。
　　“莫晚姑姑所开，她有事离开幽州了。”
　　“哦？是个怎样的人呢？我能否有幸听其风采一二呢？”杜太医又问。
　　“姑姑年方三十，是个行走江湖的采药师，对医学一道所知不过日久见深”木青禾觉着怪异，这人怎么听了自己客气的推脱还不依不饶，于是随意编了些回答，毕竟莫晚不愿意让人知道太多。
　　“祖籍何处？形貌如何？”
　　“祖籍宣州，其貌不扬。”木青禾听起莫晚多次说起宣州，想来与宣州有渊源。
　　“杜太医如若药方无误就按方抓药吧，看木姑娘如今神采奕奕想来是神药断不会有错”，杜太医还要追问被明珏打断了。
　　“殿下说得是，臣多心了，只是这其中有几味药珍贵，得请公主拿出府中珍藏”杜太医说到，明珏点了点头，让秦文跟着去抓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