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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审问 ...

  •   紫宸殿威严庄重,地板由整块开采的黑曜石铺就,壁上悬着青铜铸就的鬼首烛台,其态拟先代尊者诛灭的妖魔所作,凄厉诡谲。坐镇殿中的乃是以严刑峻法闻名的元宸仙尊。

      李肃未得通行许可,当场被殿门的禁制掀飞数米远。

      待他被守殿弟子寻回,领入殿中时,两名同门残缺不全的尸体已摆在地上同空气交谈了许久。

      “这两人,你可认得?”玄衣玉冠,负手而立的澜桐仙君直截了当地问道。

      李肃伏在地上,恭敬答道:“禀仙君,认得,是周隶和赵覃。”

      澜桐君道:“且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李肃直起身体,面向元宸道:“弟子惶恐。今日之祸虽由周师兄挑起,罪徒李肃也难辞其咎,恳请仙尊降罪。”

      元宸拧眉,喝道:“请罪之言留着待会讲,先将你所知的,有关这二人之死的情报一一详述,若敢有半点欺瞒,罪加一等。”

      李肃俯身叩拜,唯唯应是,交代到:“周师兄和赵师弟是被杂役纪葑所害。”

      玉螭琉璃盏当头砸下,李肃硬挺着没躲闪,亦不敢运功护体。

      “你说什么?” 开口第一句话就惹得上首赭发金衣的仙尊大怒,李肃素来以为人圆滑自恃,没想到也有今天。“纪葑连引气入体之术也未修习过,如何能虐杀两名灵寂期的修士?荒唐至极!”

      李肃额角被砸得凹下去一块,血流如注。

      澜桐君责备道:“纪葑也是你能直呼其名的?师妹乃元凛尊者门下,同你师父是平辈,于你而言自然是长辈,你当尊称她一句‘纪师叔’,难道落霖君没教过你?”

      李肃连连告罪,不住叩首,嗫嚅道:“罪徒知错,请仙君恕罪。”

      元宸斥道:“知罪就老实交代,休要再胡乱攀咬!”

      李肃不敢再起身,保持伏拜姿势,道:“罪徒确实未曾亲眼见纪师叔行凶杀人,只看到她拧断了周师兄的脚。”

      元宸抬眸示意澜桐查验,玄衣仙君掐诀将周隶的残尸倒立在空中,那右脚腕处果然如李肃所言,像条软趴趴的皮筋一样可随意弯折。

      澜桐君颔首,算是认可了李肃的说法,复又问道:“为何?”

      李肃伏在地板上,思忖这个“为何”,问的到底是哪个。是“为何只看见纪葑拧断周隶的脚”,还是“为何纪葑要拧断周隶的脚”,抑或是“为何纪葑一介未修炼的凡人能拧断周隶堂堂一个金丹期修士的脚。”

      再三掂量,他还是选择回答能让周隶背最大黑锅的问题:“周师兄他寻衅毒打纪师叔在先,我有心阻拦,可师兄戾气极大,修为又远高于我,赵师弟与我只能以巡山要务劝师兄离开。没想到师兄临去时还欲踢踹纪师叔,因此被状似入魔的师叔拧断了脚。事情就是这样,罪徒不敢有半分虚言,至于纪师叔为何突然发狂,罪徒也百思不得其解。”

      澜桐还欲再问,元宸仙尊挥手示意他闭嘴,朝李肃骂道:“避重就轻、东遮西掩的狗东西!你不必再说了,本尊没空听你掰扯一堆没用的话。”

      李肃还欲说些求情的话,被元宸愠怒的目光一横,尽数吞回腹中。

      “师侄,去知会你师尊到灵雎台,准备招魂仪式。”

      玄衣仙君动作凝滞了半秒,然而终究未做出违抗之举,躬身领命后,掐诀收回赵周二人的尸身,踏上断虹离去。

      招魂并非常用手段,最初是从魔域传来的鬼蜮伎俩,当属魔族玩得最溜。

      此术法入门容易,精通却极难,仙门中能做到把正魂招到场的人不超过两位数,元澈仙尊算是其中成功率较高的一位。然而,与死者互动才是关键技术,只是当今的仙门修士尚未参透个中关窍。澜桐亦知自家师尊的水准,心中更倾向于提审李肃等一干目击者,而不是行异族诡术,但碍于师伯不容旁人置疑的性情,他只得妥协赴命。

      元宸仙尊处置起人来十分干脆利落,大手一挥,道:“罪徒李肃,言行无状,妄图欺瞒师长,连同嫌犯纪葑一道,收押至刑殿水牢待审。”

      前番将李肃带进殿中的弟子得令,封了他周身穴位,便要将他拖去刑殿。

      李肃得知要进水牢,还是与炮制命案的纪葑关押在一处,惊恐万分,登时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水牢建在刑殿最深处,无光无风,由一大片坑洞组成,上方悬着铁索。坑洞有深有浅,洞中所蓄的水亦分为有毒和无毒。

      此处算是整个刑殿最干净的地界,因为无论尸骸或是血肉,很快便会溶解在毒液中,连腐烂发臭的机会也没有。

      纪葑的罪名有待商榷,因而她只被缚住双腕,吊在一处无毒的浅水洼上。

      她的邻居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李肃的双腿浸泡在带有轻微腐蚀性的液体中,蛰痛感随着时间的延长愈发明显。

      他尚未苏醒,脸上的血渍干涸成褐色,散发出阵阵酸腐的味道。

      纪葑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看,顺便欣赏了一番李肃的惨状。这个道貌岸然的修士几个时辰前还轻蔑地围观她受辱,嘲弄她是无人教养的野丫头,见到那两个狐朋狗友的尸体时,他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很有趣的吧。

      过了不久,李肃头顶的铁链骤然大动,声响格外明显。

      刑殿巡逻的弟子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即照准响动传来之处挥下长鞭。李肃被封了经脉,无法运功护体,只能如案板上的鱼肉般任人宰割。

      刑殿特制的鞭子布满倒刺,轻易便能划开肌肤、绞烂皮肉,巡逻弟子直打到他不再发出异响才收鞭离去。

      水牢一片漆黑,李肃什么也看不见,苦熬着□□上的折磨,险些咬烂舌头。他心知纪葑就在近旁,此女手段之残忍比妖魔有过之无不及,他还活着,大概是因为纪葑还没打算要他的命,这种不知死亡何时会突然降临的精神折磨一点点消磨着他的意志。

      对正在山间巡防的弟子来说,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况且御下甚严的澜桐仙君突然缺席,他们觉得颇为可喜,无人监管的队伍很快便七嘴八舌地乱谈起来,纷纷猜测起澜桐的去向。

      “肯定是被元澈仙尊唤去了,师祖最仰赖澜桐仙君,怕是又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务,要同我师父商议。”

      “你这想法也太土了,能不能有点儿新意?诶,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你们敢不敢听?”

      “是什么?快说!”众人就喜欢听刺激的,都催着他讲。

      “方才,我神游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断虹的剑气。你们猜,是往哪里去了?”这人偏爱卖关子,非要勾引几下才肯交代。

      众人皆知他本性,都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他才继续讲下去:“咱们巡守的地方靠近宗门最外围,再往下,可就只有那个地方了。”

      杂役院。

      一时间,“懂了吗”,“懂了懂了”的眼神乱飞一片。

      那人看了一圈,没找到周隶的脸,道:“奇怪,周隶这小子什么时候溜掉的?”

      有人答道:“管他呢,有什么相干吗?你继续讲呗。”

      那人眯起眼睛,嘿道:“怎么没相干?他也常往那里钻,你别说没见过。”

      满足地欣赏过对方“吃到瓜了”的表情,他又道:“周隶去那里有什么值得稀奇的?还有一个人,我不说,你们谁也猜不到。”

      “谁?是谁呀?”众人急得搡他,到了兴头上,任谁也摁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于是异口同声地催促道:“快讲!”

      那人被大伙一番众星捧月,极大地满足了虚荣心,悠悠道:“此人的名号,宗门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行此秽事万分隐秘……”

      某快嘴疑道:“既做得万分隐秘,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人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道:“当然是因为,那日他到时,我还没走远。”

      他正卖弄着,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众人却迟迟没给出他想要的起哄声,一张张爬满窥探欲的兴奋脸庞如遭雷击,碎在当场,四周忽然陷入了一种僵冷的安静中。

      “原来是你。”

      温润轻缓的声音在身后的几步之外响起,语气中带着三分了然,七分不以为意。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天元宗掌门首徒落霖仙君一向是朵高不可攀的瑶池仙葩,虽待人接物从容有礼,一言一笑尽显师门长兄的风范,却因其出尘的容貌,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股清冷疏离的气质,让人难以亲近。

      落霖此时本应在玄霄殿处理宗门庶务,却异常地出现在靠近天元宗外围的地界。且不说巡山队伍并未发出示警,宗门布防一切正常,最重要的是,他们刚才谈及的那个地方就在不远处的山腰,而这位品性高洁的宗门首徒之言,简直与亲口承认他曾光临过那处无异!

      那么,他此行为何,众人心中都有了一致的猜测。

      大嘴巴弟子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双膝一软,正欲跪下请罪,可落霖仙君并未多作停留,其剑上邪在主人的驱使下往先前断虹剑主所去的方向飞去,叫他跪了个空。

      落霖走了一时半刻,僵掉的气氛方才死灰复燃。众人皆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大嘴巴见未遭发落,情绪又燃了起来,道:“你们看,我倒要谢谢那女菩萨了。大师兄连发落我都没空,这大白日的,啧啧。”

      年纪最小的一个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不解道:“杂役院何时供了菩萨,怎么从未听师兄们讲过?”

      众人哄笑,一人促狭道:“此‘菩萨’,非彼‘菩萨’,不是用来供的。”

      年轻的那个见他们神色猥琐,低语频频,一时似懂非懂,羞恼道:“你们都知道?可恶,你们去时怎么不带上我一起!”

      一人答道:“又不是吃饭解手,哪有一起的道理?”

      大嘴巴贱嗖嗖道:“小师弟,人多了难免会有龃龉,你且看吧,一会儿断虹与上邪怕是就要对上了。是元澈仙尊的爱徒更胜一筹,还是咱们将来要继承掌门之位的大师兄神威依旧,稍后便见分晓。”

      “呵。”

      上邪剑气倏然而至,断虹却茫茫无处寻,霜姿雪貌的落霖仙君再次猝不及防地闯进众人的视线,他凤眸微眯,笑唇轻展,神色中藏着抹森冷的怒意,左臂搂住一团挣扎不休的物什,仍稳稳立在仙剑之上。

      众人一霎默然后,好奇的目光不断往落霖的怀里钻。

      “口多饶舌,妄议师长,此为一错;巡防粗疏,玩忽职守,是为二错;屡教不改,毫无敬畏,此三错也。”落霖逐条数落众人罪状,嗓音清润温雅,压迫感却十足,“换防过后,全数到刑殿领罚,禁足半月思过。”

      众人见他量刑如此不留情面,皆惊讶于落霖的失常,但思及今日之言委实过于亵渎,又不敢再出言顶撞,只得苦着脸认了罚。

      八卦魁首一日两次吃瘪,格外不忿,本着不看白不看的宗旨,意欲窥伺落霖怀中之人。

      他窥探运极佳,纪葑正扑腾得厉害,一脚蹬上宗门首徒的右肩,借势朝外翻去,一张妖冶昳丽的面孔立时被他所捕捉,落霖无暇顾及旁人目光,右手结印,将怀中人的四肢牢牢锁住,上邪发出锐鸣,转瞬驶离天元宗边界。

      “X的……”大嘴巴喃喃道:“大师兄他妈的是准备打包带回房吃独食吗?”

      众人啐他,阴阳道:“你又看到了?”

      “我就是看见了,那张脸,还能有别人?”大嘴巴嚷嚷个没完,众人嫌他聒噪,抱团将他孤立在一边。

      纪葑的瞳仁已恢复与常人无异的黑色,遍体流转着耀目华光,落霖纯净的灵力在他催动之下,交织出一张金光四射、熠熠生辉的丝网,将纪葑禁锢住,只能老实地贴在白衣仙君的怀中。

      “真恶心。”纪葑讨厌被人抱住,在她的潜意识里,拥抱代表的是索取、是伤害、是肮脏的欲望。

      “嗯。”落霖没有松手的意思,温声道:“嫌犯没有抱怨的权利,师妹,你做事不干净,这是个小小的惩罚。”

      纪葑回呛道:“以师兄的所作所为,也配教导我?”

      “不配也没关系。”落霖将她搂得更紧,道:“师妹,你放走一条杂鱼,是故意让我难办吗?”

      纪葑厌恶地别开脸,道:“滚开。”

      落霖闻言轻笑,抬指拨了下她的耳垂,道:“我不会同你生气的,是师叔得知命案与你有关,下令把你关进水牢里候审。你别怕。”

      纪葑并没有害怕的意思,落霖也不管,径自说道:“我已交代过看管水牢的弟子,他们不会为难于你,师叔若是提审你,也只管装作一概不知。好么?”

      纪葑白他一眼,依旧道:“滚。”

      上邪停了下来。

      白衣仙君挑眉,笑了笑:“好吧师妹,咱们已经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造谣……小纪可听不得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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