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又活了》贺钟声

3、招魂

　　清霄殿的布置风格与其余两殿大相径庭，殿中雕梁画栋，金堆玉砌，重重帘幕皆由万金难求的鲛绡所制，奢贵无比。天井旁落花满地，香气缭绕，可谓人间仙境。

　　“……，师尊，事情就是如此。是否要徒儿先将与案件相关的一应人等提审一番，整理出招魂仪式上要问到的信息。”断虹剑的主人语调冷肃，过分正经的神情与青稚的眉眼对比鲜明，一身玄色衣衫，不饰华贵器物，却另有一段风姿。

　　元澈仙尊横卧在玉榻之上，外裳尽褪，衣襟大敞，墨色长发随意散着，披得满肩满背皆是，他困得泪花汹涌，伸了个懒腰，无所谓道：“那你去吧。招魂仪式所需的物品便让你二师弟去准备。休要太过操劳，看把你忙的，都快长出皱纹了。”言罢，抬起手迅疾地捏了一把徒弟紧绷的面皮，“唔，还好还好，还没长出来呢。”

　　澜桐满脸黑线，伸手去帮师尊理好衣领，道：“师伯让您尽快前往灵雎台，请先起来吧。仪式所需之物，徒儿来时便嘱咐柳师弟去准备了。”

　　元澈由着他动手动脚，笑嘻嘻道：“真的吗？天哪，澜桐仙君真是能干，简直堪称开天辟地第一能人，五湖四海难寻对手，行事如此周全，还这么年轻，果然是人才出少年，天元宗没你不行，清霄殿少了你就得完蛋……”

　　澜桐早已对他夸张的言辞免疫，脸不红心不跳地替师父更衣束发。

　　这是李肃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他在经历了看热闹-逃命-受审-关押-毒打之后，竟然又被专司拷打的刑殿主使从水牢中秘密提到审问室里。

　　四堵石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刑具，炭炉上铜烙烧得滋滋冒响，青蓝色火焰在壁灯中胡乱跳动，室内漂浮着一股陈年的血腥气。

　　李肃被玄铁打造的锁链绑在一条长凳上，凳腿与地板连在一处的设计，能最大程度上限制人犯的挣扎。

　　男人举起一只虫蛹，展示给李肃看。

　　“这是穿髓虫，一旦进入人的身体，就会破蛹而出，啃噬血肉经脉，直到钻开骨头，吸食骨髓。雄虫会寄生在骨巢之中，用铜烙烫烫自己就爬出来了。雌虫吃饱了可是会到处产卵的。”男人将那灰色的小东西递得更近些，在看到李肃恐极的神色后，他勾唇道：“这小玩意儿，单看壳子辨不出雌雄，我是挺好奇的，你想帮我这个忙吗？”

　　李肃本以为挨顿毒打就是极限，没想到这只是他的极限，不是刑殿变态的极限。

　　“哆嗦什么，这就怕了？”男人嗤笑一声，食指挑起瑟瑟发抖的囚犯的下巴，柔声哄劝道：“别怕，倘若你老实回答问题，我是不会对你动刑的；可你要是不好好交代的话，就是在逼我把这间屋子里的‘宝贝’都给你用上一回。”

　　李肃绝望摇头，道：“别，千万别用。我什么都说。”

　　灵雎台统共三层，八面透风，青石板搭建的主坛上，两具残尸居正中，招魂的符文自他们身下延伸而出，铺满整个地面。

　　香烛纸钱摆在第二层，以安抚魂灵为名，权作形式。

　　元澈仙尊立在最下层，左手捏一把土，右手举着招魂幡，仪式开始前先运转起护体功法。场面严肃中透着滑稽，若不是性情严厉的元宸仙尊坐镇一旁，在场的弟子一定会集体偷笑。

　　“噗嗤。”

　　一笑引来四方目光，但纪葑毫不在意，迎着元宸仙尊锐利的眼神，笑得愈发猖狂。她腕上束缚未解，原本被两名弟子压在地上上跪着，后腰贴着脚跟，姿势歪歪扭扭，现下更是不堪，整个人歪倒在一侧，笑得缩成一团，若不是双手绑得紧，定要把地面拍出几个坑来。

　　众弟子皆惊疑不定，目光游移于二人之间，担忧元宸仙尊发怒，一掌将毫无修为的纪葑拍死。

　　连跟她跪在一处的李肃都往外挪了挪，生怕被波及。

　　赭发浓眉的仙尊却并未发作，弹指将纪葑的嘴堵住，示意师弟继续。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工祝招君，背行先些。

　　秦篝齐缕，郑绵络些。

　　招具该备，永啸呼些。”

　　元澈且唱且跳，一把招魂幡舞得猎猎生风。若不是他外貌条件优越，又有宗门尊者的地位衬托，单凭那一套凌乱的步法和没抄全的祝词，去地主家里做法事也骗不到几吊钱。

　　纪葑笑眼望着台上尸体，眸中一丝银光闪过。

　　元澈围着祭坛跳了三圈，台上的符文才开始扭动，风声渐紧，显现出魂魄即将归来的前兆。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随着最后一句祝词落地，祭坛上方天色遽然变暗，浓云遮罩下，一条缝隙浮现在众人眼前。片刻安宁后，四只手争先恐后地扒开裂缝，两团黑气飞将出来，无头苍蝇般乱撞。

　　一名弟子被上方景象吓破了胆，发出惊呼，黑气就像闻到了腐肉的秃鹫，迅速朝他口中撞去。

　　元宸仙尊立即启动防御阵法，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黑气打回祭坛之上，那名弟子险些丢了性命，魂飞魄散地倒在地上喘息，拔剑在侧的澜桐仙君命人将他带离现场，运功护体后缓步朝祭坛靠近。

　　他递给元澈仙尊两块玉牌，道：“这就是二人生前留下魂魄印记的名牌，该如何使用，请师尊示下。”

　　元澈双手不闲，下巴一抬，道：“丢在他们自个身上就行了。千万注意避让，别被黑气沾了身，不然会倒霉的。”

　　澜桐很想问他是怎么知道沾上会倒霉的，但考虑到场合，玄衣仙君终是没问出口，只回道：“是。”

　　两枚玉牌精准落在各自主人的身上，黑气闻着味儿就找到了曾今的住所，盘亘在上方，化出虚像。

　　正魂到场，元澈这厢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成不成，就听天由命吧，反正怪不到他身上去。

　　元宸见他一副卸下重担的模样，拧眉不满道：“师弟，亡魂已至，为何迟迟不行问讯？”

　　躺倒的纪葑闻言，乐得在地上左右翻滚，再次引来无数目光。

　　元宸掐诀收回禁言，道：“纪师侄，别忘了你还是嫌犯身份，何故作此癫狂之状？”

　　没了禁制，纪葑笑了个畅快，“哈哈哈哈”的欢快声响在整个场地回荡，引得数名弟子也捂嘴窃笑起来。

　　她道：“好好好，我替他告诉你原因。”纪葑手肘撑着地面坐起身来，一本正经地答道：“当然是因为他不会啊。”

　　李肃清晰地看见，元宸仙尊额角的青筋重重抽动了一下。

　　“你是怎么知道的？”李肃难得主动一回，被连番恫吓，他洗脱冤屈的欲望达到了顶峰，甚至压倒了他对纪葑的恐惧，“难不成你对这魔族诡术了解颇深？”

　　纪葑丢了个大白眼，不答反问道：“轮得到你来质问我吗？”

　　元宸仙尊把拳头捏得咔吧响，咬牙切齿道：“回答他。”

　　“行行行。”纪葑毫无诚意道：“我凭直觉猜的。招魂仪式么，不太懂。”

　　看似有问必答，实则全是废话。

　　从台上到台下，从元澈到李肃，没有人不为她的大胆感到震撼。

　　元宸拳头上的灵气霎时暴涨，看着仿佛他怒气的实体，众人都以为纪葑马上就要死在仙尊拳下，在心里默默给她点了根蜡。

　　然而，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后，纪葑依旧安然无恙地坐在原地，甚至还抬起手搔了搔下巴。

　　唯一不同的时，她和李肃中间多了个两米深的大洞。

　　元宸仙尊的火气都要把自己的头发烧着了，他在心里劝慰自己：不能弄死她，她名义上还是元凛的徒弟；再说她只是嫌疑人，尚未定罪；也许她只是年幼淘气，并非有意顶撞师长，罪不至死……

　　纪葑可管他怎么想，话又快嘴又欠，不嫌事大地朝坑里望了一眼，调侃道：“好大啊，放三个人都不嫌挤。”

　　元宸仙尊深吸一口气，眼一闭，随手指出个弟子，道：“去，给她一巴掌。”

　　纪葑运势极佳，还没吃到巴掌，灵雎台上便传来异动。

　　那名被指到的弟子胆量也不大，害怕祸临己身，光速退至元宸尊者身后。

　　原来元澈师徒二人一直没放弃尝试与鬼魂交流。两人连比带划，无效；灵力传音，无效；点烛烧纸，无效……

　　多番无用功下来，两人身心俱疲，打算歇一歇。不知怎的，两只鬼魂突然间对上了眼，随即同时发起狂来。连掐带打，凶相毕露。

　　元宸见状立即飞身上前，掐诀结印，将大打出手的鬼魂囚在主坛的方寸之地。

　　情况稍定后，他压低声音朝师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元澈懵然，他手里的土都惊掉了。

　　澜桐横剑护在他身前，替师尊答道：“弟子查验过二人的尸体，致命的伤都是由他们对方的武器造成，横死之人的魂魄怨气大，想来是互相认出了对方的气息，才打起来的。”

　　元宸仙尊道：“先前在殿上怎未听你提起此事？”

　　澜桐道：“伤有蹊跷，弟子一时不敢确定。”

　　元宸疑道：“何处蹊跷？”

　　未等澜桐细细解说，两鬼已冲破禁制，撕打得愈发激烈，连累上方的天都黑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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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纪一边被笑鼠，一边还要暗搓搓干坏事，真是太辛苦啦。抱抱小纪~
元澈就是看着呆，实际上也很呆。我作证他是凭美貌上位的（没有。
玩魂魄还得是魔族来，这是人家那儿的特色嘛！魔族小孩玩起这个来都不用教的。修仙的……没有针对元澈大漂亮的意思，就别凑这个热闹了
暴躁男元宸其实长的还挺好看的，可惜他的脾气……额，就是会让人忽略一些美好的容貌，嗯，点蜡。（PS：他的发色是天生的，赭色，类似于砖红？才不是被气红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