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蛊师要和富二代跑出山》白日梦0310

68、没有对错的选择

　　李江燃找到病房的时候，只有齐敏意站在门口，双手捧着脸，背对着身后的病房门，好像不敢往里挪动目光那样。

　　他张望着看过一圈走廊前后，都没找到齐昀舒的身影。李江燃镇定下心绪走上前，同门口的人恭敬的打过一声招呼。

　　“姑姑，”他一向跟着齐昀舒叫：“齐昀舒呢？”
　　“小舒.......”齐敏意抬眼起来，有些发懵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他带着双双进楼梯间了。”

　　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指示着另一个方向尽头的那扇门，李江燃隔着病房门向着里头看过两眼，萧誉站在床边，周围围着几个医生护士，床上的人插着呼吸管，面色比起前些日子来说更泛出一种不正常的黄。

　　“我过去看看，”他犹豫一下，蹲身下去同她继续说话：“您别担心，医生都在这里。”

　　他向着走廊尽头走去，隔着那扇厚厚的门，还未推开就已经能清晰的听见里头女孩崩溃的尖锐的声音。李江燃犹豫一瞬，最后还是探身往里走去。

　　“因为要瞒着我.......所以才不给姥姥治病的吗？”
　　“我已经工作了，我不需要他们养我，也不需要给我留什么房子车子，家里那些钱拿来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吗，为什么不给她治........”

　　女孩濒临流泪的边缘，控制不住变大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她披散着头发，衣服皱皱巴巴，一边来回踱步一边焦虑的抓着发根，面对骤然得知的噩耗感到彷徨无措，与被父母欺骗的愤怒同时侵占着她的思绪，尚且年轻的人无法控制情绪的剧烈波动，她面对着齐昀舒，再无此前明媚活泼的笑颜。

　　“如果当时就开始治病，可能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什么.......”
　　“双双，你应该知道他们的选择是因为什么。”

　　齐昀舒靠着她对面的墙壁，整个人显得有些无奈，见李江燃来不仅没能松口气，反而皱起眉来，同他淡淡摇了摇头，示意他出门去。他站直了身，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舒奶奶现在的病情，即使化疗能延续一段时间她的生命，带来的痛苦也远远超过它带来的收益，你.........”
　　“可她现在治不治都那么痛苦，那为什么不可以是因为治病？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一点一点死掉吗？”

　　齐昀舒被骤然打断，面上仍然没有任何不悦。他知道萧婧双现在的精神心情并不适合同她讲道理谈心，没经历过的人也很难在一时半会儿的时间里理解有关于两个截然不同选择背后的含义。“活着”对她来说就是唯一用来衡量是否正确的标准。

　　女孩叉着腰，嘴里仍然喃喃自语着什么。齐昀舒仍然想要再多说几句劝谏的话，却被上前一步的李江燃默不作声挡在身后。

　　他没有回头，同萧婧双隔着一步的距离，然后默默递上一张纸巾。

　　“眼泪要掉了。”他指了指她通红的，包着泪的眼睛：“先擦擦吧。”

　　李江燃的出现短暂拉回些许萧婧双的神志，或许是因为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狼狈的一面，她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沉默许久之后长长的，重重的缓出一口气来。

　　楼梯间里安静，李江燃横在两人之间，在感受到女孩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些许后才侧身回到齐昀舒身边。

　　在齐昀舒在看见那条隐约预兆着噩耗的朋友圈到收到齐敏意发来的求助信息，前后大概没超过五分钟。他忘了当时尚未挂断的电话，心里的不安在看见那个象征着祈祷的表情符号时就已经席卷全身，楞在窗口好半天没有任何动作，是电话里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呼喊将他强行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

　　齐昀舒愣愣的抬头，这才发觉，外头吹进来的冷风不知何时已经吹红了他的眼角。

　　“我要去一趟医院。”
　　“舒奶奶病发送医，双双知道她得病的事，现在情绪很崩溃。姑姑想让我......让我去安抚一下。”
　　“你在家里等我，我开车送你去。”

　　听筒对面陡然传出一阵响动，混杂不清的人声里传来几句李江燃的名字，他听见那边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还有背景里头开门关门的动静，在顾醒山的声音从里传出后出声叫停了他的动作。

　　“我自己去，你不用来送我。”
　　“工作室到这儿再到医院，浪费时间。你熬夜了这么久，不要这样。”

　　李江燃的手握在最后一个门把手上，只需要用力往外一推就能彻底出了工作室的大门。停车场就在不远处，他的车摆在靠外的位置，哪怕只是站在这里也能隐约看清一个顶部。顾醒山察觉不对，拿着手机已经走到他身边，用口型问他怎么回事。

　　他没有应答，只是放下已经挂断的电话。李江燃靠近门的手悬空片刻，最后还是一把推开出了门去。

　　顾醒山见势不对，放下手里的纸笔跑上前，将他拦在身前。

　　“你要去哪儿？”他皱起眉头：“你这样子能开车？疲劳驾驶出车祸谁负责？”
　　“.......我打车去。”
　　“给我站住。”

　　顾醒山拖拽着人重新进到工作室里，自己往办公室里走去。再出来时已经多穿上件外套，他拿着车钥匙，把顺手带出来的衣服劈头盖脸扔进李江燃怀里。

　　“马上就二十三岁的成年人，做事要过脑子。”

　　一直到上楼之前，李江燃的心情其实也没比眼前的人平和多少，看起来甚至更显得混乱许多。长时间的睡眠不足让他一时半会儿转不过脑筋，又一次回绝加重他身心的疲惫，发散开来的思维带着他越来越向着受控的范围逐渐偏离，胡思乱想带来一股无名的火，电梯里的拥挤和嘈杂更加让人心烦意乱，一直到又一次回到那层熟悉的住院处，李江燃其实一直都憋着一股劲儿，即使他知道自己来了这里多半也是无济于事，即使他知道齐昀舒一个人能处理好所有的事。他站定在已经关闭的电梯门口，拐个弯的距离就要到第一次来时的那个走廊。

　　被他拿走的行李箱轮好像还在地上打转，那时候他放开了手，随着他的安排就那样听话的离开。他不断的靠近，不断被远离，不断被推开，那么多次相同的后果都没能动摇过一次他要留在他身边的决心。

　　这次也一样。

　　即使他比谁都清楚，或许自己来了这里也至多不过是沉默着站在他的身边，听着他同家人言语往来，跟着他帮忙来回穿梭在楼层里办理手续。

　　作为一个只与他有关的，完完全全的局外人，李江燃坚持如此的原因则更为简单。

　　他只是不希望他一个人而已。

　　他能感觉到，齐昀舒对这一切，对这些人，在意的程度其实远超他表面上那样轻描淡写。敏感赋予他超乎寻常的感知善意恩典的能力，将自己收到的一点点发挥余力扩散开来，在当下以同样的方式回馈出去。即使齐敏意同他的往来或许在常人眼里并不频繁，逢年过节的一顿饭好像也不过只是人际交往之间常用的客气的方式。但在他眼里，齐敏意对他的好都并非理所应当。可能是父亲曾经离开之后姑姑特意留下来陪伴在他身边的那段时间让如今已经长大的他学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所以想要坚持着尽自己全部所能帮助她。

　　医院里人来人往，每一个守候在床边门外的人都或多或少同这里有着一条生命的联系，伤心流泪，开怀释然，总有情绪归属于身边同行的那个人。李江燃跑了这么多回医院，每一次不过都只是路过。他路过急诊，路过挂号处，路过住院部，路过大厅里正在弹奏钢琴的志愿者，在无数次擦肩而过里无意中见证过那么多眼泪和崩溃，越发觉得有一个人同行对于这里那些落单的人而言有多么重要。

　　他就抱着这样执拗的想法，在两眼一抹黑的时候挨着挨着找遍了科室对应的所有住院病房，好在最后也不算白费力一场。

　　原本的那点怨念和无名火在推开楼梯间半扇大门时随着吱呀一声响，如同魔术一样骤然消失。他看着身边的人，最后只剩下一切仓惶退散后独独留下的几分心疼。

　　“整理好就先回去看看你姥姥，医生们都在那里，现在只有他们能给你选择的余地。”

　　萧婧双在话落后不久推门离开，巴掌大的地方只剩下两人。齐昀舒终于松懈下来，他重新靠回身后的白墙，叹出一口气后抬眼看他。

　　“自己开车来的？”他的眼神落在他眼下明显的黑眼圈上：“吃饭了吗？”
　　“小顾哥送我过来的。”

　　李江燃默默回避后半句话，最近这段时间昼夜颠倒，没几顿饮食正常，大多数时候饿了也不过是就着便利店里的东西随随便便搪塞过去，有时蹭着顾醒山吃点官商霖送来的吃食，一整个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刚要拉着人出去回到病房前，齐昀舒扣住他的手，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先让萧婧双听听医生说的吧，我过去，她只会想到刚刚我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放弃治疗的决定做出原本也不干齐昀舒什么事，全是萧誉作为舒庭怡唯一的孩子，参照医生的话权衡考量后的最后选择。若非全无余地，谁愿意连尝试都不做直接放弃。李江燃和齐昀舒明白这个选择的含金量，在出院那一天，他转身离开病房，亲眼看见背对着病床正削着苹果的萧誉，眼睛上早已起了雾，却没有眼泪落出。

　　人是最复杂的个体，情感的丰沛让这个种群无法如同其他原始的生物一样直面最正常的生命循环。李江燃深知自己如果面临今天这种情况，只会同萧婧双做出同样的反应。他无法像齐昀舒一样劝她同父母一样看淡些生死选择放弃，递出那张纸叫她离开，已经是他出现在这里唯一能做的事。

　　“就算再怎么劝，她也不可能放弃。”他回到他面前，看着那只收回的手，心里与萧婧双同样煎熬：“换做是我，我也不可能真的能翻过心里那道坎，用任何理由说服自己看着他们离开。”
　　“我知道这很难，但人总归要认清现实，对自己，对病人都好。”

　　同样的分歧在很久之前就出现过，这一回，李江燃也依旧选择了同样的办法，那就是回避。人不可能有绝对的感同身受，不同的立场和选择立足在不同的角度，他知道齐昀舒有支撑自己的理由，也明白他其实并不是看起来那样果决，那段自己不知道的过去里藏着太多他的纠结，他未曾亲身体验过，所以保持沉默。

　　两人躲在门后半晌，直到楼上走下几个过路人，是齐昀舒先反应过来，他伸手摸了摸衣兜，那盒留了很久的烟在今天必定破格超出用量。他看一眼触手可及的铁门，最后只是带着身边的人向着楼下走去，伸手拍掉落在他肩头的墙灰。

　　“太闷了，这里。”
　　“出去透透气吧，我也得清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