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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福德玺赐祸赐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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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闻道的双颊边揉着几缕发丝。
琬理在锦囊袋里一顿掏,拿出了一条麻绳,递与他,道:
“你的头发乱了,不嫌弃的话,这条麻绳给你扎。”
朝闻道先是一愣,但也笑着接过,十分熟稔地束起长发。
琬理看得愣神,这温润如玉的俊俏公子像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绝美画卷般引人注目,在看怕是魂会飘。
朝闻道言:“呜喂,将咱们的福德玺拿出来给琬理姑娘瞧瞧。”
嘘呜喂开心道:“好的!”
嘘呜喂卸下背在肩膀上的斗笠,在里头开心地一顿掏,取出了一块小砚台。
这小砚台没有什么稀奇,反倒是粗劣极了。
像是从哪处乌龟栖身的小池塘底,扒拉开那三俩只小乌龟后,将池底顽石变了种戏法,成了块砚台,便就赶工似地成了块勉强能入眼的毛坯福德玺。
这福德玺这么随意的吗,琬理心里挠着痒痒。
琬理明媚杏眼一眨一眨,小嘴嘟囔不知在胡言些甚。
许是看到琬理兴致不高的样子,嘘呜喂反倒有些蔫了菜,着急忙慌地又掏着斗笠,将散落在里头的一些小碎块找补进了毛坯福德玺的边角处。
朝闻道看出了琬理的小心思,他和声笑道:
“让琬理姑娘见笑了。我们现今的福德十分稀微,只积攒了三十点福德。
这福德玺会随着福德累积的多少而转变形制。如今我家福德玺的形制,不瞒姑娘你,品阶是最下的。”
琬理轻点了点头。
她见过张璟鹤的几枚福德玺,那诚是漂亮。
像是雕龙画凤、花草衔春,颜色多种多样。她见过的就有玄黑和彩釉的。
福德玺象征执掌者的身份,如同人皇的玉玺般。
嘘呜喂拿着福德玺的手竟有些遮遮掩掩的,他小麦色的脸颊晕起羞臊的红气。
他似乎极近憋屈般,扭着脸面,鼓囊着嘴,但也不发一言。
琬理连忙打破尴尬道:“不碍事不碍事。眼下这小土庙得了我这么一个蓬荜生辉的主,还害怕往后没有福德可以累积吗?
大家别丧气!对啦阿朝君,这三十点的福德不多也不寡,也可以做很多事情呀!
对吧?嘿嘿。”
琬理喜笑盈盈。
朝闻道诚实答:“三十点的福德可以支撑这小土庙七日光阴。不过在这七日中,土庙会渐渐瓦解,最终化为春泥。
庙宇难以维持,只有十分需要时我们才住进来。因此呜喂时常捣许多药泥修新的小舍。
一般有受供奉的神仙,各家的福德大约是,一千福德一年。会宽裕很多。”
如此听来也算真实。
人间多兴修庙宇。不过有些庙宇乃至神名随着时间流逝,也渐被腐蚀和遗忘。徒留下春泥一片,似乎那块地方不曾来过任何。
就算是最厉害的神威,没人惦念、无谁敬仰、挥霍福德,最终不过只有被抛之脑后。
琬理道:“诶嘿嘿,一千福德一年啊。那他们不错啊。可阿朝君你是罪仙来的,有三十点也很厉害了。”
朝闻道言:“这三十点福德是呜喂和我攒了三年的。”
琬理咧笑的嘴僵硬在那。
三十点福德三年啊,也,嘶,也行吧!总比没有强。
朝闻道轻拍嘘呜喂肩膀,道:“谢谢呜喂。”
嘘呜喂泄气道:“嗯。”
随即又振奋起来,“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阿兄!”
朝闻道抚了抚嘘呜喂的脑袋,双手接过福德玺,将其放在了神台前的小桌上。
一众遂围在小桌边,或身靠在桌缘、手撑在桌缘,或肚皮顶在桌边、身趴在桌上,一起讨论起关于福德玺和莲花山的事情。
朝闻道言:“福德。福润宏德。神仙受供奉、享朝拜,须有能‘平祸为福’的能力。何谓‘平祸为福’?”
粉娃娃迷糊答:“就是变坏为好。”
琬理道:“要是能力不够,无法真的将坏的变为好的。但也又不甘心让这快要到手的福德从指缝中溜出,这不,啊......”
琬理瞥了眼朝闻道,礼貌浅笑道:“琬理不是诽谤各路神仙大人们的居心。琬理心眼子小,莲花脑袋,就是想计较清楚,免得以后出些疏漏。
阿朝君,这其中会不会滋生出些想动歪脑筋的仙家?平祸为福,变坏为好。
也没说究竟怎样是福,怎样的好。
会不会本就难以计量福和好的,因此衍生出一个差不多得了的福,差不多得了的好?”
琬理转而声量减小,道:“我见过些鬼家妖仙的行事。虽说有些更是简单粗暴。但请仙拜鬼出面的,大概都将事情办成,不过只讲结果,施法的过程会有点小害怕这样子的。”
朝闻道轻笑了笑,道:“平祸为福,变坏为好的标准十分灵活。想必琬理在黎阴时也有所耳闻。
其实鬼妖仙和神仙一样,都有一套大同小异的福德机制。
在座下信众登庙来跪拜请托时,信众尾指端会牵出一条祈愿灵绳依附在神像衣沿处。
所求越多、心事越重,祈愿灵绳缠绕在那者尾指端的圈数越多,越繁琐。信众与神便结交了一份契约。
神在听到座下信众的请托后,需要尽力为信众们全愿。
若愿得全,
祈愿灵绳会从信众和神的两端皆解下。此番,信众和神皆得‘大福牌’,神被称颂‘贤德’,因此‘福德’添三十点;
若愿不得全,
而信众不愿撒手往前的,
则信众的念力会使祈愿灵绳在尾指端越勒越紧,最终绞断自己尾指处的灵魄,渐渐浑噩自身灵识,使自己抓握时来运转、偶得趋吉避祸的能力消失。
信众得‘大祸牌’,神得‘小祸牌’,神被纠葛进‘顽德’,不添‘福德’;
若信众愿意撒手往前的,则祈愿灵绳会绞断神像衣沿一缕丝,将祈愿灵绳交替进神像断衣丝之处,神便会被侵入一厘的心慌,有贬损神力之险。
信众得‘小祸牌’,神得‘大祸牌’,神被报以毁誉,因此‘无德’,减损三十点‘福德’;
而这中间不上不下,祈愿似成非成的情况,实则为信众和神双方的舒服地带。
祈愿灵绳会松垮地勾搭在信众尾指端和神像衣沿之间,宽松却又紧密地拉扯双方的关系逐渐长远。
信众和神皆得‘小福牌’,神被称颂‘美德’,因此‘福德’添十点。这也是大多数神仙积攒福德的来源。”
琬理道:“这‘福’真有意思。听起来像是信众也可对神仙赐福赐祸。”
粉娃娃道:“福祸相依。”
琬理道:“还真是福祸相依。不仅对于信众,也对于神仙。
就算是对于那些成仙早的,积累了好多福德、法力无边的大神仙来说,有这么多福德压身,自然对应的职责也只会更大,那更得兢兢业业些了。
好多双眼睛、好多颗心都在盯着瞧他们呢。不然若是一跌,怕是损失惨重。”
朝闻道点了点头,“琬理姑娘说得是。而这积攒的福德便会被收拢进福德玺中供主神分配驱使。
作为福德玺的胚子也会在福德的养润中变换形制,晋升品阶。”,
又言:“琬理姑娘,神仙殿宇里会有许多仙官一起行事,互作商量。但皆是唯主神之命。”
琬理点头道:“我曾见过黎阴迎香峰内其他洞主的行事。也是和许多殿内副官一起操劳。成事后,所累的福德分配后便是月禄。”
朝闻道轻抬手指,一一扫过面前几位,言:
“琬理姑娘,我这里就只有姑娘你、呜喂,还有这一位小客人。”
琬理连忙摆摆手道:“哎嘿!别跟本啾客气!本啾一人顶一个班子!阿朝君,你就放心吧!”
嘘呜喂道:“阿兄啊,你当真要收下那个话本小灵童?”
朝闻道柔声道:“既然他想留下,那便留下吧。”
粉娃娃轻轻往朝闻道那处嗅了嗅,直喃喃道:“真心,是真心的。”
随即,粉娃娃颠三倒四地扶起身子,道:“我,我要留下。”
琬理道:“那如何称呼你呀?”
粉娃娃有些愣神,它似乎很疲累,呼呼喘着气。
琬理将手撑在他胳肢窝里抱到了身前。
朝闻道言:“他可能在黎阴鬼坊市时做了好些预言,又在今日被卷入黑水之中,难免疲乏。小客人要多做休息才好。”
粉娃娃道:“我记得我娘亲唤我,恕儿。一如一心,恕字。我好像是叫,沈恕。”
琬理嘻嘻道:“沈恕你好!”
*
朝闻道言:“启程莲花山。”
另几人兴高采烈一蹦三尺高,“好耶!”
只见,朝闻道捋起右手衣袖,露出劲瘦的小臂,修长的手指轻揉捻在毛坯砚台上。
转眼间的功夫,那一方潦草至极的干涩墨砚起了湿润。
薄薄一层湿润快速在朝闻道的指腹下越晕越开,渐渐起了一小小水坑。
那小水坑下似有无穷暗涌,正欢快弹动水珠。
琬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小小水珠的光彩。它们犹如清晨莲叶上衔着的朝露收拢了日光,而又剥裂开日辉轨迹的七彩绚丽般神奇好玩。
朝闻道言:“用这砚台中的‘水墨’画制迁移符,小土庙便可以整座搬去莲花山。我和禹极将军是旧相识,我还记得将军家的门牌画法,应当是可以顺利过去。”
琬理三声“哇哇哇”只道不用腿跑就行,和沈恕并排一起给朝闻道鼓掌捧场。
嘘呜喂自然又是一通吹嘘拿下,“我家阿兄长,我家阿兄短,我家阿兄,嘻嘻嘻。”
朝闻道浅浅一笑,不尴不尬,沉溺了进去。
朝闻道轻沾那“墨水”,轻盈翻身上了神台。
他跪身在神台前,伸手在台上画了一大圈星宸符。在西南方位一点,又加入了一个小星。
随之,他熟稔地接过嘘呜喂递来的一张黄符。
朝闻道二指并拢,将黄符缠在指间,指腹裹挟黄符从左眼至右眼处扫过。
他暗黄色的眼中一闪而过明黄色的晶光,里面似升腾起雾凇般的火苗。
他眼眸中蒙蔽的一层薄纱转瞬消失,却又即将重新笼起新的。
只是一瞬,他的视线犀利无比,游刃有余地在那星宸图的西南一角描画着符咒。
稍许光阴过,黄符变成了灰落在了他的青衫上。
朝闻道扬起一抹浅笑,转身而来时,眼里的明黄落暗。
朝闻道柔声言:“一切准备就绪,大家可以上来了。”
大中小一共四只全挤进了方寸大小的坐神台里。
阿朝盘腿而坐,琬理坐进阿朝怀里,嘘呜喂挂在阿朝肩上,沈恕埋在琬理怀中,四个堆在了一起。
嘘呜喂道:“阿兄,你快发动阵法,我要坚持不住啦!”
琬理抬起右手架在阿朝肩上,提着嘘呜喂的后颈,给他使了把力,眼眸却牢牢锁在阿朝脸上,她道:
“阿朝君,琬理不得不说,嘻嘻,你长得真好!就像大雨过后,干净如洗的天空。”
朝闻道也不躲闪,直视琬理闪亮的瞳眸,道:“谢谢。”
言毕,他闭眼道:“呜喂,你可备好!”
嘘呜喂从斗笠里掏出捣好的符灰,撒在众人身上。
朝闻道拈咒,道:“黎阴莲花山禹极将军庙,令达,身往,行!”
金光熠熠,琬理慌张地紧紧拽住了朝闻道,也更加发力提着嘘呜喂的后脖。
嘘呜喂吐出舌头,脖子快被拧断。
恍惚间,琬理感觉头重脚轻,视线也被金光阻挡,只能辨得朝闻道身形大概。
琬理却也没有害怕的情绪,更多的是兴奋和紧张。
只听耳畔传来轻唤一声,“别怕。”接着便是腰肢被更加用力搂住。
琬理另一只手臂团住朝闻道的脑袋,也在他耳边轻唤一声,“别怕!”
虽说嗓音发憷,更像是自我壮胆,但也成了些许功绩。
须臾光阴,金光逝去,眼前一片新鲜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