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挽你，今日闻道》秦温邻

11、福德玺

　　琬理和溜达在林中的嘘呜喂会合后回到了小土庙。

　　朝闻道正在蒲团上闭眼打坐。

　　粉娃娃可爱地靠坐在阿朝腿边，有模有样地也在打坐。

　　听闻窸窸窣窣的声响，朝闻道闻声看来，卸了些担忧。

　　嘘呜喂率先放声，大喊道：“阿兄！阿兄！俺俩回来啦！
　　嘻嘻嘻，阿兄呀，琬理阿姊顺顺利利地拿到了黎阴山君的‘赦免金牌’！咱们可以回北方啦！”

　　朝闻道起身迎来。

　　琬理心里锣鼓喧天。

　　他们一路上奔回这小土庙的过程中，她并未如实将张璟鹤交代的任务告知嘘呜喂。

　　因这嘘呜喂天真烂漫、过于活泼，面对她时叽叽喳喳、咋咋呼呼，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

　　琬理因此没有时机将张璟鹤在她身上埋下的“大雷”告知嘘呜喂，她也挟持着自己的一个小心思——
　　嘘呜喂脚程实属快，耐着他的性子听他高谈阔论可使他的脚程千里奔袭。

　　眼下，琬理得如实说了。

　　她有些心虚。

　　琬理轻拍了拍嘘呜喂的肩膀，脚步轻盈晃到朝闻道身边，面色腆腆，道：
　　“阿朝君，我已经向黎阴山君请辞。”

　　朝闻道目色浅扫过琬理不自然的笑意，温声道：
　　“黎阴山君可曾为难你？”

　　嘘呜喂鼓着嘴，一把将在地上赖皮的粉娃娃扛到了身上呜呜渣渣。

　　嘘呜喂嘀咕道：“哼？他敢为难？”

　　琬理道：“闻道使者，此前我听你说起过，使者与我家莲花山禹极将军是旧相识。”

　　朝闻道平静看着琬理，道：“是的。”

　　琬理笑道：“闻道使者，此去北方山高路远，我近年来虽久居黎阴迎香峰，但也不可就此忘了故乡莲花山。
　　琬理虽已向黎阴山君请辞，但也应有始有终，也当回莲花山一趟，和禹极将军还有伙伴们告别才对。”

　　嘘呜喂有些微忿，长叹道：“啊哈，虽说琬理阿姊所说有理，可是呜喂心中真是迫切阿姊能早日和我们动身去北方。”

　　朝闻道微微一笑，有礼有节，道：
　　“琬理姑娘，你说得对。不仅是你，连同我们，都应该去一趟莲花山。
　　禹极将军地主之谊，我们怎能不倾顾。
　　不过，琬理姑娘，闻道有一事想问姑娘心意。姑娘所言，已经向黎阴山君请辞之意......”

　　朝闻道轻拢衣袖，曳开有些顽皮的头发，接而道：
　　“请辞，那么，黎阴山君可是允了你的辞行？”

　　嘘呜喂登时奔到琬理身侧呜呜渣渣起来，满脸疑惑和惊慌。

　　粉娃娃被嘘呜喂背在肩头，两抹粉红圆团子小腮红晕晕乎乎的，喘不来气。

　　嘘呜喂道：“琬理阿姊已经脱身黎阴了！阿兄，呜喂刚不是和你说过了，琬理阿姊得了黎阴山君的‘赦免金牌’了呀！
　　对不对呀阿姊？
　　琬理阿姊，琬理阿姊，阿姊，你说话呀阿姊，对不对，对的，是吧？”

　　琬理看着嘘呜喂两颗葡萄大眼竟起了霜来，抬眸又见朝闻道安静立在她前处像个苦瓜般。

　　琬理连忙道：“当然了！嘘呜喂，你可得清楚你们请到的是谁来帮忙！是朝、琬、理，朝琬理大人！哼哼！”

　　嘘呜喂破涕而笑，转而开心快乐吹嘘一条龙服务。

　　琬理哼唧道：“不过，黎阴山君确实交代了我一个小任务。这个小任务解决了，咱们，咱们就能动身北方。
　　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很快就能解决的，我，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阿朝君想看一看吗？”

　　嘘呜喂道：“咦？小任务？诶嘿，阿姊的任务就是我们的任务呀！”

　　于是乎两个小人在朝闻道使者跟前进行了一场“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娃娃坐飞鸡”的小剧场。

　　琬理道：“嘘呜喂大人更是厉害呀！”

　　嘘呜喂道：“哪里哪里，嘻嘻。阿兄最厉害！”

　　琬理道：“那是那是，闻道使者最厉害了！”

　　朝闻道言：“琬理，呜喂。”

　　二人蓦地回魂站好。

　　朝闻道轻笑了笑，道：“都依你们。琬理姑娘，黎阴山君交代的小任务是什么？”

　　琬理有种搬了石头又砸了脚之感。

　　她原本想在朝闻道这讨个鲜亮活法，没想到她刚走没两步，后脚跟便被张璟鹤绊了。

　　眼下她是摔进了泥地，朝闻道不知会如何抉择。

　　会不会就将她，抛了？

　　琬理道：“闻道使者，......”

　　话音未落，朝闻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如和风拂面而来，将琬理心中那点如无根浮萍般的踌躇慌张一扫而空。

　　朝闻道言：“琬理姑娘，我想，不仅是姑娘你，就是呜喂和我，还有这位小客人都会认同一件事。那就是黎阴山君是个极厉害的主。
　　他不仅统辖黎阴鬼坊市，坐镇迎香群峰，将七窍宝地之一的迎香管理得井井有条。身处这地界的百姓黎民也都纷纷敬拜山君。
　　这么个厉害的角色怎会不知琬理姑娘日后要栖身何处，又怎会放任姑娘随意离开，拿捏是非？
　　因此，无论黎阴山君发派给琬理姑娘你什么任务，是大是小，是难是易，都不仅仅是核验姑娘你一人的。这其中，也将我们所有，折算了进去。
　　琬理姑娘，你但说无妨，无论好坏，呜喂和我都会帮你。你瞧。”

　　朝闻道轻轻摊开手掌，琬理这才发现朝闻道的掌心无纹，青白如雪。

　　他似要攀扯一个笑话逗逗琬理，可惜效果不甚良好，却演绎得悲情了些。

　　朝闻道言：“咱们如今也算是同坐一条蚂蚱上的小船了。”

　　不知为何，这阵和风似带来了一粒信任的种子，悄悄在她心里淌过水漪。

　　琬理似乎可短暂歇息一会儿“瞎话大王”的名头。

　　琬理微红着脸面，从锦囊中掏出了张璟鹤给她的那张信纸。

　　她双手捧着，悄悄琢磨着朝闻道的脸色，递与了他。

　　朝闻道抬手抚至其上悬空处时，眉宇间微动，终是落手拿起。

　　只是，朝闻道甫一展信纸，他的拇指所碰纸张处燎起了淡淡的烟。

　　几团小迷烟在朝闻道手指下渐渐烧得起劲，信纸也随之大片烧了起来。

　　不过，朝闻道似乎并不在意，只仔细看着信纸内容。

　　另几位则是惊吓不已。

　　嘘呜喂连忙扯了扯岿然不动的朝闻道，焦急道：
　　“阿兄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着火了？
　　阿兄！阿兄！阿兄你没事吧？”

　　琬理则征愣呆滞，她也搞不明白为何好好的信纸突然起火了。

　　好像是要完蛋的节奏？

　　张璟鹤难道是要追来掀翻这座小土庙？

　　她正式要魂飞魄散了吗？

　　于是乎，琬理两枚明媚杏眼蓦地变成俩可爱小绿豆，迷迷糊糊道：
　　“嘻嘻，不碍事的嘘呜喂小哥。本啾揽来的活计非常安全！
　　黎阴山君说了，这是他位于莲花山的鬼庙里传来的信众受托。
　　嘻嘻啾，阿朝君。
　　本啾以前，好吧，几年前曾不小心冒犯过黎阴山君。因为，因为！
　　因为禹极将军命我和一小伙伴云雀一起去给黎阴山君献一宝物。宝物装在宝匣中，可宝匣送到后，匣中宝物却不翼而飞。
　　本啾笨蛋，该死，没有保护好云雀，还招来了祸端。黎阴山君降罪，云雀当场身死，本啾以身抵债，在黎阴受罚。
　　本啾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是黎阴山君今日却说，他丢失的宝物是他的一枚福德玺。
　　福德玺呀，阿朝君应该知晓的。就是收拢信众们的虔诚，能让小仙儿成大仙儿，法力蹭！蹭！蹭！的东西。
　　黎阴山君有很多枚，本啾偷偷瞧过。厉害吧，嘿嘿。
　　可是，黎阴山君让本啾要去莲花山找回他丢失的那枚福德玺。
　　还说，说，如果找不回来，就不让本啾走了诶。诶嘿嘿嘿，嘻嘻。”

　　琬理俩呆萌小绿豆眼嘟嘟在那，一张花瓣小唇朱红脆嫩，一派说辞颠三倒四过后，她像极了一大颗水萝卜。

　　嘘呜喂像操心的爹娘连忙转身来甩着琬理的手臂，道：
　　“阿姊啊，琬理阿姊啊！你醒醒！阿兄，阿兄，琬理阿姊突然说起胡话来了！也不知是因为何啊！
　　琬理阿姊是缺了啥魂，丢了啥魄了吗？”

　　嘘呜喂自言自语，自己吓个够呛，全然不顾被他绑缚在身后驼着的粉娃娃颠来荡去的死活。

　　粉娃娃两颗眼睛晕乎乎：“？？？呕，阿兄，我想吐。”

　　嘛咪嘛咪哄。

　　朝闻道在一派吵闹中取静。

　　他波澜不惊地看着信纸。

　　待他将纸上那三言两语了然于心后，信纸随之覆灭。

　　他轻抬起手，一团蓝火在他左手烧得甚是放肆。

　　而他轻扬嘴角间，似在意味深沉地把玩着。

　　嘘呜喂两颗眼珠险些掉落，
　　“啊啊啊啊！！！阿兄，我的阿兄啊，你可还好啊！！”

　　琬理：“啾啾？”

　　不过很快，蓝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朝闻道的手毫发无损。表面上看来确实毫发无损。

　　朝闻道淡然道：“大家不必惊慌，这不过是黎阴山君同我们玩的一个小把戏。”

　　嘘呜喂：“？？？”

　　琬理：“啾啾？”

　　朝闻道言：“这张信纸上附着有黎阴山君留下的蓝火。是阴火的一种形态。
　　阴火极其认主，会对其它它不认识的外来活物或死物排斥万分。没有其主人的命令，它会肆无忌惮地烧毁一切。
　　山君在信纸上留下蓝火，想必是想得知琬理姑娘的其他消息，其他与你有关联的人、鬼、妖，许是我这罪仙的消息。”

　　朝闻道温柔笑了笑，道：“琬理姑娘，我说过的，别害怕。就是真到那一步真得谁先去死，我替你。我先前说过，我这命是你给的。”

　　琬理回了神，抬眸与朝闻道相视之间，她竟错愕得不好意思看他。

　　一小团的热气氤氲在她脸颊。

　　是那消散的蓝火留下的热气。

　　嘘呜喂道：“阿兄，那琬理阿姊怎么带着这信纸没被蓝火烧到？”

　　琬理小心翼翼看着朝闻道。

　　朝闻道言：“自是黎阴山君的命令。不让蓝火伤琬理姑娘分毫。”

　　琬理不置可否轻点了点头。

　　琬理道：“阿朝君，那信纸上三言两语，你可曾看出什么线索、端倪？”

　　朝闻道言：“信纸上说，一位叫王阿玲的年轻女子，连日来家中多有失窃，白日夜里辗转难眠、心中郁闷、睡不踏实，疲累异常似有千斤压身。可能是遇见了吸魂的鬼魅，或是贪玩的小妖。
　　不过既然这是黎阴山君给你的线索，想来是十分重要的。我们需要好好察看。
　　在去莲花山时，我们可先去拜访禹极将军，看看将军有没有察觉到那些异常。”

　　琬理心道，她见的那信纸上的信息是通篇白话，简单异常，模棱两可。

　　“山君大人哟，黎阴山君大人。小女子已经好多天来山君大人这里哭诉请愿了，想来山君也记得小女子的名——王阿玲。
　　我好害怕，就是心里太难受了。怎么办。睡不踏实，老感觉鬼压床的，家中人又老是骂我。
　　求黎阴山君让我踏实睡觉，然后。对了，邻家阿远哥宰了我的牛，请山君处罚他！”

　　琬理道：“阿朝君说得对！”

　　朝闻道见琬理垂眉间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柔声道：
　　“琬理姑娘还有什么想说的？我说过，但说无妨。”

　　琬理似被看穿了般有些羞涩，轻问道：
　　“阿朝君，福德玺样式多种多样，变幻无常。这次黎阴山君丢失的也不知是何种款式的。
　　我就是心里发虚，没有自信，害怕找不到。就想着问问见多识广的阿朝君。
　　阿朝君，咱们这次任务下发，御尚天尊可有予你福德玺？”

　　话一问出口，琬理便懊悔了。

　　天杀的，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这不明晃晃地还是不相信朝闻道的意思吗。

　　简而言之就像是。琬理摇摇晃晃，一副十分不好惹的形象。

　　她曳紧裙摆，抬腿架在板凳上，手臂挎在大腿上。

　　一手叉腰，一手抬在跪在她面前的朝闻道的下巴上，混蛋般龇牙咧嘴威胁道：
　　“阿朝君！！！快给本啾如实招来！你的福德玺在哪啊？
　　你也曾位列仙班过，你先前做的哪个神仙？
　　你个小东西，小家伙，别不识好歹哈。福德玺，福德玺，嘿嘿咪。”

　　朝闻道和嘘呜喂相视间，嘘呜喂担心道：
　　“阿兄，我觉得琬理阿姊好像脑袋这里有点问题......”

　　嘘呜喂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子，做出一副流涎模样。

　　朝闻道抬手抚了抚琬理的脑袋，怜道：“呜喂，她只是害怕而已。人之常情。”

　　转而道：“琬理姑娘，有的。抱歉啊琬理。刚刚因为这前前后后许多事情耽搁着，没有时间和你细说福德玺的事情。
　　我会将福德玺与你看，也会和你讲解积攒福德的办法，晋升的通道。
　　别担心，你可以相信我。”

　　琬理有种倒吸一口凉气，后知后觉的感受。张璟鹤这不就是在提醒她。

　　小琬理，你看，本山君大人的福德玺可是多多的有，充足的有。

　　你看看你结交的又是哪路狐朋狗友的货色？可有没有福德玺？有的话，有几个呀？形式款式阶层如何？

　　该不会是什么泥土胚子的东西制成的吧？

　　有他张璟鹤时不时，假装一万个不小心那样倒腾些只够溜牙缝的小东西出来就已经闪亮亮你的滴溜溜眼睛那般让你心花怒放吗？

　　有吗？哈？有没有啊？你倒是说啊？

　　琬理的额头蹭在朝闻道手心。

　　他真的，好温柔。

　　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情绪永远这么稳定。

　　琬理从没遇见过这么一个任由她胡乱说话，将她的话听入心里却不耻笑的妖魔鬼怪人神精。

　　提出问题时，他所想的是解答、解决、宽慰，不是冷脸、暴躁、甩脸子。

　　虽说琬理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的是一个厉害的变脸角色，或是心机深沉，或是真是如此稳健。

　　琬理蓦然腾起的一个想法是，她想学诶！

　　她想学这种这么厉害的情绪稳定的术法！

　　对的，琬理觉得这罪仙应该是历劫了许多磨难后掌握了一套控制心魔的术法。

　　不然，他怎会总是如此温柔？

　　莲花精奇怪的思路纠葛来纠缠去，终于理清了。

　　琬理亮晶晶地看着朝闻道。

　　二人相视一笑。

　　琬理大着胆子又蹭了蹭朝闻道的手心。

　　那者手里一顿，眼波微漾，冰凉的手也起了丝暖意。

　　二人现下心里的想法虽大相径庭，但总会是殊途同归的。

　　琬理道：“阿朝君，你头发披散着不方便吧，我拿条宝贝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