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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鹿鸣十六 ...

  •   诸位属官也纷纷来到下席,观众人作诗填词。不过大多聚在前面几人。王卜筮偷偷走到柳翊面前,借着观摩说了一句:“此时勿要藏晖。”说完便走开了。
      一路看了过去,指指点点,夸赞之声,不绝于耳。一直走到柳翊后面。柳翊心慌意乱,但装作不知,一字一句写下:

      忆王子安
      长夜西风摧雨横,雾销潮散日空明。
      一川草浅天连去,千水芙蓉似吹笙。
      常忆序文天下颂,尤怀子安不过京。
      凭楼日唱采薇曲,遥闻山深有鹿鸣。①

      写完才立马站起参见诸位大人。顾麟拿起柳翊题诗的纸,视与众人。苏儋接过去,默念一遍,点头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翊说:“学生柳翊。”
      顾麟看着他:“柳翊?去年季考临场陈情是你。”
      柳翊说:“回大人,是学生。”
      顾麟说:“不错。少年英才,意境深远,只是略有不工。”
      苏儋说:“师从何者?”
      柳翊说:“曾拜私塾周端周夫子为师,后师上方书院夫子花瑾。”
      苏儋说:“花瑾?花徐舒。”
      柳翊说:“正是。”
      苏儋说:“名师徒高,果不其然。当时我与你师父同在翰林院为官,他对……你师父……实在可惜。”
      花瑾这个名字诸人可能听说得不多,但是花舒徐这个名字,当时可是名动朝野。十九的进士,五元及第,景朝自开科取士,才学能进前三。
      而且当时花瑾秉笔直谏,堪为当时英豪。论起来,在场诸位不少都是花瑾后科进士,尚且应当称呼他一声前辈。
      周围纷纷议论起来,这个柳翊的实际。诸位大人神色如常,也没有说什么夸赞的话。唯有苏儋大加赞赏。
      苏儋拍了拍柳翊说:“福祸相惜。”说着便走向别处了。
      顾麟倒是看了看柳翊:“礼登山之梯。欲入涧之路。以你之才,今后必入官场,望你恪守本心,匡扶朝廷。”
      秦纶看着柳翊,未曾言语。他也提前准备好了诗词,却只留下他们一眼和一句尚可。
      宴会结束之后,柳翊在淮南学子当中声名鹊起。然而这些柳翊都没有听到了。那日宴会过后,柳翊仅仅与秦纶相聚一次。便一直在王卜筮宅中备考秋闱。
      那日柳翊和秦纶并未多说,临别之时秦纶说了一句:“我永远不会视你为敌。”
      柳翊说:“我永远视你为友。”
      那日苏儋的一句福祸相惜,柳翊也在王卜筮口里得到了解释。
      王卜筮说:“你可知中举意味什么?”
      柳翊说:“不知。”
      这并非违心之言。他读书,只是因为他父亲读书,他母亲遗言要求他读书,他需要廪米吃饭读书。但世人都叫他去读书,没有人真正告诉他为何读书。姬观主问过他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回答出来。姬观主也没有给他答复。
      王卜筮说:“中举意味着,你已经进入官场,不再是庶民。这意味着你从天地的棋子,变成你一个微小的执棋者。你所能做到的由零变成了一。
      我朝自太祖开国之后,宣宗帝自今,文官未曾有一人平白身入仕。书中圣人之言或许早就被篡改至陈烂朽腐,可答问言必孔孟。开科取士,只是取士,并非全为取才。
      而官场之复杂与险恶,比之江河涛浪凶恶万倍。你可知当今首辅,他曾同在翰林院任职三年。而你老师今日结果,多拜于他。这便是苏儋所说的福祸相惜。
      我与你说这些,并非欲使你惧怕。而是希望你能时刻保持冷静。我观你心性坚韧,也能谨言慎行,行事持重,但是一旦被强力摧毁一遍,大有可能一蹶不振。心性愈发坚韧者,坠入谷底再起身比之寻常人会更难。
      你师父便是如此,我不愿你亦如此。所以今后你步入官场,或许迎来的不是平步青云,而是当头棒喝。这原因或许可能就来源你老师。那个时候,我希望还能矢志不渝,恪守初心。”
      柳翊点头:“多谢大人解惑。”
      岁月如弹,不觉之间,秋闱之日便到了明日。王卜筮把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已为柳翊备好。便是油纸,烛台,刮刀,浆糊这些东西都准备妥当。
      王卜筮说:“乡试流程我复言多次,但我还需多说几句。第一,你所在号舍是晨字十九号。入贡院门一路直行,过三门,拜过考官。由里往外数十一街左十九位,便是你的号舍。
      第二,需谨记行文避庙讳,御名,至圣讳。这些字词《景律》中都有所载,想必你以牢记于心。第三,书写注意,先在草纸上书一遍,再誊至答卷上,需得小心细致,勿污试卷,勿有误漏……”
      八月九日寅时初,柳翊便赶到贡院面前排队。即便这个时候,贡院面前却已经排出数百人。一路流程下来,等到柳翊到号舍已经鸡鸣。
      号舍三年一开,寻常也没有洒扫。虽然考前有人清扫,不过还是灰尘积厚。
      柳翊这间号舍状况尚可,没有虫蚁蛀木板,屋顶也没有看见破漏。至于吃的,王卜筮早已备好麻饼,莲子,生藕这些。也带了些许米粮,咸菜,若是忌生冷,可以请号军帮忙生火做饭。
      三场考试,每日三天。第一场主要是考四书五经,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时间不及,可各略去一道。但是一般不会有人少写。这一场对柳翊来说不成问题。
      第二场三日,考表一道,三百字以上。“判语”五条,在昭,诰,表,内科各选一道。第三场考经、史、时务策五道,展现考试对安邦定国的见解。
      其实若要中举,第一场乃是最为重要的。若是经义答得好,十之八九能中。后面两场更多是决定由主考官评判用以决定名次。
      九天下来,除了第八天淅淅沥沥下了雨,亦算安稳度过了。考试九天,他都未曾好好入睡,每晚仅仅是伏在号板上休憩一两个时辰。
      柳翊这些天还遇到不少认识的人,大多是在那日宴会上熟识的。
      “涔淋,你考得如何。”说话的是夏亭怀。柳翊走出贡院之时,他刚好遇见。“尚可。”柳翊中规中矩地回答。
      夏亭怀揶揄了他一番,而柳翊不动声色地夸耀,他便笑得在仆从的拥簇当中远去。
      柳翊会看了一眼贡院。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有发须皆白的老者在纵容鄙夷的目光中黯淡离去,有中年男子在妻子相迎中摇头晃脑,有人失魂落魄,有人唉声叹气。
      考试之前柳翊并未觉得自己会落榜。但当真正见识这般场景,才知自己的粗浅。柳翊忽然明白那日王卜筮与他所说。
      他自己一贯自诩意志坚定,临危不惧,认为自己对自身呢有清晰认知,这个时候柳翊才恍觉,自己不知不觉便落入自己给自己营造出的假象当中。
      对未曾经历过的事物所有的想象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投射出的镜花水月。所以在自己未曾经历过的事中,自己之前所有的判断都不会真正准确。
      花先生对自己所说的第一条便是,若是落榜,勿要气馁,或是早就预想到我今日想法。
      柳翊杵在贡院门外,直到有人喊住柳翊。柳翊一看,似曾相识。
      “刘大?”柳翊面前这位垂眉衰容的男子。在柳翊一声中,他又似乎明了眸子。
      “柳小郎,你还记得我。”刘大说。
      “少时恩情不敢忘。”柳翊说。
      刘大拍了拍柳翊肩膀:“我得先回去了。柳郎你一定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愚兄由祝。”说完便走去。
      柳翊说:“王四呢?”
      刘大转过身去,高声喝了一句:“他…中了。”
      刘大的声音很响,知道他身影消失在街上,余音似乎还在街道上震荡。秦纶面无表情地从贡院出来,两人都未问考的如何。
      一路走到客栈,被人喊了进去。这里住的大多都是上方书院的学子,薛晓在,胡廪生也在,虽然是熙熙攘攘,但透露着一股颓丧之气。
      这是必定的,如今这间客栈考生或有半百之数,若按百中取一计算,客栈上下只有半人能中。没有人会这样说,但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在场的学子大多在校对自己答的经义有无缺漏,至于后面两场,没有标准答案,优劣与否,仅凭阅卷官裁定。
      待到放榜需二十日时间。有钱人家当然会好好在这偌大的江宁府游玩,等到放榜。没钱的便早早回去了。
      柳翊没有回去,秦纶也没有。柳翊备好纸笔,前往钟紫山。钟紫山在城东北,于城外,廓内。这是夏亭怀等人相邀,去钟紫山游玩,其中大多都是那日宴会上的学子。
      秦纶说:“你要作画?”
      柳翊说:“嗯。”
      秦纶之前看见柳翊作画,从未过多疑问。今天却脱口提了一句,“为谁所绘?”
      柳翊浅笑:“一位好…一位熟识之人。”
      秦纶没有多问,只是说:“可有多余纸笔。”
      柳翊说:“你想画一画?”
      秦纶挑眉说:“不可?我曾六艺科亦是优等。”
      柳翊说:“可。大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鹿鸣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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