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覆雪探新芽》有竹影扶

28、鹿鸣十五

　　柳翊躬身说：“在下柳翊，恩师遣在下传物交于王参议。此为王参议与在下恩师传信，信言以此为凭来此寻参议。”
　　小厮回礼道：“柳公子稍等，家主办公未回，我前去通报主母一声。”
　　柳翊言谢。
　　过一会，门再次打开。小厮说道：“柳公子请进。”
　　柳翊一路跟着他来到一间房。
　　小厮推开门，将柳翊引进去说：“家主要申时才能回，还请柳公子在此休息片刻。待家主回府之后，小的前来通报。小的每隔二刻钟会来此，柳公子若又有所需可与小的讲。”
　　柳翊言谢：“烦请取些水来。”
　　小厮说道：“柳公子稍等。”
　　不多时，便看见这人提着茶壶过来，一边给柳翊斟茶一边说：“柳公子慢用，小的先行告退。”
　　柳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听见外面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柳翊立马站起，准备前去面见王卜筮。
　　咯吱一声，便看见之前那小厮推门让开，后面径直走进了一人。柳翊看着来人，立即弓腰行礼说：“学生柳翊，见过参议。”
　　王卜筮被他动作略惊，但里面上去走上前去说：“起身吧，无须多礼。”
　　柳翊这才看清王卜筮的模样。
　　王卜筮笑着说：“果然俊朗。坐吧。无需紧张。”
　　柳翊坐到王卜筮一旁。
　　王卜筮说：“你未曾见过我，怎知我的身份。”
　　柳翊说：“参议身着朝廷官服。”
　　王卜筮低下头一看，他一回来便有人通报，未来得及换上常服就来了。
　　王卜筮笑了笑说：“你倒是眼细机敏。徐舒的画呢？拿来我看看。”
　　柳翊年忙从自己行李取出画来，双手奉上。
　　王卜筮立即小心翼翼地展开，展开个二尺，便轻轻收了起来。接着便起身说：“柳翊？”
　　柳翊回答：“学生柳翊，字淋涔。”
　　王卜筮说：“跟着走吧。”说着便往外走。
　　几人在行廊中穿行，走了半炷香，到一间宽敞的房子里。王卜筮说：“今后这段时日你便住此。笔墨纸砚这里均已备好，书架上书你可自行翻阅。
　　若是有所缺漏或对问题有所疑问，可唤人来通报一声，又或直接寻我，门前便是我的书房。饭食每日会有人送来，你安心备考便是。”
　　又对那小厮说：“周二，之后你便负责柳侄的日常起居。捎会寻个刺绣娘子来，为柳侄置办两身衣服。”
　　柳翊躬身行礼说：“柳翊谢过参议。”
　　王卜筮说：“无需言谢。来时你老师如何？何以度日。”
　　柳翊说：“老师安好，闲时便寄情山水，游于市井之中。”
　　王卜筮说：“你老师生不逢时，怀才不遇，实在可惜。”
　　说着便把眼睛看向了柳翊，垂眉半眯说道：“我见过你写的文章。笔酣墨饱，洞若观火，虽然尚有些强辩之嫌，由有昌黎兼子安之风，瑕不掩瑜。不过最近你好好研究《徂徕集》，我已遣人备好在案上。”
　　柳翊便在王宅住下了。每隔一日，便去向王卜筮援疑质理。王卜筮也欣然接待。柳翊也非日日守在宅中苦读，有时也会去客栈打尖。
　　如今江宁府客栈近乎全是住着各地生员，柳翊暗中观察各地声名远扬的考生。其中还听到一个熟识的名字——秦纶。
　　这天晚上，王卜筮主动来到柳翊居室，对柳翊说：“明日，布政使顾大人宴请宾客，你随我去赴宴。明日宴会，淮南不少才俊相聚一堂，若非顾大人获主考官主动提起，勿露锋芒。以你的年纪本就瞩目，锋芒过盛，喧宾夺主且为人暗妒。”
　　柳翊说：“翊谨记。”这一晚，柳翊迟迟难以入睡。江淮布政使，从二品大员。即使柳翊再过年少老成，也不由感到诚惶诚恐。
　　柳翊把苏酥送的香囊握在手上，闻着里面清淡的桂花香。
　　“木樨秋弹九州闻，风夜吹梦天迹勤。
　　闲笔一游翰林动，鹤孤折桂入青云。”
　　这是苏酥留在香囊里的诗。
　　柳翊默念，似乎能让自己平复激荡又不安的心情。伴随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柳翊悄然睡去。
　　第二天卯时，柳翊早已洗漱完备，着好衣冠，只待赴宴。柳翊正襟危坐，在房间等候。
　　王卜筮推门进来，看着柳翊，笑说：“贤侄不愧玉树临风啊。”
　　柳翊说：“大人盛赞。”
　　两人乘上马车，一路朝着檐子矶走去。一路到山下，两人下车，便看见一座高楼矗立江边。
　　王卜筮说：“可知此楼。”
　　柳翊说：“凭江楼。”来时渡江便听船夫说过此楼。
　　王卜筮说：“此处乃江宁名景之首，来次亦算不虚江宁此行了。”
　　柳翊没有说话。
　　王卜筮说：“今日宴会上都是江淮各府县青年才俊。宴会之后，你等年轻人可多结交。将来若是步入仕途，作为同乡之谊或许能相互照拂。”
　　柳翊说：“多谢大人指点。”
　　柳翊跟随王卜筮一路向上走，走走停停遇到不少人。
　　“见过王参议。”
　　“周知府。”
　　柳翊紧接着躬身举手，双手合拢，圆拱而下，举手至脸，恭敬说道：“学生柳翊见过周大人。”
　　周德兴扶起柳翊：“无须多礼。”
　　王卜筮说：“这是扬州知府周知府。”有介绍柳翊说：“这是我师侄。”
　　周兴德说：“不愧青年才俊。”
　　一路上，柳翊不卑不亢地跟在王卜筮后面，行礼说话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柳翊心中其实并非这般稳定，但是被他深深压下去了。
　　各地才俊，小三元，其中甚至有柳翊在上方书院便风闻过的。还有一人，柳翊再熟悉不过，秦纶，他也在此。秦纶跟随江宁府教授前来。两人见面之时对视一眼，均一言未发。
　　一路上到阁楼之上。大人熙熙攘攘站了一群，学子站在外围。
　　秦纶走到柳翊旁边说：“松江府府试院试案首夏亭怀，松江夏家子弟，族中夏以勤如今在朝任礼部侍郎。玄色长衫那位孙程，父亲太康十三年进士，如今是荆潇布政参政。孙家就是和他们沾着些关系……”
　　秦纶在一旁给柳翊轻声说着，柳翊没有说话。突然有人拍了秦纶肩膀，说道：“少虛兄。这位是？”
　　秦纶转身：“子祁兄。柳兄乃是我故交。”
　　柳翊抱拳：“见过程兄。”
　　程子祁说：“你识得我。”
　　柳翊说：“程兄少时《芰荷》一诗名动淮南，柳翊自然听闻。”
　　程子祁笑逐颜开，拉着柳翊说结交。柳翊自然没有听过，这是刚才秦纶刚好说到的。不过当时这位的诗名动一时，也不是虚言。
　　当时可是引起了滁州知州亲自拜访，当时他才十二岁，传为美谈。不过当时这位程兄叔父任吏部郎中，所以究竟是为何谁也难说。
　　那边几人也看向柳翊这边，走了过来，和程子祁打招呼。有认识秦纶的，有不认识，但没有一个认识柳翊。
　　有人拱手道：“敢问这位贤弟名姓。”
　　柳翊对着他们一个一个抱拳，说道：“在下柳翊，字涔淋，吴江人士。”然后一字不落地问礼。
　　夏亭怀说：“柳兄这般年纪便能拿取生员，定是才华横溢，天资聪慧。”
　　柳翊说：“夏兄谬赞，夏兄才名，江淮学子孰人不知。孙兄三岁能诗，五岁能文，神童之名素有耳闻。刘兄小三元，翊闻刘兄文章叹服……翊能相识诸位，实乃翊幸。”
　　夏亭怀大笑说：“柳兄性情直爽，言语坦诚，愿交为朋友。”
　　秦纶和柳翊跟在人后，他们主动说不上什么话。江面寥廓，沿着江岸一路莲花开向天际。
　　秦纶悄悄问：“你本认识他们？”
　　柳翊说：“临时认识。”
　　秦纶微笑，没有说话。柳翊一向记性好，过目不忘他早知道。秦纶又靠到柳翊旁边说：“此次宴会，秋闱主考也会参加。主考官乃是礼部主事苏儋，礼部尚书苏尚钦之子。”
　　柳翊点头低声说道：“《徂徕集》。”
　　秦纶疑惑。
　　“王大人嘱托我最近细细学习此书。”柳翊说。
　　秦纶说：“多谢。”
　　突然有人唤入席，柳翊跟着纷纷就座。上面是上官就座区，学生统一坐在下席。虽然学生席并没有排位，但位置前后也在各人心中有数。柳翊和秦纶都主动坐在左后下方，而夏亭怀落座于下席左一。
　　这样的宴会柳翊也曾去过一次，但并没这般规模。只是吴江县令举办的诗会而已。参加的大多也都是学院夫子学生，县衙属官，还有笠泽缙绅。上首说的话，到柳翊位置也不太听得见，只能跟着动作。
　　虽是宴会，主要是上些点心糕点。一人还上了一盘生莲子。柳翊在后面只是略尝点心，茶水也是举杯之时喝。上面传来笑声，下面也跟着笑。
　　“淮南不愧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之地。”上面有人说话。
　　柳翊透帘柱看过去，刚好看到这个说话之人，忽然感觉曾经见过。
　　秦纶倚过来说：“这便是本次主考。”
　　宴享半个时辰，唯有夏亭怀几人在大人面前漏了会面。
　　忽然有位官差说：“此情此景，虽不胜滕王阁宴，亦不远矣。在场才子诗人，可以凭江楼景为题，尽可畅洒笔墨，各倾潘陆。让我等见识我大景隽才风采，也借诸位之才，书中名留。”接着便是有人分发笔墨纸砚。
　　柳翊这才明白，花瑾要他提前备诗是何目的。虽然当时与现在之景有所不同，但是也只需略加修改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