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鹿鸣五 ...

  •   这天,柳翊正在课上。“何为礼?”许先生执着教鞭,坐在学堂的师案上,发问道。
      下面坐着几十学生,正襟危坐。许先生扫视过去,开口说道:“李奕,你且说。”
      被点到的这位同学,立即站起,还一时慌乱,磕到了案台。
      李奕一揖,说:“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乐由天作,礼以地制。过制则乱,过作则暴。明于天地,然后能兴礼乐也。
      也就是说,乐是天地间的和谐;礼是地间的秩序。和谐生出万物,秩序产生分别。逾越礼制会产生动乱,作乐超过分寸会越出正轨。只有明白天地的道理,然后才能制礼作乐。”
      许先生听着,点点头,并未作出评价,叫他坐下。又说:“还有何者有不同见解。”
      黄金源低着头,微微打颤,不敢去看先生。或许是他身形庞大,许先生第二个就点到了他。“黄金源,你作何解。”
      黄金源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颤颤巍巍地站起,缓缓开口,“《礼记》中载,合父子之亲,明长幼之序,以敬四海之内,天子如此,则礼行矣。②《荀子》载,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所以礼为礼是继承天地,体现阴阳,主客有别,排列尊卑、贵贱、大小的顺序位置的。③”
      黄金源声若蚊蝇,颤颤巍巍,但歹是背出来了。许先生看了黄金源一眼说:“尚可。”
      许先生接着点,“柳翊你作何解。”
      柳翊站起,沉一口气,说:“《新书》中云,故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分争辩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④
      也就是说,道德仁义,没有礼是不能形成,君子恭敬节制退让来彰明礼法。但是学生有疑,若是尊礼而损人,破礼而救人者。此时礼为何?”
      许先生皱着眉头,说:“竟是尊礼,缘何损人。”
      柳翊说:“假使使人大庭广众赤身裸体游走,此为遵礼否。”
      许先生说:“自然不算。”
      柳翊接着说:“假使一人父母为山匪挟持,言只要此人赤身裸体在街市游走一圈,便放其父母安然离去。这人为救其父母,裸身沿街走。其举逾礼否?”
      许先生眉头皱得更深,众人也皆看着柳翊。柳翊接着说:“先生,假使换作你我被挟持,遣一人行此举,逾礼否?”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同时也心中思索。学堂沉默了一会,最后是许先生开口说:“柳翊,你既然说是假使,那此事便是水中捉月,无以为解。”
      柳翊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说:“先生,我认为其非逾礼,亦非尊礼。”
      许先生看着柳翊问道:“缘何?”
      柳翊说:“善若高山,恶若深涧。但高山深涧能至者甚少,越高越深便越难到达,就是说圣人以及极恶之徒少有。而人者众是立于平地上下之略。此平地上下之略成为何者?”
      有人冒出一个答案,“平地上下之略为礼?”
      柳翊说:“非也。此段应该称为法,而法之所表为律,法之所施为刑。若是有一人落水,旁人未施救,违法否?不为?违礼否?违。所以律便是立于深渊之上,而不能纵于平地之间。”
      许先生听着又皱起眉头,说:“上言皆法,何为礼?”
      柳翊说:“礼者,登山之梯也。欲者,入涧之路也。礼是通向至善的梯,而欲是通往至恶之路。人之尊礼,便是行善,人之纵欲,便是行恶。
      若是一人做到礼待万事万物,对长孝,对幼慈,对孤怜,对弱悯,敬重天地,礼待生民,继往圣绝学,求万世太平。这些就如同一步步登上高山,那人便可以成为圣人了。
      礼和欲皆为天理,而在于人是尊还是纵。所以之前那人既不是尊礼,也非逾礼。而是在平地之下行走,就如同人之喝水吃饭,乃是人常。
      《论语》中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说违反礼的事不看,不听,不言,不做。置之此景,若是街上众人,不看不听不言不做,便是尊礼,亦是在明德行善。
      但是那些街上瞩目且非语之人,亦是人常,既非尊礼,也非不尊礼,他们并非善人亦非恶人。犹如人皆有五谷循环,却仍然厌恶于尿粪之物,你说厌恶者为恶吗?
      故,人之为善,必尊礼也。若是人人尊法,天下便能安宁稳定。若是人人尊礼,那便是大同之日。”柳翊不卑不亢,声音清冽。
      全场寂然无声,像是在思索柳翊这一番话。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拊掌之声,才把众人从沉思与失神中拉回来。
      众人向门口看去,山长湛希之与几位先生就站在门口。许先生立即起身,对山长一揖,众人立即也起身,拱手行礼。
      湛希之看着柳翊,“善。今日听这位学子一言,振聋发聩。至圣曾言,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今日这位学子到说出来如何登,以及如何崩一解,尊礼为登途,纵欲为崩源。”
      柳翊看着几位先生,“学生妄言。”
      湛希之说:“无须惶恐,你说得很好。”
      说着当场出了几道题考较了六翊一番,柳翊这一次没有高谈阔论,而是四平八稳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湛希之点点头,问道:“你叫何名?”
      柳翊说:“学生柳翊,字淋涔。”
      众人一副疑惑表情。一般来说,男子及冠取字,虽有时拜师,也有被赐字的,但一般都是老师是名士大儒才会主动赐字。
      湛希之说:“你父亲是谁?可有拜师?”
      柳翊说:“家父柳瑜。蒙学拜镇上私塾周济为师。字乃是父亲临终前取下的。”
      湛希之念了两遍,“柳瑜,柳瑜,太康九年江淮乡试经魁。”
      柳翊说:“正是家父。”
      湛希之点点头说:“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可惜你父亲,遥想当初你父亲曾在书院求学过些许时日。”
      湛希之当堂褒奖了柳翊一番,又勉励众人几句,才离去。
      这事如风一般拂过整个书院,一时学院上下都知道了柳翊的这一位新礼论的学子。当天晚上,柳翊回到宅舍,便一下变成了议论中心。
      “柳兄你好厉害啊,我面对夫子他们,气都喘不上来。你竟然还敢反问先生。”黄金源在柳翊旁边悄悄说。
      柳翊表现得如常,说:“先生又不是妖魔鬼怪,有何惧焉?学生援疑质理,又不是惹是生非,自然不惧。”
      秦纶在一旁,同那日书院放榜时候柳翊举动一般,说了一句恭喜。
      柳翊从不是高调张扬,锋芒毕露的性子,向来不会做这样大出风头的事。但是这个时候崭露锋芒比起守拙藏晖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柳翊在书院闻名了一段时间,书院先生每次讲课时,对柳翊关注了不少。便是最近书院大儒陆稚会讲的时候,柳翊当众被提及,并让他说说自己的见解。
      这次会讲除了学院众人听讲,还有其他书院的先生以及淮南几位儒学大师也前来听讲。
      而柳翊是为数不多的以学子身份在众人面前讲话的人,可见重视。柳翊也确实没有让人失望,虽没有像那堂课上对礼有独到的见解。但是一番侃侃而谈,也展现了柳翊对经义学的透彻。
      柳翊这段时间与之前别无二致,依旧是日日苦读。与之不同的是,柳翊去上了丹青课。
      书院只有一位教丹青的先生,姓花,名谨。但是柳翊第一次见这位先生不是在丹青课,而是在那日论“何为礼”那堂课上。
      当时站在几位先生,就有这位。当时柳翊便对这位潇洒不羁的先生印象深刻,一是在一众老先生中,这位却看着只有而立之年的年纪,形貌昳丽;
      二是在一众衣冠楚楚,仪容端正的先生当中,这位先生只是简单的一支木簪挽住长发,一身青绿色氅衣,显得尤为不羁。
      当时柳翊还以为是哪位大儒的学生,后来才知,这位花先生已有三十有七之龄,乃是翰林院出身,后任松江府通判。后来辗转,来到了上方书院教画。
      课上人不多,仅有几人。花谨见柳翊,亦如柳翊见他一样诧异。花谨讲得十分细致,虽然之前私塾夫子教了他丹青,今日听花先生一堂课,之前自己所学得着实粗浅。
      花谨走到柳翊身边,看到柳翊当堂画的梅树,一脸不可思议。花谨说:“画得不错。柳翊你可曾学过丹青。”
      柳翊一揖说:“早前在私塾时曾向夫子学习过。”
      花谨心中暗道,仅仅凭粗浅的学习便能到达此种境界,可见其才,又说:“你可有时常作画练习。”
      柳翊说:“时有。”
      花谨点点头,鼓励了柳翊一番,也未再多说。
      明日月试,月试之后便有三日的假日。这段时间,柳翊也适应了书院的生活。那日在食堂吃饭时,还遇到了孙林,不过两人并未交谈,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
      自那日柳翊在会上做上面侃侃而谈,学院先生对柳翊投来了更多的关注。柳翊学画这件事自然也传了开来,不少同窗也劝柳翊要以学业为主,甚至有位先生也说柳翊莫要让杂艺耽误的正途。柳翊言谢,不过并未改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鹿鸣五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