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色撩人》江洲哭哭生

5、“他”

　　此刻，江圆心底五味杂陈，一时间思绪混乱如麻、不知所措，她蜷缩着身体，用指甲一点一点地扣挖着双臂，任鲜血滴落在地板上，绽开出一朵朵血色梅花。

　　她想不明白平日文质彬彬、作为外人眼中好丈夫好父亲的柳先生，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畜生的事情来，更想不明白他为何能在事后如此淡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让她离开。

　　江圆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可惜却并不会有人给她答案与解释。她一次次在拨号键盘里输入“110”，又一次次在内心纠结与挣扎中删除这组象征着公道与正义的数字。

　　她知道，如果选择报警，无论柳云生会不会得到处罚，她一定会失去这份薪资颇丰的工作。如果选择隐忍不发，自己只得忍受这番屈辱，被玷污的清白也没办法讨回公道。

　　似乎，无论怎么选择，对她来说，都不存在最优解。

　　可是，每当江圆想起卧病在床的父母，想起无处筹集的医药费，想起贷款而来的学费和生活费，好不容易燃起的勇气又再次化为泡影。

　　最后，江圆的勇气终究不足以支撑她去应对报警后的每一个流程，于是，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装作无事发生般的沉默。

　　在做出这个决定后，江圆长久地深陷在痛苦的漩涡中，就连只有三岁的柳烟烟都察觉了出来，而面对柳烟烟的疑惑，她也只答是工作太辛苦，一次又一次敷衍地搪塞过去。

　　柳云生和江圆都默契地没有提起那日发生的事情，她依旧在柳家做着全职家教，依旧领着那份丰厚的薪资，直到几个月后，江圆的肚子渐渐变得不对劲，她这才知晓自己怀了孕。万般无奈下，江圆只好谎称是学校男友的孩子，而那个渣滓男友早已在知晓她的家世后弃她离去。

　　柳云生的妻子怜悯江圆的遭遇，并没有选择辞退她，在讯问江圆是否要留下这个孩子且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还提议江圆将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养在柳家。

　　于是，在江圆的抵触情绪和微弱母爱的交织中，江声带着母亲的恨意与痛苦出生了。她的降生从来都是一个错误，而这个错误，却让江圆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如果可以选择，江声宁愿做只猫做只狗，也不要成为这样的人，一个受世界唾弃、不被欢迎也不被祝福的人。

　　或许，人生在过于不幸时，总会迎来一丝光亮。那丝光亮，就是柳烟烟。江声一直都明白，如果不是当初柳烟烟给予她的善意与关怀，她也许也如母亲一般，早早地在抑郁伤怀中草草离世。

　　所以，对于江声来说，柳烟烟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她不仅仅是江声同父异母的姐姐，更是给足江声勇气与爱意让她活下去的天神。

　　可是后来，柳烟烟却以一种极其痛苦且惨烈的方式死了，一如往日江声母亲抛弃江声那般死去，残忍又苦涩。

　　.............

　　看着落款的“凌瑞集团”这几个字，江声有些失神，她抬手合上电脑，望向窗外有些阴沉的天色，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夺眶而出的泪水。

　　刺骨的风透过纱窗，将窗帘卷得翻覆起来，江声衣着单薄，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寒意。她待到情绪平复些，拿起一旁的手机，给自己的硕导发去一条信息。

　　——————
　　陈老师，下午好，打扰你了，经过深思熟虑，我还是决定放弃硕转博的资格，对于这个决定我深感抱歉，谢谢老师一直以来的教导和栽培。
　　——————

　　在编辑这段话时，江声的指尖都在颤抖，可她并没有迟疑，而是以一种近乎于宁愿赴死的决绝，按下了发送键。

　　江声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她已经赌上了所有，无论是付出无数心血的学业，还是只有一次的生命，只要能让计划成功实施，她都在所不惜。

　　而对面的人在收到这条讯息后，并没有马上回复，聊天对话框的上方始终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这几个字。

　　江声正想息屏，一通电话却打了过来，那熟悉的电话号码赫然出现在屏幕正中间，她知道，是陈老师。

　　江声清了清嗓子，嘴里随意念叨了几句，确保对面不会发现自己刚刚大哭一场后，才按下接听键。

　　“喂，声声，你今天有空吗？老师晚上想约你吃个饭。”

　　“陈老师，我今天随时都有空的。”

　　“那好，就今晚六点，我们在老地方不见不散。”

　　“好的陈老师，我们等会见。”

　　“嗯，拜拜。”

　　“老师拜拜。”

　　挂断电话后，江声看着逐渐被乌云包裹的天空，有些怅然若失，她想，也许大雨将至了。

　　江声低着头，不停地用指尖摩挲着指腹，眼里尽是悲楚和无奈，她知道陈老师这通电话的来意，也知道陈老师对自己报有多大的期望，可她此时的心中，除了实施计划和报仇外，再也装不进别的想法和念头。

　　就在一个月前，柳烟烟死了，那个江声视作姐姐、在黑暗中唯一给予过她爱与关怀的人死了。江声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雨下得有多大，更不会忘记姐姐颤抖的声音和绝望的喘息。

　　11月8日，是江声硕转博答辩的前夕，也是柳烟烟身死的日子，更是江声所有噩梦的起源。

　　那时，江声正对着PPT修改着自己的答辩稿和预设提问，并没有注意到屏幕上亮起的讯息提醒和好几个未接来电。直到几堂自习课结束，她才拿起手机，在错愕与自责中听完了柳烟烟发来的两段语音。

　　——————
　　“声声，你要活下去，要连带着我的那份，好好活下去。记住，千万不要让TA发现你......我，只能陪你到这了......”
　　“我真希望......死后可以化作一阵风，再陪在你的身边啊，就像......小时候一样......”
　　——————

　　手机那头，柳烟烟说话声音含糊不清，语气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她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液体堵住了一般发声困难，仿佛正在经历着极大的痛苦，整个人都在急促地喘息着。

　　江声不知道柳烟烟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一时间手脚发软，眼睫颤抖，周身被不安的情绪笼罩着，大脑里不断闪现着同一个念头：

　　“姐姐出事了，我要去找她！”

　　“姐姐出事了，我要去找她！”

　　“姐姐出事了，我要去找她！”

　　于是，江声不顾一切冲出了教室，连桌上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她的四肢冰凉，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着，若不是还有寻找柳烟烟的执念吊着口气，此刻她早就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江声在路中间横冲直去，一路上磕磕绊绊，也在这时，天空渐渐飘起细雨，路上的行人见状都各自往能避雨的地方走去。

　　而江声哪管什么飘雨，只是不停地奔走着，她什么都看不真切，一切景物在她眼里，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变得晦暗不堪，朦胧无光。

　　当她终于跑出校门，拦下一辆计程车，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柳烟烟所在的公司楼下时，却只看见拉起的警戒线和地上一滩被雨水冲刷得快要消失的血迹。

　　江声跌跌撞撞地向事故现场走去，可就在快要靠近时，一个被血浸湿的小熊挂坠赫然闯入了她的视线。

　　江声的脚步倏地慢了下来，她的四肢僵直，瞳孔震颤着，一下就认出了那个染血的小熊挂坠，那是她高中时送给柳烟烟的生日礼物。

　　直到这一刻，江声才不得不相信柳烟烟真的出事了，她心中所报有的所有侥幸，都化作了残酷的泡影。

　　江声机械地向前走去，想要捡起那个小熊挂坠，却被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拦在了警戒线外。她已没有任何力气挣扎，只是腿脚失力跪倒在地，无法动弹。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而那每一滴雨，都如同坠落在地的铅粒，狠狠地砸在早已湿透的地面上，溅起无数冰冷而又沉重的血红色水花。

　　江声的衣物早已被浸湿，紧紧贴着她的皮肤，寒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钻进骨骼最深处。而那雨水却同泪水交织，滑落脸颊，往脖颈处流去。

　　“女士？女士？请问你还好吗？有什么我们能够帮助你的吗？”

　　身后传来的呼唤声将江声从无尽的悲伤中拉了出来，她木然地扭过头，发现来者是公司的安保人员后，双手撑着地面艰难地站起身，摆了摆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向外走去。

　　这一路，简直是格外的漫长，长到让江声以为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要不是还能听见室友开门时传来的通话声，她现在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江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换上的干净衣物，她只知道，姐姐的死，一定没那么简单，以至于她在死前一刻，都在发送信息让自己小心“TA”。

　　而那个“TA”，究竟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