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胥国那些事》想种一棵树

17、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5）

　　温从野听到消息的时候赵氏已经被封为惠妃了，听说她是户部侍郎的女儿，京城中有名的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
　　温从野再见到裴茗是三日后，他批完奏折来陪温从野用晚饭，吃完饭也就留在了凤仪宫，躺在床上的时候裴茗开口道。
　　“明日找太医来看看吧开些药，我们都调理调理。”裴茗语气温和。
　　“如果看了之后还是没有呢？”温从野反问。
　　“不会的。”
　　“如果真的没有呢？”
　　“赵氏的孩子记在你的名下也是一样的。”
　　温从野没有接话而是默默地转过身去。
　　第二日太医来看两个人都没有问题，只开了一些温补的药。
　　临近年关，承桑金桀带着妻子女儿一同进宫，裴茗看着他的一对女儿说不出地羡慕，听说纪云瀚的妻子也生了一个儿子，他们兄弟几个如今只有他没有孩子了。
　　温从野叫人传信请裴茗下朝后来凤仪宫，她亲自下厨在宫里等他，裴茗路上一直想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脚步也不知不觉地加快，来到的时候温从野的襻擘还没有解下来。
　　“今日来的这样早。”温从野解下襻擘屏退左右。
　　“赶着来见你。”裴茗心情很好，二人面对面地坐下来，裴茗先给温从野夹了一块黄焖鸡，然后自己才吃。
　　“还是当年的味道吗？”温从野吃了一口问道。
　　“还是熟悉的味道，那些御厨怎么也做不出来。”温从野端起酒杯敬他，裴茗立刻回应。
　　“今日叫我来可是有话要说？”他还是那样高兴。
　　“吃完再说吧。”
　　“你我之间不用这样，想说就说吧。”
　　温从野迟疑一下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有些话还是要借着酒劲才能说出来。
　　“洛轩，今年已经是我们认识的第十年了，我都记不清上次我们这样面对面吃饭，没有旁人在场是什么时候了。”
　　裴茗不解她为何突然说起了这些。
　　“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还是要告诉你。”温从野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么多年没有孩子是因为我一直在喝避子的汤药，这一点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裴茗听到这话眉头紧锁，死死攥住了手中的酒杯，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它捏碎，原本期待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我是一个女人，如果我有了孩子就是有了牵挂，那也就意味着我这一辈子都无法离这里，我将永远被困在深宫之中，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们是有过一个孩子的，那个时候正是裴茗攻取皇城的关键时期，这个孩子来的出乎意料也来的不合时宜，可他们依旧盼望着孩子的出生感受为人父母的喜悦，裴茗一闲下来就会想孩子的名字，取了一次又一次却怎么都不满意，就在他们满怀期待的时候来了一个晴天霹雳，连夜作战与奔波让温从野原本强健的身体变得虚弱不堪，终究是没能留住那个孩子。
　　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喝的避子药呢，裴茗登基后她也是盼望着能有个孩子的，这样他们的家就完整了，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她再没有一点动静，或许是那次小产伤了根本，又或许是老天不愿意成全她，再后来她被要求以皇后的姿态面对世人，她开始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无趣，从那时起她萌生了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也是那时起她不再想要一个孩子了。
　　“那你想要什么？”裴茗一脸不可置信。
　　“我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想要骑马高歌的自由，我的动千山是金榜第三的兵器，它不应该被放在那里生锈，真正属于我修罗旗的地方是江湖，而不是这四四方方的天。”
　　“你想闯荡江湖我陪你，你想挽救民生于水火我帮你，可现在我想要的一切你都没有办法给我了，所以我求你，让我走吧，我想回到我自己的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啊，温情，我们难道不是一家人吗？”裴茗反问道。
　　“我们是一家人没错，可是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不舒服，我爱你可我更爱我自己，我是皇后的前提是我是温情，我不想做什么天下女子的典范，我只想做我自己。”
　　“温情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在怪我对不对，你怪我纳赵氏为妃，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实在是没…”裴茗双手捏住温从野的肩膀，温从野一脸疲倦地挡开了他的手。
　　“不，你不知道，你和我之间心境早就已经变了，从你登基的那一日开始就已经变了，我从来都不想要什么凤冠霞帔，一心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我们始终浪迹天涯我都觉得很有意思，可现在我只觉得无趣。”
　　“你现在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是皇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你有什么无趣，你为什么这样不知足！”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的尊贵是因为我是皇后，是你裴茗的附属品，而不是因为我是温从野！”
　　温从野声音越来越高，这是十年来他们第一次争吵，裴茗越听她的话越觉得心痛，他发现自己和她的心离的越来越远，他以为自己能给她一切，却发现自己能给的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够了！朕不想再听了。”裴茗吼道。
　　温从野的眼泪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落下。
　　“你还记得登基那天你和我说过什么吗？”
　　裴茗既心疼又后悔，自己刚刚的态度实在不好，想要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却被她侧身躲过，只好尴尬地收回悬在空中的手。
　　“你说过在我面前你永远也不会自称朕。”温从野现在又生气又委屈，裴茗听完她的话想起了他的承诺，他果真没有做到。
　　“洛轩，让我走吧。”温从野拉住他的衣袖。
　　“不。”只一个字就毁掉了温从野所有地期望。
　　将她的手轻轻甩下，裴茗眼中有泪落下却还是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即日起皇后幽禁凤仪宫，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探望，凤仪宫每日份例照旧，不准苛待皇后，违背者发配慎刑司。”裴茗站在门口和侍卫宫女吩咐道。
　　侍卫宫女纷纷应答。
　　“你以爱为囚画地为牢，为的难道就是困住我吗！”温从野声泪俱下。
　　眼见着门被缓缓关上，裴茗没有回头，当面前的最后一束光消失，温从野瘫坐在地，泪流满面。
　　从那日起裴茗再也没有来过，还他派人收走了动千山，凤仪宫成了真正的冷宫，温从野刚走到门口侍卫立刻伸手去拦，但是她心里清楚困住她的不只是凤仪宫，还有裴茗的爱。
　　大概一个月后裴茗趁着午休偷偷来看温从野，没有叫人通传，一个人悄悄进去，温从野在睡梦中依旧眉头紧锁，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惊醒。
　　“她一直睡的这么不安稳吗？”裴茗问温从野身旁的掌事宫女。
　　“自从娘娘被幽禁后就是这样，吃的不香睡的也不好，有时候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一看就是一天，一句话也不说，整个人都没有了精气神。”
　　裴茗没有再说话，一个人在床边坐了很久静静地看着她。
　　“不必告诉她朕来过。”裴茗眼眶湿润，转身离开。
　　今日裴茗下朝后宣布所有大臣即日起开始休假，重新上朝的日子未定，而后他换了一身从前的衣服去了凤仪宫，温从野见到他这副样子愣了一下。
　　“换一身便服我们出去走走。”裴茗和温从野说道“就我们俩。”
　　这是争吵之后第一次见面说话，虽然裴茗已经偷偷来看过她很多次了，可每次都是在她休息的时候，现在面对面他更觉得温从野肉眼可见的瘦了，人也憔悴了不少。
　　“去哪啊？”温从野问道。
　　“去一个一直想去的地方，快去换衣服吧。”裴茗轻推温从野进去换衣服，过了一会她换好出来了。
　　走到宫门外廿青和已经等待许久，他把缰绳送到裴茗手里后带着侍卫退到了百米之外，温从野被安排坐到马车上，由着裴茗把她拉到天涯海角。
　　裴茗先和她回了冀州老家，祭奠裴氏的列祖列宗，然后去了纪云瀚的府上，看看他的儿子，刚出生的孩子小小软软的，温从野想握握孩子的小手，又害怕自己一用力再伤着他，她想到了那个与自己缘分只有几个月的孩子了，她也曾那样盼望过那个孩子出生，他要是平安出生长到现在，应该已经可以骑马射箭了吧。
　　临走时裴茗将自己的弓留了下来，等孩子周岁的时候送给他，最后他带着温从野回到了苍山上，温从野原来的小屋裴茗已经派人来打扫过了，现在很干净和以前一样。
　　“为什么带我来这？”温从野不解。
　　“在这里没有皇上皇后，只有裴茗和温情，我们做三日平凡夫妻。”裴茗答非所问。
　　“好。”温从野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
　　第一日，裴茗上山砍柴不小心伤到了手，即使是这样还是打回了一只野狍子，二人把它烤了吃。
　　第二日，温从野不小心把衣服洗出了一个洞，裴茗陪她去山下的裁缝铺，二人都做了一身新衣服。
　　第三日，裴茗和温从野骑马绕着周围逛了整整一天，当年没有仔细欣赏的苍山雪洱海月终于在今日补上了。
　　“在想什么？”温从野端来一壶花茶，和裴茗一起坐在窗前。
　　“在想明天会不会下雪。”裴茗看向天空，繁星满天。
　　裴茗每日睡觉前都会看天，他希望下一场大雪封住苍山，这样他就有理由继续留在这里了，可三日过去了一点下雪的迹象也没有，他的希望终究是落空了。
　　“别再看了，睡吧。”温从野说完裴茗还是没有动，她只好拿来一个毛毯披到他身上，或许是预感到即将分别，温从野同样一夜无眠。
　　裴茗一早进山砍足了她过冬的柴火，手上全是细细密密的伤口，温从野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吗？”裴茗突然开口问道。
　　“记得，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拿了一把绝世好剑前来拜山却被我一棍打下，你当时应该不知道我就是修罗旗。”温从野面上笑着内心却很苦涩。
　　“是啊，我也没想到那次拜山会给我拜到一个媳妇，一转眼十年过去了，我还记得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似乎多跳了一下，我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所以当时我才会说出如果下次我赢了你和我下山那种话，回去之后我苦练剑法为的就是超过你，没想到我来这你竟然要和我下棋。”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当年我选择踏入江湖为的就是寻找一个人，你一来我便觉得那个人就是你，后来你再次上山我怕你打不过我特意和你下棋，然后想方设法地输给你。”温从野也想到了自己的当年。
　　“你陪我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又帮我完成了自己的理想，看着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可我却忘了你。”裴茗尽量压制自己的情绪“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不能这样自私。”
　　温从野的表情逐渐凝固，泪水在眼中打转而后落下，裴茗一次又一次地替她擦去。
　　“我一心只想留你在我身边，可我却没有注意到你过的并不快乐，我能给的也从来都不是你想要的，所以这次你就别和我下山了。”
　　裴茗拿出一直揣在怀里的盒子，里面是温从野的动千山，现在物归原主了。
　　“洛轩…”温从野哽咽道。
　　“别哭了，让人知道修罗旗这么爱哭，恐怕要笑话死你。”裴茗硬挤出一个笑容替温从野擦去了眼泪，随后转身朝山下走去，在他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刻温从野泪水再次决堤。
　　“温情。”裴茗停了下来“我走了。”
　　他挥了挥手，然后继续朝山下走去，眼中全是不舍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裴茗步伐沉重，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走。
　　廿青和按照指令已经等待许久。
　　“廿青和听令。”
　　“臣在。”廿青和单膝跪地。
　　“即日起带兵驻守苍山之下，保护皇后，并且不能和任何人透露皇后行踪。”
　　“臣领旨。”
　　裴茗示意他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青和，我身边的老人没有几个了，你一定要保护好皇后。”裴茗郑重恳求道。
　　“请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保护皇后。”
　　裴茗对外宣称皇后无德已自请离宫修行，后宫交由惠妃治理，一切似乎又走上了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