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镜台

38、38

　　我对他笑起来：“是有点忘了，殿下。原来您真的是给我放假啊，我很感激。”
　　既然他喜欢演，我就陪他演。时刻提醒自己这是演的，千万不要动心。
　　“也不算是放假吧。”他老人家平平淡淡地和我透露说，“艾罗的使者前段时间造访了狼人的领地，现在应该还没有离开。这时候你跑到这个地方度假，实在有点危险。”
　　啊？那那那我我我——
　　“但看上去你更不希望辜负了你那年轻的狼人朋友的盛情邀请，”亲王在我说话前抢过话头，继续说道，“而我，当然也不愿意让你亲爱的朋友们误以为，我是个看不出你心里真正意愿的专断傲慢的——”他一字一顿说出了后面那个词，“老，怪，物。”
　　啊啊啊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上我和瑞亚的？！是不是我和瑞亚被截杀的时候他就在某个隐蔽的暗影里看笑话？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对他生气，而是……
　　“殿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把头垂得很低。
　　“没事，辛西娅，我也没有那么生气——终于有机会能听听你的心里话，听听你对我到底恨到什么地步，我挺高兴的。”
　　这么说的同时，他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么拍我的肩膀的同时……誓约没反应。
　　这么说也确实。我之前骂他那么多句，瑞亚和艾森骂他那么多句，誓约都没有反应，直到我说出了那句我不想回来当他的公主我更想……他想杀我不是因为我恨他，而是因为我想再一次背叛他。
　　呃，不过我恨他这事他七百年前就从那一刀里知道了。他虽然精神不正常，智力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我希望你在这里做客时注意安全，辛西娅。要是你把自己弄得从这群大狗的窝里出不来，要我再派人来接你——那我以后再也不会放你的假了。”
　　“呃……要、要不然，殿下，我还是现在跟您回家吧……”
　　“这怎么行呢，辛西娅？你的朋友们那么爱你，一定会认为我把他们支出去后和你单独说的话，全是一些可怕的威胁。唉，年少气盛的小东西们，最爱做的就是凭他们鲁莽的勇气挑战强大的权威，把亲爱的朋友从他们认定是邪恶的人手中解救出来——你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对吗？”
　　……擦……我真不想承认，但是，他说的好对。从刚才我推艾森和瑞亚出去时他俩的反应看，亲王说的不是完全没可能发生……除非我……
　　“或者，你摆出你的立场，坚决地告诉他们：你自愿和我走，你完全拥护我，你根本不需要他们自以为是的援手。”他轻笑一声，“我可怜的小公主，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你因为我而与你这些可贵的朋友们有了嫌隙。”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才不会不忍心呢！看到这种事发生你别提有多快乐了！
　　我猛一抬头怒视他，映入眼帘的不只是他的笑容，还有他伸到我面前的手。这只苍白的手掌心向上，手腕轻轻后折，对我露出腕管内侧蓝色的血管。
　　这个举动的意思，我知道。但他的意思，我不懂。
　　亲王歪歪头，金线一样的长卷发从高高的衣领后滑落出来几根，泛着柔和的光泽。
　　“在海森海姆被他们克扣口粮这么久，不饿吗？”
　　是饿，但是——
　　“还是说，要是不从我这里领到什么任务，或者带回什么成果，你就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我奖赏给你的血了？”
　　我一怔。在他指明前，我从来没意识到我有这样的心态。我一直觉得，我已经离开了他七百年了，我已经不做辛西娅公主七百年了，我早就摆脱了那努力做他的好狗的心态。
　　于是，愤怒席卷了我。对他，也对我自己。为这个到今天还在操纵和支配我的邪恶的君主感到愤怒，为这个到今天还让自己被他操纵和支配的我感到愤怒。
　　在他继续向我展示他对我有多么宽容、多么喜爱、多么宠溺前，我攥住他的手腕，扑向他的脖子。我的獠牙刺破了他的皮肤，刺破了他的血管。最多汁的部位，脖颈的动脉。我大口畅饮着这我所吸过的世界上最美味的鲜血，感到浑身战栗。有几秒钟我忘记了自己和愤怒，完全迷失在了这血的芬芳里。我吸过的所有血在我的舌头尝到他的血的时候都显得那么寡淡，我此前所有不是在他这里得到的进食都不过是在茹素。紧接着，我又为我此时此刻的这样的念头感到遗憾。曾经，我有一个朋友评价我说，我真是典型的教徒式的思维——不是天堂就是地狱，不是无辜就是有罪，没有中间地带。
　　真遗憾。我当时为她的评价感觉那么冤枉，可事实是她说对了。几百年过去了，我的观念变了这么多，我的追求变了这么多，有些东西却依然根深蒂固——我的性格，我的爱欲，我的渴欲。
　　我感到亲王的另一只手威胁性地搭在我的后颈上，高速旋转的风刃骤然凑近，就在我的耳畔混合着誓约的嘶嘶声一起呼啸。那不是我的风刃，是他的风刃。亲王，讲求格调，给他的狗施舍奖赏，当然不愿意把场面弄得是他一团糟。
　　他不允许任何吸血鬼从他的脖子吸血。我之前也只这么干过一次——就是我刚作为吸血鬼苏醒，他后来告诉我“只纵容一次”的那次。
　　哼。但谁叫他先要对我玩这一套？他尽管去大发雷霆，把我拎下来用他不容反抗的力量惩罚我。但反正我才不会自己停下来。我要让他知道他不可以再觉得他还可以像以前那样想怎么玩我就怎么玩我！
　　……他怎么还不把我拎下去？
　　呃……
　　呃！！！
　　我松开他。不是我怂，实在是……事出反常啊我害怕！万一他不把我抽走是因为他真想把我捅死我们同归于尽怎么办？！我想活命！
　　我望着亲王的蓝眼睛，感到他两根手指隔着我的皮肤夹着我的颈椎，像是下一刻就要捅进去，把我的脖子拧断。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他问我。
　　“我……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放过我这一次吧，殿下。”
　　他脖颈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如初，但我刚刚抽离牙齿时喷涌而出的大片血迹还留在那里，浸着他的衣领，他的金发，他的皮肤。
　　然后我看见，血色之下，属于契约的焦黑的纹路蔓延上来。他现在非常非常非常想对我动手。
　　“您也会死的，殿下……”
　　“挺浪漫的，是不是，辛西娅？你当初逼我立这个誓约就是期盼着能有今天的这一刻吧——我情愿和你一起化为灰烬？啊，我最叛逆却也最被我宠爱的小公主，我——”
　　“您不用满足我年轻时的幼稚想法！我们两个还是一起活下来吧！求求求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