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镜台

24、24

　　那时候始祖们住在那个被教会称为乐园的地方，但他们并不快乐，因为乐园对羸弱的人来说很广袤，可对强壮的他们来说太狭小了。于是她和别的始祖合谋杀了守护乐园的天使，逃出了狭小的乐园来到了真正广袤无垠的世界里。天使一波接着一波追过来，有些始祖被杀死，有些始祖被劝动跟着天使回到了乐园，可还有许多始祖既没有被杀死，也始终不愿意回去。
　　……说起来后面这一小段传说，我小时候曾经听自己的保姆讲过，不过那个版本没有提乐园。我的保姆讲的是那个吸血鬼始祖当初和天使互殴，因为被天使打伤了于是诅咒世界上所有小孩都死掉，天使只好先离开战场去保护孩子们免受诅咒。我的保姆对当时因为刚参加完节日庆典不肯睡觉的我说，要是我再不听话乖乖睡觉天使就不保护我了哦，我就要被那个吸血鬼始祖的诅咒杀掉了哦，快躺上床闭上眼睛吧辛西娅小姐。
　　长老给我讲的版本里则是没有诅咒这回事。始祖和天使一边互殴一边在打嘴仗，天使劝她回到乐园，她回答说要是非让她回去的话也行，她回去就每天夜里摸到人的房子里把小孩杀掉。然后她趁着天使大为震撼她怎能如此残忍时，跑了。
　　因为总是抓不回也杀不掉这些出逃的始祖，最终神降下一场洪水，淹没了整个世界——没错，就是教会宣称是为了惩戒大地上人的罪恶的洪水。神降下洪水才不是为了清除罪恶，而只是为了杀灭这些不谦顺的始祖们。神也并不在乎洪水会让大地上的多少义人跟着灭绝，祂只是随便挑了一户适合繁育的人家让他们坐上方舟。洪水中，一切都被淹没，被毁灭，除了方舟上的那些生命，其余的生命都被杀灭。数不清的日夜过去了，终于洪水褪去，露出荒芜的大地。神满意地看到始祖们似乎已经被灭绝，于是开始了祂的沉眠。
　　是啊，神也会沉眠，就像我们血族一样。永生的我们在活过太过漫长的岁月后往往会对世界感到厌倦，想要从这个世界离开一会，于是我们陷入一段长眠。长老们的长眠有上百年，始祖们的长眠有上千年，而神——或许上万年？上亿年？
　　按照那位长老的说法是，神长眠了，到今天祂也没醒，不知道啥时候醒，感觉大概还要好久以后呢。而我们的这位始祖，我们的长亲的长亲，很清楚神想要长眠的计划。所以在洪水降临前，她和那些相信她的始祖们主动把自己埋进某块安全的土里，开始了他们如同死亡的安眠。他们睡过了大洪水，睡过了大洪水后神对这片荒芜大地的检视。他们睡到对睡眠感到厌烦不已，终于从黑暗里重新爬到地面，欣喜地看到他们终于从神的注视下逃走。他们杀掉了大地上残留的天使，毁掉了乐园的遗迹。至此，他们彻底逃出乐园，开始了他们在这无垠世界的自由而畅快的生活。
　　……但是显然，这生活也没那么好。有的始祖互相结仇，你杀我我杀你死了。还有的始祖觉得无聊，因为厌倦醒着的生活后来又去睡了。目前这片大地上已经超过千年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始祖的踪迹。他们的子嗣也差不多。反正吸血鬼这边在我活过的七百年中，除了亲王和那位被长老们唤醒的亲王，再没别的亲王出现了。
　　不过按教会那边的说法，神全知全能。睡了？不存在的。神当初降下大洪水是因为我们的罪恶惹恼了祂，但当洪水褪去，祂看着荒凉的大地，却觉得于心不忍，于是对自己发誓说祂不会再一次做这种毁灭一切生灵的极端举措。而祂不直接运用祂的伟力精确清除大地上的黑暗生物是因为祂太爱我们了，愿意给我们机会让我们面临我们灵魂的考验。如果至高无上的神把一切苦难都解决，我们又怎么去向祂证明我们是比当初得罪了祂的祖先们更好的信徒？再说神也不是完全袖手旁观，我们生命中的所有好事都是因为神……呃，还有别的更有说服力的圣者名言，但我现在背不出来了。
　　不过我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更倾向教会的说法：神没睡，偶尔还会给我们露两手神迹让我们瞧瞧。但同时我也相信当初那位长老和亲王都对我表达过的意思：神才没那么爱人，很多时候，祂对他们的痛苦和挣扎无动于衷，对他们的灵魂漠不关心。
　　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祂讨厌黑暗生物，觉得他们不存在最好。
　　*
　　我一边不带脑子地把各种表达谦卑的套话往信上扔一边走神东想西想，偶尔还和瑞亚嘻嘻哈哈指着信上的句子嘲笑亲王真是个变态的精神病就爱看人这么卑躬屈膝地跪舔他，这么拖拖拉拉终于把信写好了。接下来我在协会的躺平快乐生活就开始了！除开协会很抠门三天才供一顿饭之外，我的生活没什么缺憾。哦还是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缺点：我不能出门闲逛，活动空间只有这个房间。但我嘛是不觉得这有什么难捱的，我不是那种一定要每天出门散步，叫我必须一段时间呆在一个房间内我就难受得不行的人，可是，瑞亚是。她自己千方百计想找借口带我出门，和协会说既然我保持住了我的“礼貌”真的接受了素食，那协会也应该对我回报以“礼貌”，不能把客人软禁啊！
　　协会里，主要是那些鸽派，特别支持瑞亚。他们的宏伟大计是把我这个公主在海森海姆留得越久越好，如果因为海森海姆友善的对待我真的能一直素食下去并且从未和监督我的瑞亚起冲突，那是一个有力的例证，证明他们的理念，和吸血鬼和平共处，是可以实现的。当以后他们在会议上再和那些觉得就该把吸血鬼都杀光的鹰派辩论起来的时候，就可以把我这个例子拖出来了！
　　瑞亚本人信念就更坚定了——我根本不可能和她起冲突嘛！虽说在她心里我不是公主是贱民，我素食多年早就习惯了素食，我根本不能算是对他们理念的可行性的“有力证据”，但是，反正只有她知道我不是。只要我的身份一直没暴露，我就还是他们能在辩论场上拿得出手的论据。
　　甚至在她积极努力的运作下，协会从三天给一顿变成了两天给一顿。呜呜呜我爱瑞亚！
　　眼看我的日子越来越滋润，海森海姆收到了从亲王那里传回的信件。和我送过去的信比这封信写得词句简洁表意清晰：
　　他不接受。要是我不回来，合作就不能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