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千载》五色春

36、祖先

　　延莹定了定，面向着月妍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月侃窃取了我族圣物日光宝石，造成族人受基因影响，在无光的环境魔力凝滞，形同废人，苦不堪言。虽然月侃已经被处死，但圣物仍旧不知所踪，所以我一直不觉得将怨气迁怒于培养出这样一个败类的夜影族有什么不对。”

　　月妍的脸色如常，“你应该知道，与我说这些会惹我不快，给现在与我单独在一处的你造成危险吧？你这句话后面，应该有个转折才对。”

　　延莹点了点头，“但是，我从未支持过延日族上下展开对你们的追杀围捕，虽然作为晚辈，我也没有公开站出来反对过。”

　　月妍微微挑眉，便听延莹又道：“三年前的围杀我没有参与，但事后听闻延日族是败在了你的手上。月小姐，你有没有想过，这之后的三年我们为什么没有堵在你们的隐居之地外，继续追杀行动呢？”

　　月妍转念，“你做了什么？”

　　“我花了很多年炼制成了一件法器，叫做聚日，能够在天气晴好之时收集日光储存在其中，在夜里由我激发法器供给族人使用。”延莹微微叹了口气，“我的魔力终究有限，此法于我个人而言消耗很大，但仍难以与日光宝石相提并论。”

　　月妍：“你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或者说，是请你帮忙。”延莹的语气郑重而诚恳，“这几年，我一直试图寻找另一块大陆上的一个人，但不知为何，我完全找不到，甚至那块大陆上被定位到的区域根本没有人存在的痕迹。”

　　月妍面露疑惑，“找谁？做什么的？”

　　“听说是位公主，我们的祖先。”延莹正色道：“就是我们两族搬迁到这边的大陆时，锻造了日光与月光宝石给我们抵御基因缺陷的，那位了不起的祖先。”

　　月妍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要去找那位公主殿下，请她再为两族锻造宝石？”

　　“这是个好办法，对吧？”延莹说道：“从前那两块宝石了无踪迹，我们不可能一直受限于现下的状况。十几年了，既然找不回宝石，总要想些新的出路，你说呢？”

　　月妍默了默，延莹则是抓紧道：“何况，夜影族比我们的状况还要艰难吧？我能收集日光勉强维系族人的生活，但你们畏惧的实则是光源，你无法永远令环境保持黑暗。但有了宝石就不同了，你不想让族人回归到正常人类生活的区域吗？”

　　“……”月妍平静地看向她，“你倒是会蛊惑人。”

　　延莹微微一笑，“两族的过去已经无法改变，我也没有想要改变。我们令你们损伤了族人，但我们的苦痛也来源于你们家族培养不正的人。若是说一笔勾销，恐怕你听着会不舒服。但是，我们总不可能一辈子对立，将仇恨一代一代的一直传递下去吧？”

　　月妍：“……”那倒是。

　　“我知道你来育英是想做什么，但为着两族长远打算，你我之间就此达成约定，暂且休战可好？”

　　“并非不可。”月妍说道，“但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去另一块大陆找人一事，你既然说难以寻觅到先祖踪迹，又为何要将此事拜托给我呢？莫非我去了就能寻到了？”

　　延莹神色略显迟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寻着族中长辈的回忆找去了那片大陆，但完全没有寻到记载中公主统领的古国，却也并非一无所获。”

　　延莹顿了顿，像是在竭力措辞，用能令对方听懂的话说道：“我觉得那座古国消失了，不是被结界之类的东西物理隐藏，而是凭空消失了。我站在那片空旷无际的大陆上，甚至能想象出过往城池座列于此的模样，但就是找不到了。”

　　月妍挑眉，那倒是奇了。

　　延莹：“我知道那里一定存在过什么，因为我多多少少能够感应到那片大陆上未散尽的魔力气息。”

　　她直视着月妍的双眼，“那股残余的魔力气息，就和你刚才使用的魔力很像很像。”

　　月妍一怔，“你确定？”

　　延莹点头，“否则，我也不会与你说了这许多。你的魔力很强，你与祖先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我找不到的人，也许你可以。”

　　月妍抿抿嘴唇，仔细衡量了一下。

　　延莹：“如果你能找到那位传说中的公主殿下，请她相助再得两块宝石，岂不好？”

　　月妍沉默了许久，耳边响起急促的上课铃声，她在震耳的音乐声中点了头，“你的提议，我应了。我会尽快找时间去一趟先祖所在之地，这期间我不在，你管好你手下的人，莫要对我带来的人动手。”

　　“我明白。”延莹对她伸出手，“我承诺。”

　　月妍握住了她的手，约定就此达成。

　　她们二人踩着铃声的末尾走出水房，开门的瞬间，门外立着一个单薄局促的身影，脸色显得苍白，像是听到了刚才她们谈话间的某些关键词，一些令普通人族接受不了的关键词。比如，追杀围捕，魔力法器。

　　“又是你。”延莹看清此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班长。”月妍轻轻叫了一声，对他笑了笑，“来了多久了？”

　　文轩退后了一步，蹙眉没有应声。

　　“听到多少？”月妍笑笑，温声细语道：“你别紧张啊，我们谈得投入，没第一时间发觉你到了门外，这是我们的失误，又不怪你。”

　　“啊……”文轩喉咙干涩，沙哑地回应了一声。

　　延莹活动活动手腕，“既然他与你是熟人，你下不去手处理的话，交给我吧。”

　　文轩脸色一变，也不知道延莹口中的“处理”是什么意思，只本能地觉得危险……面对眼前两个与他有本质区别的人。

　　月妍抬手拦了延莹一把，“我的熟人，我处理。”

　　延莹顿了顿，“好吧，你来，我回去上课了。”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文轩，越过他走入长长的走廊，拐进了自己的班级。

　　“那，班长，我们也回班吧。”月妍笑眯眯的，抬抬下巴示意文轩。

　　文轩仓皇地点点头，逃也似的回了班。在这种时候，可能只有回到人多，尤其是同类多的地方，才能令他有安全感吧。

　　可是，令他感到震惊不安的人，现在就坐在他身旁。

　　品学兼优的班长大人鲜有上课如此溜号的时候，笔杆攥在手里，他目光失神地看着黑板，却迟迟写不下一个字。

　　他身后的阮航和黄婷都瞧出不对劲了，月妍单手撑在课桌上，轻轻托着下巴侧目打量他。

　　月妍抿抿唇，找了个笔记本撕下空白的一页，笔杆快速地晃动着，写下了几个字后，将纸条推到了文轩桌上。

　　文轩低头一看，纸条上写着：班长，怕了？

　　他顿了顿，想写下什么回给她，但怎么也落不下笔。

　　月妍笑笑，将纸条再拿回来，又写下一句，递给他看：你怕什么？无论我是什么人，总归没有欺负过你吧？

　　文轩心道：也是。

　　月妍的笔尖在薄薄的一层纸上摩擦不停：魔法师照进现实了，你接受不了？

　　文轩终于提笔回应她：先前不是没有察觉，但突然印证了心中揣测，心中太过于吃惊。

　　月妍一挑眉，写道：理解，任谁也会如此。你别怕，我们这些人之间无论发生什么，那都是旧怨私仇，牵连不到你的。

　　文轩：我不怕。

　　月妍笑了，写字逗他：还说不怕？你瞧瞧你写的这几个字，抖得笔锋都飞边了。

　　文轩诧异，回看了自己写下的几句话。好像……是有点。

　　月妍写了最后一句想说的话：老规矩，班长，保密就好。

　　文轩点点头，答应了。

　　午饭的时候，月妍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她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与文轩保持些距离，等他能良好接受她与常人有异的身份时，再接触也不迟。

　　反正，她应该很快就要出趟海，寻一寻消失在故乡大陆上的古国，以及那位能锻造出神奇宝石的公主祖先。

　　如果一切真能顺利，她拿到宝石之后，应该很快就会离开这所学校了。

　　像她这样的人，尤其是暴露了身份的人，确实不适合再停留在普通的人族身边了。

　　阮航和黄婷拉着文轩一起到了食堂打饭，黄婷不明所以，还兴致勃勃地排在了月泽的窗口。

　　文轩这会儿瞧见月泽，一想到那是月妍的哥哥，应是与月妍一样，与常人与众不同的存在，他就有些打怵。

　　但月妍说得对，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都没有伤害他、伤害任何一个普通人族。

　　他在说服自己，他不该怕的。

　　打饭的队伍排到黄婷的时候，黄婷兴高采烈地冲着窗口里说道：“哥，一份饭！”

　　月泽点头对她示意，“阿妍呢？没和你们一起来吃午饭吗？”

　　黄婷直来直去道：“阿妍好像有什么心事，今天的午饭叫隔壁班的月星给买了送去班里了。”

　　月泽嗯了一声，舀了满满一勺的肉菜放进黄婷的盘子，“谢谢。”

　　“不客气！”黄婷喜笑颜开，接过盘子，“谢谢哥！”

　　晚上放学的时候，月泽照例在老位置等月妍。

　　天一日日的变长了，太阳许久也不倾斜，更不落下，他所站的那片阴影面积越来越小，快容不下他了。

　　月泽今日在校门口等人时的表情很是冰冷，像是心里积压了一团火，随时要爆发了一样。

　　月星和月焓跟在自家小姐身后，他们小姐周身的气压也相当低，搞得他们不敢说话，也不敢跟得太近。

　　俩人临近校门的时候，隔着栅栏就瞧见了他们少爷也是一副阴沉沉的死人脸，顿时心都凉透了。

　　这是咋了？俩人心里直打鼓。

　　“哥哥。”月妍走到他身边时，还轻轻笑了笑，但月泽连个回应都没有，扯着她的手腕走得飞快。

　　晚饭桌上，气氛诡异得可怕。

　　少爷和小姐谁都没有动筷子，那四个家伙在桌上如坐针毡，饿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叫，也不敢先吃。

　　月妍一一瞥过他们，抬抬下巴道：“你们吃你们的。”

　　得到小姐的首肯，四人怯怯地瞄了一眼月泽，见少爷没什么表态，才拿起筷子尽量小声又快速地吃完碗里的饭，然后非常识相地各回各屋，把空间留给少爷和小姐。

　　“你想说什么？”月妍抬眼看向他，“问你的时候你若不说，就永远别说了。”

　　“你在学校里对延日族动手了？”月泽沉声道，“今日校内传遍了，十几个学生同时被救护车抬走，乍一看瞧不出什么外伤，但全身骨头都被压迫得折了大半。”

　　“嗯，是我做的。”月妍淡淡道，“怎么，你打算追究我？”

　　“阿妍……”月泽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是不是疯了？你在大白日间，在人多眼杂的校内，同时对那么多人动手了？”

　　“我到底也没有杀他们，延莹都没说什么，你替他们的人抱什么屈？”

　　“……如果今日不是在校内，或者不是那么一个人潮聚集的时间，你真的会下杀手，是不是？”

　　“是。”月妍坦然，“有什么问题？”

　　月泽深深地吸了口气，“阿妍，谁都可以如此报复延日族，但你不可以。”

　　月妍一顿，拧眉道：“你这种态度真的很奇怪，你把我个人对延日族的态度看得太重要了吧？为什么只有我不可以？”

　　月泽复杂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就那么无声地看了她好半晌。就在月妍以为他依然不会说话时，月泽却忽地开口了。

　　“因为你是要做夜影族下一任族长的人，我们一族未来的接班人，不能是一个以杀止杀的领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