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千载》五色春

37、隔膜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月妍诧异地看了他良久。

　　月泽：“你是我们一族近几十年魔力最强的人，是最有资格保护族人，承袭族长之位的人。”

　　他冷静而坚决地望向她，“所以，你不能在此之前担上一个嗜杀的名头。”

　　月妍：“我说过，我没想过要抢你的接班人位子。”

　　“你不是抢我的，这是该属于你的。”

　　“……”月妍注视他的目光越发古怪了，“那你呢？”

　　月泽浅浅笑了一下，“我自有我该去之处。”

　　月妍皱起眉头，“哥哥，你不对劲。”

　　月泽沉默着摇了摇头，多一句也不肯说。她知道自己哥哥的性子，也不再费力追问，只将今日与延莹达成的约定告知了他。

　　“你不必去了。”月泽听后淡淡说道：“延日族能想到的事情，我们怎么会想不到呢？早在十几年前，父亲就屡次派人去故乡大陆，甚至自己也亲去寻了数次，结果就和延日族一样，无功而返。”

　　“延莹说，她在故乡大陆感应到了与我很像的魔力气息。”

　　“这事我知道。”月泽轻声道：“魔力气息相似也不意味着什么，你是祖先后羿，力量与其相像也不奇怪。”

　　月妍顿了顿，打量着月泽脸上每一分闪过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月泽没有骗她，但她就是觉着不对劲。

　　“你为什么那么想拦着我，不让我去故乡大陆呢？”月妍忽地问道。

　　这回轮到月泽话语一滞，他微微垂下眼，眼睫似是心虚似的一抖，“我只是不想你做无用功而已。”

　　月妍干笑了一声，“是否无用，做了才知道。我与延莹约好了，承诺已成，不好失约。”

　　月泽闻言点了下头，“好吧，你既然想去，便去吧。”

　　“……”月妍觉着更加古怪了，她哥哥到底是想拦她还是不想？莫非真的只是不愿她浪费时间去寻早已经寻不到的祖先？

　　月妍没有再纠结，她不在乎浪费一两日的时间去探个究竟，故乡大陆她必是要去一趟的，祖先公主是必要尽力一寻的。

　　寻得到当然好，寻不到……只怕延日族与夜影族之间的纠葛再难断开，两族怕是要计较到百十年之后也不肯罢休。

　　月妍想想就头疼，她叹了口气，手指抵着太阳穴，轻轻揉了揉，“哥哥，清明节时有三日假期，我会选在那时候动身。我走了之后，你看顾下月星和月焓。”

　　“……嗯。”月泽应了一声，“临近月末，你既决定了，那便提前做好准备。一路小心。”

　　“好。”

　　兄妹二人谁也不再提其他不痛快的事，安安静静坐在桌边把饭吃完了，才各自回了房间。

　　餐桌上没了动静后，躲在自己房间里，一直扒着门听墙角的四个做随侍的人轻手轻脚出来，分担着将碗筷收拾了。他们各个松了一口气，想着今日的冲突便算是彻底过去了。

　　夜深，延莹所住之地灯火通明，晃得室内如同白昼一般刺眼。

　　客厅内，延莹安坐在长沙发上，头顶正上方的水晶吊灯洒落灿烂的光源，将她周身都照得璀璨。

　　有族人为她端来茶水，清香的绿茶气味飘散开来，延莹端着茶杯，吹了吹冒着袅袅热气的液体，小口地喝着。

　　有人引着刚从医院出来，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严照进门，带到了小姐跟前。

　　严照垂头丧气，又很是理亏地打量着延莹的表情，很担心自己即将被骂个狗血淋头。

　　延莹只顾着喝自己的茶，喝到唇不干口不燥之后，才抬眸凉凉地瞥了严照一眼。

　　严照浑身一个激灵，若不是浑身骨头疼，他可能直接就跪了，“小姐……”

　　“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延莹幽幽说道，将茶杯当啷一声往茶几上一放，“你还能有命站在我眼前，真是幸运，命不该绝啊。”

　　“我知道错了，小姐。”严照耷拉着脑袋，认错态度总是很良好，可惜屡教不改，不听指挥。

　　“可是小姐，我听闻你与夜影族的那个人约定，两族要休战？”

　　“算是吧。”延莹缓缓道，冷眼睨着他道：“我本没想要结这个盟的，谁让你们疯了一样上赶着给人家送人头呢？”

　　严照：“……对不起。”

　　“不过你们闹了这一出也好，至少叫我瞧清楚了她的实力。”延莹说道：“既然知道不是对手，便不要生扛着与人家作对，讨不着好的。”

　　“小姐说得是……”

　　延莹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休战也没什么不好，月妍的确是很强，很特别，她答应了要去两族的故乡之地一探，万一真就有奇迹发生了呢？”

　　严照听闻，难免怀有希望，“真的会有奇迹吗？”

　　延莹微微笑了笑，“谁知道呢……别抱期望，也别失望，反正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只是……”

　　延莹十分疑虑，“都是同龄人，她为什么拥有那么强的魔力天赋？”

　　严照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才试探着猜测道：“小姐，她的强大魔力，会不会和当年遗失在夜影族的两块宝石有关？”

　　延莹：“……”

　　她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摇头道：“应该不会。如果真如我们族里猜测的那样，是他们昧下了宝石，不至于他们一族也会落到那么凄惨的地步，困守深山，难见日光……”

　　严照想了想，也有道理。

　　“何况——”延莹又道：“我们在夜影族内部是有眼线的，至今眼线没有被拔除，却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宝石的线索。我想，我们是不必要将希望寄托在已经丢失的宝石上了。”

　　严照面露绝望，他是不必要将希望寄托在不知所踪的日光宝石上，但他也真不敢将希望寄托在夜影族的人身上啊……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清明假期之前，月妍每日脑中想的就是故乡大陆一事，她从延莹那里得到了目的地的大致位置，延莹还给了她一份地图，定位在了欧洲西部一片近海地域。

　　“假期你要出国玩吗？”黄婷瞧见了那张手绘的地图，略显潦草。

　　“算是吧。”

　　“只有三日，你能玩得上什么呀？”阮航奇怪道。

　　“三日够了。”

　　无论有没有结果，时间都足够，她可以在小假期内往返两片大陆，回来该上课上课。

　　只有文轩在他们议论过一阵之后，小声地插嘴问了一句，“你是有事要办吗？”

　　月妍点点头，“确实有事。”

　　“那，注意安全。”

　　月妍笑了，“这话说得跟我哥哥一样。没什么危险的，别担心。”

　　惦着盼着，小假期终于到了。

　　月妍放假的当日傍晚就启程了，十几个小时之后，她抵达了欧洲，辗转着又去寻地图上被勾画出的地域。

　　她在入夜时间抵达了目的地，头顶的月亮清清冷冷地照下银辉，月妍看见了延莹口中空旷寂寥的广袤大陆。

　　月妍站在了一处高点，她放眼望去，瞬间理解了延莹先前说过的话。

　　这里消失了太多的东西，比如一座热闹的城池，一个古老的国度。

　　因为消失得太彻底了，所以就像完全没有存在过一样，至少普通的人族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

　　月妍顺着高坡走了下去，很快就察觉到了此处几乎要散尽的残余魔力气息。

　　确实和她的魔力很像，似是同源。

　　她一直向空旷之处的腹地走，最终停留在某处感应最强的地带。月妍微微仰头，注视着虚空的方向，她觉得这里该是城中心，是夜影族与延日族共同的祖先，也就是那位传说中了不起的公主所居的地方。

　　月妍朝着半空伸出手，摸索着并不存在的障碍，一点点向前挪动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近在咫尺处好像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如同波浪一样晃动着。

　　不是结界。

　　月妍触到了，是一层隔膜，完全透明的，随着她指尖的轻触而微晃。

　　她满心疑惑，掌心魔力一闪，柔和的银光霎时凌厉起来。她将手心对准面前这道古怪的隔膜，魔力打出，却顷刻间被猛力地反弹了回来，险些打到她自己身上。

　　隔膜看似薄弱，实则坚韧异常，绝非是她能够打破的。

　　月妍不知道隔膜的另一边是什么，它像是划分了两处时空的分界线，坚固地竖立在这里，很难被人察觉到，就连曾至此处的延莹也没有发现。

　　但月妍转念，这东西，这异常，就只有她发现了？

　　为什么？

　　同一时间，隔着时差的另一片大陆，月泽正与父亲月澄通话着。

　　月澄听闻了月妍跑去故乡之地的事，沉默了一会儿，只说：“随她去吧。”

　　月泽在电话这一端同样沉默，眼底满满的都是担忧。他说：“父亲，阿妍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何况她现在暂时与延日族的人达成了约定，她们……”

　　“不必管。”月澄沉声道：“你也管不了。”

　　月泽的后话被堵在了嗓子中，他动了动嘴唇，干巴巴地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月澄隔着电话也能感受到他的压抑，于是带着警告的意味对他说道：“不管你现在心里想着什么，宝石的事，你必须三缄其口，万不能透露一个字。你知道利害的，是不是？”

　　月泽握着电话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他闭了闭眼，硬生生地挤出句话来，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知道。”月泽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