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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避之不及 ...


  •   青天白日,忽一阵风来,把那破门打得摇摇晃晃。
      琅邪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一间破庙之中,除了陈申,余下几人都是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个个穿得破烂,和当日初入京时所救小孩有些相似。
      只是这些孩子这时都有些怀疑地盯着他。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声,“你方才......说什么?”
      陈申道,“此地原非说事的地方,但殿下执意要去救那狗皇帝的皇子,罪民只有现在便告诉殿下。”

      “殿下,罪民虽唤您‘殿下’,绝非因您是那樊家公主养出来的什么九殿下,只因您是我元祖之孙,大殿下的嫡长子,正统皇位的继承人!”
      琅邪眼角突地一挑,本能地露出听他说要将雪参送给自己时的表情。
      “殿下,”陈申见他一脸不信,让开一步,“此事说来话长。您何不坐下听我说,如此便知,罪民绝非戏弄您......”
      陈申低下头,指着那一个个孩子,“您不信,您看这些孩子,他们都是杨家有名有姓的大臣之后,文臣武将,哪个生来不是少爷小姐的命,如今却沦为孤儿,躲在这破庙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呵,这都得多亏那狗皇帝,不杀我们这些前朝罪臣之后,赏我们苟活于此,好博他的仁名。”
      “外人哪知,这里名为恩赐,实为关押?稍一越界,便要被毒打送去监牢,”他恨恨道,“人在牢房尚且有顿牢饭,关押在此,却是连吃的也没有,只能去偷,去抢。”
      琅邪问,“何不自力更生?”
      “如何自力更生?此地土壤本非良种,好不容易种些粮食,官兵便瞅准时机来收走,逼你去偷去抢,如此便有理由抓、打、杀!”
      琅邪沉吟半响,“……你那日以雪参约我,便是为告诉我此事?”
      “罪民并非刻意欺骗.....”
      “是谁告诉你……”他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罢了……我来告诉你,我绝非你所说什么世子,我无父无母,是姑姑带回去养大的,与那杨家没有一点干系……”
      他这般说完,见那陈申满脸不可置信,又看围着他那群孩子,一个个眼里都是懵懂,到底不忍,软声道,“你既知我是公主带大,想必也知我是朝廷官员,冲你方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我便可抓你入狱,落个谋逆罪名,今日念你救我一命,我就当没听见。但你记住,没有下次了。陈公子,便是为了这些孩子,今日之事,也切莫多言。告辞。”
      他说完便要走,那陈申一愣,大喊一声“殿下”!
      琅邪一顿。
      他转过身去,天光隐约将陈申的脸照亮了一半,他讽刺地笑了笑,“要殿下为我等不相干的人,弃了到手的富贵,自然是为难您……”
      “可殿下真这么狠心,要连自己的亲生兄弟也不顾么?”

      琅邪匆匆赶到方才那茶棚,却一不见大皇子,二不见那老汉,登时瘫坐地上,心惊肉跳,冷汗狂流,只怕樊勤已被那人所害,又不知何处去找。
      正焦虑不已,却听人马疾驰的声音,那人一路奔还一路叫喊,“小九!小九!”

      小王爷亲自来寻人,陪着一万个小心,却见琅邪脸色苍白,只以为他受伤了,琅邪却道,“我没事,倒是小王爷怎么找来了?”
      樊诚一见他肯搭理自己,恨不得把自己所知之事,全倒豆子样倒出来,叽里呱啦说了一路。
      原来公主今日正好去琅邪府上,久等不到人,又派人去太子府、小王爷府上问话,方知樊勤亦不知所踪。小王爷当即派人去找,直找到这城郊才见着大哥。可待大哥醒来,竟也不知琅邪去了哪儿!公主这才慌了,忙把要派人马的樊诚拉了回去,说自己有法子,让樊诚好生待在府里,莫要声张。
      她若不那般紧张还好,一见她那愁容,小王爷心里只更提心吊胆地,又等了半个时辰,趁公主一个不察,翻墙便出来了。
      二人回府。
      樊诚先嘱咐琅邪好生歇息,自己明天再来看他,临走前又不自在地说,老二下午派人来,说那比试之事,让琅邪自去府上找他。
      说到此,小王爷心不甘情不愿道,“老二虽性子讨厌,武功还是不差的,小九你变成这样,有他一半责任,你......”
      见琅邪今日颇有几分心不在焉,又想起他早朝便生自己的气,想起大哥让自己少说话,免得招人讨厌,忙住了嘴,委屈道,“小九,我再也不替你拿主意了,我,我......你别生我的气!”
      蔫蔫地走出王府,像只垂头丧气的黄鼠狼。
      哪知琅邪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心事重重地回了府,只等他一走,便又出了门。
      回时天色业已黯淡,福伯迎了上来,小声道,“殿下,公主来了,让您去花园。喔唷,您脸色怎地这么差?”

      琅邪径自朝着花园而去。
      他远远便见花园里一道窈窕的背影,又见那人脚下一堆紫苑花瓣,心里一咯噔,不敢磨蹭,上前轻轻唤了声,“姑姑。”
      那人转过身,正是烟华楼的公主老板,当今天子的妹妹樊静。
      她虽年近四十,却仍然美丽动人,此时将琅邪上下打量一眼,蹙起眉头,“去哪儿了?脸色怎地这般差?”
      琅邪伸手摸了摸脸颊,“去了趟刑部,忘吩咐事儿了。”
      “受伤了?”
      他摇摇头,作乖巧状,“都是皮外伤。”
      “算你运好,只是些皮外伤。”又哼了一声,“身上没伤,脑子可还好?”
      琅邪听她这冷淡的一声,心道不妙,嗫嚅地答了一声,“……也还好。”
      “还好?我还以为你是脑子坏了,才往那陈桥跑!”
      琅邪不敢接话,低下头乖乖听训。
      “那囚牢一样的地方,多少人避之不及,你倒好,上赶着往那走,还带上当今圣上的大皇子,你好大的胆啊琅邪!你以为如此,便没人疑你了么?!”
      琅邪委屈道,“冤枉啊姑姑,我不是故意......”
      “你也不必对我狡辩!只需牢记一点,现已是天启六年,是樊家的天下!”
      她与琅邪生母乃是至交,对这孩子视为己出,常让樊诚大呼偏心。此番却发这么大的脾气,实在是教他吓得不轻,“当日我不瞒你,就是怕你性子急躁,与其被有心人利用,不如我亲口告诉你,也免得你做错事。可你呢?”
      “那时你已答应我将此事烂在肚子里,是也不是?!”
      “是。”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既答应了我,为何还要胡来?”
      “我……”
      “是了,我到底不是你的亲娘,你骗我也不必当回事。”樊静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说了一气,倒把自己说得伤心起来,不禁落了两滴眼泪。
      琅邪原还打算不言不语地糊弄过去,这会儿见她落了泪,慌道,“姑姑说的什么话,是小九该死,你打我骂我也行,只莫伤心……我答应姑姑,绝不提了便是。”
      “呸呸呸!什么该死?!”樊静本伤着心,听他胡言,又骂道,“你是我一手养大的,我还盼你娶妻生子开枝散叶,给我养老送终呢,你若该死,是要我的心血都白付么?”
      琅邪忙道,“小九不敢。”瞥她脸色,拉着她的手,“姑姑不生我的气了罢?”
      “生气又有什么用,我还能真把你打死?”她不让琅邪说死,自己却又提了一嘴,当即又“呸”了三声,转而看着他,“你说,你去那儿作何?”
      “小九没有欺瞒,真是误走到了那地方。您还不知道罢,皇上要我跟那哈查王子择日比试,我……”他本只是掩饰,可说着说着,倒也真觉得委屈,“小九这下可要丢大人了!”
      樊静噗嗤笑出声来,“真稀奇,你竟没在朝上驳了皇兄的面子?你从前不是喜欢跟人比来比去的?”见他病恹恹的,哪儿禁得起那哈查王子一下,又不由心疼,“姑姑进宫替你求个情?”
      琅邪愣了愣,见她眼中满是爱怜,心里一酸,“小九成日给姑姑惹祸,姑姑为什么还待我这么好?”
      樊静白他一眼,“傻小子,我不待你好待谁好?”
      琅邪嘿嘿笑了声,忽然靠在她肩上,“不需姑姑求情,省得这人成日纠缠。”
      樊静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那按你说的办。”
      琅邪静了片刻,“……姑姑。”
      “嗯?”
      “当年娘生我时误食药物,才让我体质异于常人,不至于中掌丧命,是么?”
      樊静一愣,“当然。”
      “我的那个兄弟,是真的死了?”
      “……当然。你问这做什么?你见了谁?谁对你胡说了?”樊静有些慌。
      “没什么,”琅邪摇了摇头,笑道,“只是看到大殿下小王爷,有些羡慕。”
      樊静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傻孩子,你是姑姑的孩子,勤儿,裕儿,诚儿,不也都是你的兄弟么?”
      琅邪“嗯”了一声,过了片刻又道,“姑姑,其实……”
      樊静有些奇怪,“到底怎么了?”
      他将那日京华楼中遇着陈申之事说了一遍。
      樊静从那陈申说出百年雪参时便已变了脸色,又听他说西郊,更是皱起眉头,“这是什么人?当真说百年雪参?若非常太医说起,我尚且不知,他又如何知晓?又怎知你要?裕……我寻了这些年,连影子也不曾见过,他当真……”
      琅邪心生懊悔,“我猜他是个骗子。”
      樊静正色道,“小九,你老实告诉我,你今日是不是去见他?他可是知晓了你的身份?”
      琅邪不料三言两语便被她猜透,下意识摇头,“没,我没见他。”
      樊静将信将疑,“此人有备而来,必不简单。你记住,万不可去见他。若有人问起,也不可说曾见过此人,听见没有?”
      “嗯。那什么雪参多是他编出来的,便是有,也不见得有用。”
      樊静又怕他丧气,“你放心,姑姑定会找到法子,把你这身子治好。”
      “只是,你要听我的话,得朝前走。有些事过去了便过去了,在帝王家,你就算是想,也是罪过,知道么?”
      琅邪垂下头,乖乖应了一声。

      樊静走后许久,福伯看着还坐在花园里一动不动的人,走上前,“殿下,晚膳已备好了,殿下移步去用些罢。”
      “福伯,您在我身边有十年了吧?”
      老管家笑道,“快了。殿下那时候,还只这般高。”他伸出老手,比在膝盖的位置。
      琅邪似也陷入回想,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是啊,我当时瞧你,谑,一个老家伙,也不漂亮,也不香,谁要你陪?”
      福伯笑眯眯地说,“老家伙一瞧殿下,谑,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又好看,又贵气,真真是个天上下来的小神仙。”
      琅邪道,“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
      福伯见他不甚开心的模样,心中软得一塌糊涂,刻意逗他,“哎,老奴也是后来才知道,殿下是人不可貌相,真很调皮呢!那几年,院里的花儿鸟儿虫儿,哪个逃得过殿下的毒手?府里的小厮丫鬟老爷夫人,又哪个没被殿下捉弄过?甚至大殿下那样端正的少爷,也跟殿下打过一架!”
      琅邪果真失笑,“你又胡说!大殿下会跟人打架?那我成了什么讨厌鬼?”
      他那些混账事,自己做了不记得,老管家可是每一件都刻在心中,“老奴怎敢,殿下难道忘了,您便是因这事,才被公主送上了山呢!”
      这么一说,琅邪才隐约有些印象,却早想不起当时是为何打了架,连大殿下的面容都模糊了起来,还以为是跟小王爷呢!真想不到,大殿下那样温柔的人,也会跟人打架?
      他一来了兴致,便忘了形,兴冲冲拍着身边椅子,让福伯坐下多说些。

      院子里,虫鸣偶尔才懒洋洋地响那么一声。
      只听不时便又响起琅邪的惊呼与大笑,“小王爷那是活该!”
      “亏他跑得快!敢骗姑姑,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二殿下的事,我倒是记得的。”
      “福伯,你分明编瞎话哄我么!”

      不知不觉,茶已饮干了,天色暗了,院里凉了。
      老管家感叹道,“殿下从前在家里几快活自在,也许殿下根本就不该来此。”
      琅邪一怔。
      福伯却没留意,只起身道,“时辰不早,您该用膳了。”
      却见琅邪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衫,朝着院外走,“不必了,我出去一趟。”
      “又出去?您这才刚回来,身上还有伤,饭是要吃,药也要喝的!殿下——”
      琅邪朝身后摆摆手,大步走出了侍郎府。
      福伯跟了几步,瞧着他确是没有回头的意思,只好摇着头转身回了,嘀咕道,“晚膳也不用,便向东去作何?”

      琅邪往东约莫一刻功夫,便见面前一处高大的宅子,此时夜色已朦胧,想必这门房又是个新来的,瞧着个人站在门口,问了声,“谁呀?”
      “二殿下在吗?”
      “你谁?找殿下何事?”
      “也没什么事,二殿下差人去府上送口信,我来回他。”
      那人这才抬头,正巧二皇子府的总管冉俊从门里出来,见着琅邪,忙道,“九殿下怎么来了?不巧二殿下出府未归。”
      琅邪正要答他,忽听身后一阵马车动静,不由回过头去。

      这时,那马车已停在门前,车帘掀开,樊裕从上下来。
      他似乎没注意到门口有人,只伸手让马车里另一人搭了,那手的主人就这样轻快地跳了下来。
      两人站在夜色中,一白一红,身形极衬,极为惹眼。

      二人一道走上前来,樊裕看了琅邪一眼,“怎么?”
      琅邪笑道,“午时不在府里,听说殿下差了人来,就来问问。”
      他瞥到真真公主站在樊裕身边,又道,“见过公主殿下。”见她手还抓着樊裕的衣袖,不由垂下眼,对樊裕道,“那我就告退了。”
      樊裕还未说话,真真已道,“侍郎不进去坐坐么?难得见你一面,我还有事想问你呢。”
      “还是不打扰二位……”
      “进来罢,我亦有事。”樊裕说完,径直走了进去。

      要说平日,樊裕肯对他说一声你进来罢,他不知多么高兴。可今日眼见了那两人浓情蜜意,多自己一个待在边上,这算什么回事?
      但樊裕一开口,他也没说“不”,便跟着进了门。
      一进门瞧见桌上点心,琅邪腹中饿鬼苏醒,刹那又抛弃郁闷,打定主意:便来填填肚子又如何?任他两人有些言语、身体接触,只目不斜视,吃我的。
      然而待他将那桂花、绿豆、红豆、芝麻的糕点各扔入腹中,也没听到什么听不得的,似乎樊裕对谁都那副冷淡的模样,大多时候都是那公主在说,他只偶尔应上一声。
      琅邪埋头大吃,忽有一人在门口低唤了声“殿下”,抬起头,却是冉俊。
      樊裕道,“失陪”,便起身走了出去。

      琅邪和那真真公主单独坐着,琅邪饿得顾不上别人,那真真也不在意,只支着下巴瞧着他吃——樊诚也喜欢看他吃东西,说见他这狼吞虎咽的样子乃是一种享受;琅邪也不以为怪。
      真真看了片刻,替琅邪倒了杯茶,“侍郎大人,你跟二殿下一起长大的?”
      琅邪点点头。
      “那,你该很了解他吧?”
      琅邪又点点头。
      真真拨弄着脑后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那,殿下可曾有过什么意中人?”
      琅邪这次摇头。
      真真公主嘻嘻一笑,“那,你可知晓,他会中意什么样的女子?”
      琅邪想了想,仍摇了摇头。
      真真瘪了瘪嘴,失望之意很明显,但看琅邪吃得很香,又改了主意,“那,侍郎大人可有中意的女子?”
      琅邪下意识摇头,摇到一半,忽地顿住动作。
      真真随着他的目光回头,只见那边墙上挂着一副极其浅淡的水墨画,上头只一座石桥,桥边各长着三五株垂柳,细柳如丝,随风飘荡。
      “侍郎大人?”
      琅邪回过神,眼神中有些怀念,“……我早年见过一人,至今难忘。”
      左右这里没有旁人,他便一点顾忌也没有,说到那年从山上溜回家。
      江南多雨,那日亦是绵绵雨丝不断,他一路快马加鞭,路过一座石桥,见过一个白衣人站在桥边,撑一把素油纸伞,只看见个朦胧侧影,却是天地静寂,只这一人。
      真真长在犬戎,只见过黄沙雪山,雨水也很少见,江南模样更无从想起,听琅邪这么一说,仿佛也嗅到了那江南细雨的味道,不由憧憬道,“侍郎大人可与这位姑娘说上话了?”
      “这位......”琅邪偷想得笑了起来,“这位......姑娘,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犬戎公主凑近,“什么?”
      琅邪正要开口,她却忽地抬头看向屋门,脑后铃铛“叮——当——”一声。
      “二殿下,您来了。”

      琅邪缓缓回过头,果见樊裕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身后跟着管家与布菜小厮。

      三人用膳,琅邪把脸埋在碗里,只需动耳朵便知,这两人并没存心吃。
      二皇子动筷慢他是知道的,多少年了,大姑娘绣花似的,倒不女气,只是看得着急,他吃得饱么!
      倒是真真公主,那日一副女中豪杰的模样,这时却像变了个人,也只小颗小颗地捡着饭粒,比那大家闺秀还要矜持。
      于是一张饭桌,只琅邪一人狼吞虎咽,不一会儿功夫便吃了大半的菜,真真羡慕道,“侍郎大人胃口真好。”
      “二殿下府上的伙食好。”他拍马屁。
      “大人吃不胖,也跟你所说的伤有关么?”
      琅邪瞥到那正夹菜的、骨节分明的手,笑了笑,“不是。我自幼就不长肉。”
      真真点点头,又见二皇子始终不说话,“对了,二殿下,方才侍郎说,他在江南有个意中人,您也认识么?”
      “噗——”琅邪险些喷饭,咳嗽不止。
      他倒大可不必如此紧张,毕竟二皇子规矩多,想从前他二人在与世隔绝的山崖下独处那些日,也没有旁人,捡个野果子吃,琅邪若多话,也要得他一句“食不言”。
      可是,今日,不知这位爷哪来的兴致,竟搁了筷,“哦?”了一声。
      直引得真真面上一喜,添油加醋地描绘起琅邪方才所讲的油伞美人,末了又问,“听说侍郎大人与几位皇子是一起长大的,二皇子可见过那姑娘?”
      早在她开口时,琅邪便再也不敢看樊裕一眼,只不断以眼神示意那犬戎公主,“公主,公主,您误会了……”
      可真真这时眼中哪还有他,只不放过樊裕脸上任何一丝表情,“二殿下当真见过?”
      琅邪把脸彻底埋进碗中。
      “嗯。”
      真真公主好奇道,“是吗,能叫侍郎大人这样心心念念,不知是多漂亮的女子。”
      樊裕瞥了琅邪一眼,淡淡道,“一般。”
      这一眼落在真真眼里,只觉得可疑——侍郎反应过大,二殿下也有些反常。

      她早听说中原人风流多情,见两人这般遮遮掩掩,已在脑中构出一篇故事,正是二皇子、侍郎大人与那女子之间发生,不由有些发酸。
      但她在王室长大,看过不少王室争风吃醋的姬妾,心知不知趣的女人招男人厌,因此尽管不高兴,也不愿表现分毫。只是掩映着失望,过了片刻便放下筷,轻声道,“我吃饱了。天色不早,就先回行馆了。”
      樊裕随她起身,“我送你。”
      又对跟着放下筷子的琅邪道,“你接着吃。”

      两人就这么走了,留下琅邪一个人捧着碗琢磨,“接着吃”?这里离行馆虽不算远,可也绝不近,一来一回,二皇子若是回来发现我还在吃,却忘了自己的命令,不会以为我是猪吧?
      他有点苦恼,痛骂自己多嘴,心知应借这机会偷偷溜走,免得樊裕回来了彼此尴尬,可,他叫他“接着吃”?现下怎么办?算了算了,还是赶紧吃完溜了。
      琅邪恋恋不舍地叼着最后一只水晶包子,正准备起身,不想这时一个人竟已走了进来。
      他“咦”了一声,“殿下只去这片刻,难道没送公主吗?”
      “嗯。”
      樊裕不欲多说,坐下身来,见琅邪脸上方才的郁闷一扫而光,又两手并用,将那被他搜刮得差不多的菜都放到自己面前,有些不解,“怎么?”
      “殿下吃。”
      樊裕道,“我不用。”
      “?”
      “你吃。”樊裕说,转头让人加菜。
      琅邪连连摇头,打了个嗝,“吃不下了。”
      真被当猪了!
      他方才还在心中笑话真真公主,这会儿樊裕坐在他面前,也不用膳,只瞧着他,似是二皇子的陪客之礼,可笑他也要学女子作态了,放下筷子,“我饱了。”
      樊裕也不再劝。
      “那,那我也告辞了,今日多谢殿下款待。”
      他眼尖地瞥见樊裕嘴角动了动,忙问,“殿下还有事么?”
      “西郊那天,你去了何处?”
      琅邪一惊,四目相对。
      那一向深沉如海的眼眸此时锋利无比,好似所有谎言无处遁形,让他莫名地打怵。
      片刻之后,樊裕移开目光,淡淡道,“我与哈查对过招,父皇吩咐教你些招式应对,明日便过来罢。”
      琅邪呆呆地看着他,还未从方才那一问里的惊愕回过神来。
      樊裕却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并非要他答话,又道,“早起才能强身,莫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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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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