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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金风六载 ...


  •   后史书记载元启只用三五行字:盛世开朝,两朝君王,执政二十余载,令人唏嘘。
      此盛世乃元启开国皇帝杨擎,治国有方,仁爱百姓,史书称之为“开皇盛世”。奈何如此明君短命,不到五年便登了仙都;其长子虽有仁德,奈何是个情痴,临到即位却不要江山要美人,亦英年早逝;至二子杨骅登基,初年也曾勤勉政治,改军改法改科举,奈何后期奢侈淫.靡,任人唯亲,残害忠良,终引内忧外患而至亡国,由此总不过两朝君王,执政不过二十余年。
      因此樊帝亲端暴君九旒冕开新朝之后,时刻谨记元启灭国教训,善用贤能,仁爱百姓,不改初心。

      金风转眼吹过六载。此时,王府院落里的凤仙海棠开了一轮又一轮,姹紫嫣红招来许多蜂蝶,微风一起,金黄的银杏叶打个了旋,琅邪的目光也随着那旋飘飘而动,随后便打了个哈欠。
      “小九,你今早可是睡到太阳晒屁股了,这才不过申时便又困了?你这懒病可都传到父皇耳朵里了。”
      琅邪两手枕在脑后,靠在椅背上,“本也没多困,只因您老缠着大殿下讲这东西,听得有些犯困罢了。”
      樊诚叫道,“谁叫那狗皇帝死时没让我见着,我现在再怎么听也不解恨。哎,父皇真有些妇人之仁,狗皇帝一家残害人命,不将他挫骨扬灰,反放他两个狗儿子,真便宜了他!”
      余下两人对视一眼,大皇子樊勤道,“前些日父皇还说你,都是做王爷的人了,说话也要忌惮些。你再这么满口胡言,让司马大人听见,必又参你一本。”
      “那老学究!”樊诚不以为然,显然不想提他,又冲兄长道,“哎,大哥,你自从做了太子,怎么也像父皇一样爱教训人了。”
      他向来嫉恶如仇,即使做了皇子也不知收敛,每每出言总让人哭笑不得,两人如何解释他听?
      只等晚些时候,一行三人上街纳凉,其时行人熙攘,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繁荣,与多年前初入皇城时的荒败已是云泥之别,大皇子心头高兴,才对他三弟低声指点,“这便是父皇的仁政。”
      再走不得多时,樊勤见琅邪头冒虚汗,便领人进一个名叫“京华楼”的地方喝些茶水稍作休息。

      这京华楼原名烟华楼,原是京城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楼,原先的老板在京城易主之时弃了酒楼,易主以后,这酒楼就被当今皇帝的一个妹妹要了去。
      这公主也是前无古人,教人捉摸不透:贵为公主,却放着现成的荣华富贵不享,放着京中好些富家儿郎不要,非要自己来经营个酒楼,当她的老板。
      她与皇帝一母同胞,最得宠爱,如此要求皇帝自然答应,还亲手替这楼题了字,改“烟”为“京”,从此叫京华楼。
      不知是这两个字起的作用,还是那公主老板功夫下得好,京华楼如今越做越大,越做越红,郝然成了京城的第一大酒楼。又有皇上亲手题的字,京中无有不知,便从无人敢在此自恃身份,当然,有些时候除外——
      “快快快,老板呢,给小爷我上壶茶来!”
      店里的人纷纷扭头,想看是哪家的纨绔玩意儿在此间作死。
      那小二却是见过他们的,屁颠儿跑来,“大公子三公子九公子,您三位光临了,请楼上坐!”
      三人一边上楼一边问,“老板呢?”
      楼下众人瞠目。
      小二道,“老板在别的厢房,由小的先招呼着您三位。”
      樊诚疑道,“什么人来了?姑姑竟然要亲自招呼?”
      “回王爷,是二殿下。”
      “二殿下回来了?”琅邪问。
      那人点点头。
      小王爷嗤了一声,“他来干嘛?!”又嘟哝道,“都是侄子,我们三个还比不上老二吗?!姑姑也太偏心了!”
      那小二道,“二殿下似有东西交给老板……”
      “就知道讨好人!”
      做下人的,最怕听到主子吵这些个私密事,何况是天家的,小二哥站在一旁赔笑。
      樊勤道,“无妨,我们也只来小坐片刻,先上两壶茶罢。”
      将人打发下去,又道,“小诚,先不说老二是你兄长,你嘴里要恭敬些,便是先来后到,你也不该这么耍浑。”
      他二人一母同胞,樊诚亲大哥不亲二哥,这是谁都知道的,他偏不喜欢大哥因着二哥来训斥自己,当即叫道,“什么二哥,他可从小就不跟我们亲!六年前,他不还亲眼看着小九受欺负,看我被人割刀子吗?这难道也是做哥哥该做的?我只知大哥绝不会这样!”
      小王爷素来是个破喉咙,吼声惊天动地。
      樊勤皱眉,“他做的不是哥哥该做的事,你做的就是弟弟该做的事?”
      琅邪兀自喝茶。
      忽地,眼角瞥到一道光,有人正在这时上了楼。

      视线上移,便见到门外那人。
      下颌,嘴唇,鼻尖,眉眼……

      记得那年京郊围猎,奇珍野味所获颇丰,龙颜大悦,令人各载满车绕行京城,将所得平分百姓。到傍晚时分,众人都分光了野味回程,唯独这人马车上比去时还拥挤——上头尽是女子们所掷瓜果彩带。
      ——便是对美人最有心得的人也得承认,此人长了张挑不出毛病的脸,这楼上楼下、楼里楼外的芸芸众生,在此人衬托之下,皆要自惭形秽。
      可偏偏在这张无一不衬人心意的脸庞上,却总是吝于现出表情,就像此时。
      一月不见,这人似乎瘦了些。琅邪放下茶杯,下意识张嘴,喊了一声“二殿下”。
      屋中猛地一静,几人都望着门口,樊勤面上有一丝不自在,干咳两声,“老二,你回了。”
      原来便是前些日被派出京的二皇子樊裕。
      他一站在门口,便令周遭黯然失色。此时他目光一一掠过樊勤、琅邪,最后停在樊诚身上,小王爷瞪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练好本事,自不必再挨刀子。”他说。
      说完不看这厢一眼,径自去了。
      他这一走倒潇洒,留下屋里三人脸色各异:琅邪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喝茶;樊勤脸上一阵变化,最后也端起茶杯;樊诚却是气得不轻,“啊!”地一声抄起茶杯一饮而尽,奈何这茶苦得很,他生来怕苦,立刻一阵作呕。
      公主老板跨进门来,惊喜道,“小九,你来啦。”等走近了,又皱眉,“瞧你这一脑门子汗,正好今日得了一支雪参,喝了再走。”
      这些年琅邪吃的雪参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实在敬谢不敏,告饶道,“姑姑,刑部还有公务,不如晚些时候让人送到府上……”
      “公务公务,你少拿公务敷衍我!我还不知道你?多难得的东西,转身就给我倒了,也不知体谅别人讨得艰难。不行,今儿你非得当着我的面给我喝下去。”说完,毫不留情地戳了戳他的脑门。
      其实琅邪早过弱冠之龄,却因着这身子的缘故,周围人都拿他当易碎之物,生怕他累了伤了,尤其是他这姑姑,他是她带大的,说是养母不为过,一见了他,便连亲侄子也忘记了。
      小王爷正呕得难受,哀求他姑姑给一碗水喝,公主老板似乎这才注意到他,“小王爷好大的声势,我若不出来,只怕你还要砸店了?”
      小王爷脸皱成一团,吐着舌头,“不敢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小王爷要来砸我的店了。”
      “姑姑,求你给我一点水喝吧......”
      他那姑姑这才从小二手里接了碗来,“喝喝喝,这样子可别叫客人瞧见,砸了我这京华楼的招牌。”
      小王爷,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秋老虎降至,暑气难消,旱灾不断,朕念百姓果腹之需,特此减免各户赋税两载;狱者,若非立决,可暂放归家,待旱暑过后自行回监,以显仁德。钦此——”

      连续的秋老虎烧得人心焦躁,终于得了一道圣旨,如同天降冰水浸透人心,旨意一出,百官万民三呼万岁,颂皇上英明。
      琅邪领旨去了趟刑部狱牢,正值酷暑天气,此间只如蒸笼一般,热得透不过气来。不过换作往常,更是满牢犯人,皆蓬头垢面,浑身恶臭,而今皇帝赦恩,监候犯们通通放回了家,只待秋后再回来领罚,因此牢房几乎空了。
      琅邪巡视一圈,招来牢头,“可都登记妥当了?”
      犯人归家,狱卒自然无事可干,自可回家待着,这人是留在最后的,早有些按捺不住,“回大人,都已登记好了。”
      琅邪心里好笑,接过钥匙,“你也走罢。”
      他一个人锁好牢门,望着空空的牢房出了会儿神。
      谁能想到,几年前京中那般模样,不过六年时间,便天翻地覆?
      走出刑部数里,更靠近皇宫的位置,便到了一面高大雄伟、遍布青藤的黑铁般的石壁,恰似战场上最坚固那一种城墙,门口两个万年不变的黑甲守卫,却只有一扇只够两人通过的小门,正让人难进也难出。
      上头一块牌匾,刻着“长安司”三个大字。

      不比六部听令丞相再报天子,此间非皇上之令不从,颇有些昔日皇城亲卫的意思。
      当日皇上推行改革,群臣无不称好,唯独此间遭到近半臣子反对,认为元启之痛尚在眼前,唯恐重蹈覆辙。
      然而没过多久,老臣们的上书便偃旗息鼓:告病归乡有之,改换衙门有之,改变阵营亦有之,最终此令一致通过,群臣三呼万岁。
      琅邪初时也曾质疑这所谓的长安司难免延续旧习,在京中横行霸道,可六年过去,除却黑甲的统帅是个头脑简单的粗汉,长安司众人行事规矩,倒未流出一点不好的名声,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外间看长安司神秘而可怕,未得皇上亲赐腰牌,任你是丞相太子也一概不得入内,但琅邪来过一次,反有些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彼时,刑部与长安司都管京中治安,又同有监牢,少不了交叉着做事,这事原本由琅邪那位同僚息大人担当,一日那位正赶上家中有急,只得紧找了琅邪,他才有机会见一见庐山真面目。不想事后两人都被尚书大人训斥一顿,从此再不敢将公务交给别人。

      此间大致格局与刑部相当,只是略显阴森,严肃,无趣——人人身着黑甲,站得一丝不苟,好似泥塑木雕,也唯有一座名唤“地牢”的监牢略有奇特。
      地牢入口石阶不到十级,扁而短,再往里,如被黑暗吞没,不见阳光,其后道路逼仄而冗长,牢房却不多,且隔得很远,只每隔几丈,两边石壁洞口里各放一盏油灯。
      越往里走,越是阴冷潮湿,上次来时见过的囚犯已没了踪影,只等走到最深处,牢门口守着两名黑甲,问他何事?
      琅邪道,“圣上特赦之日。”
      那两人瞧了圣旨,各从腰间取出一串钥匙,又从几十把中选出一把来,分别插.进锁中,手指转动,只听重重的一声,厚重的铁门才沉沉打开。

      地牢中回荡着钥匙碰撞的“哗哗”声。

      琅邪趁着他俩人中的一个端水进屋,又朝里瞟了一眼。
      此处说是监牢,却绝非刑部那一间间密集而臭气熏天的小牢房,大而干净,又有石床石桌,桌上摆了吃的和水,除却外头挂了把锁,可真看不出这是个监牢。
      偌大地牢里,此时只留下这唯一一个犯人,那人穿着浅灰色囚服,面壁跪在蒲团上,长发瀑布般垂在腰侧,只给外头留这么个消瘦的背影。
      对圣上恩典,他既不谄媚拜谢,也不发狂怨恨,好似都与他无关,仍只背对琅邪跪着。
      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人?又犯的什么过?为何旁人都可放回家中,他只得一碗热水?
      他当日曾问,非立决之犯皆可归家,此人也得归家么?
      两个守卫看都不看他一眼,锁上门,又面无表情地望着牢里的虚空。
      他又问樊勤,彼时樊勤刚被立为太子,默然片刻,只说,那牢里便是他的家。
      当时琅邪一头雾水,却莫名觉得那人有些可怜。

      回府天已不早,老管家福伯见他心事重重,一边布菜,一边禀了个好消息:息大人回来了。
      他这才精神起来,连问他几时回的?亲自来的还是差了旁人?又是否说明日要再来?知道他今日亲自来了一趟,明日一早便要再来,便也不再出门,只吩咐福伯明日早些叫他起床。
      他天生贪睡,因着身子更明目张胆地嗜睡,若是不上朝的日子,常常等樊诚拽着大哥来找人吃午饭了还赖着不起,跟人谈着天也哈欠连天,此时怕是头一回说要早起。
      可琅邪与这位息子帆大人可不是寻常交情。
      当年他差点抢了息子帆的饭碗,两人可是结过仇的。
      那时琅邪已从衙差一步步往上干上了三年,除却不太会奉承,功倒也立了不少。皇帝本意时候已到,要升他的官,他却非到刑部去做侍郎,罔顾原有个刑部侍郎,左说右说也无用,驳了皇帝的面子。
      老尚书当即上书要将自己的位置拱手让出,皇帝立刻将琅邪召进宫怒斥了一番。
      哪知临走时再问,这倔驴竟仍要当这个刑部侍郎。
      皇帝好气又好笑,问他为何,琅邪说,喜欢查案。
      尚书不是更大?
      乌七八糟之事太多,我只想查案。
      这回答老实得过头,皇帝竟也没把他斩咯,破天荒地把原本只有一个位置的侍郎官增设了一个。
      这厢虽解决了,琅邪却与那素未谋面的侍郎大人结了仇。
      那原来的侍郎息子帆平生最瞧不上仗着出身放肆的家伙,听说琅邪虽非皇子,却从小长在公主身边,比她的亲侄子还要得宠,宫里上上下下都得叫上一声“九殿下”,那又如何?不肯给他好脸,处处都要作点对,他说往东他便往西,他说往南偏要向北。
      倒不是息大人幼稚,实在是平民出身、一步步全靠双手爬上侍郎之位的息大人,此生最恨这等权势遮天的把戏,既然皇上不管,他便自己来管。
      然而后来事实证明,此人功夫尚可,脑子也还不笨,两人几次合计竟有诡异的默契,短短三年,刑部结案率比以往可番了一倍,甚至出现“平民外出,可遗幼子一人在家”的景象。
      而在此后一次破案中,琅邪出手救了息子帆一命,伤上加伤,在家中躺了一月有余,伤好那日,他刚去刑部,便教那息子帆强拉着磕头结了拜。
      事后,此人说此事全是他母亲做主,他息子帆最是孝顺,不会违抗母命,让他不必介怀。至此两人彻底冰释前嫌,好成了穿连档的好哥们儿,一起办案唠嗑就算了,好得喝花酒竟也一起,好得小王爷都有些吃味儿了。
      此次长江一带大旱致收成大损,当地商人又为谋暴利与官员勾结、囤粮抬价,百姓无银便无粮,饿死者不计其数,官府竟还瞒而不报,直至一月前一纸御状告到京城,此事方被今上得知。
      雷霆震怒,户部、刑部各派出人马前去调查,息子帆是其中之一。
      这一去,已是一月。

      次日早晨,好奴仆福伯谨记主子吩咐,赶早进屋唤人起床,琅邪睡得迷糊,哪里还记得昨晚的话,直挥手赶他,让他别吵。
      福伯无法,只得说息大人回来了,可主子的眼早已经阖上,全然没听他的话。
      老管家气沉丹田,正准备犯上,忽见一个浓眉大眼的黄衣少年跳进门槛,嘴巴半张正作大喊状,却迅疾地扫清从屋中形势,眼珠还未在眼眶中转上一圈,他已有了主意。
      他蹑手蹑脚地朝床畔走去,察觉到老仆始终半张着嘴盯着自己,“小……”
      “嘘——!”他赶紧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他切莫作声。
      他身后又跟进来两个青年。
      其中一个看着约莫二十六七岁,相貌与前面那少年有三分相似,但身着一身月白色长衫,脸上始终挂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举手投足皆透着说不出的儒雅和华贵。
      另一个穿着朝服的男子则始终落后他半步,不紧不慢地待在后面,他高大挺拔,生着双丹凤眼,看去总有点儿狡猾,此时一进屋便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屋子,好似一月不见,此间必有什么秘密值得他一探。
      为首那少年正等着他们都进屋,这会儿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立刻耍猴似的蹦跶到床畔,凑到琅邪耳边,“——小——九!!!起——床——啦——!!”
      福伯一脸惨痛地看着自家小主子。
      那人却只是慢吞吞扒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翻身又睡过去。

      那朝服青年“嗤”笑出声,旁边的樊勤却有几分无奈。
      樊诚则两臂施力,抓住琅邪肩膀,前摇后晃,“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小九!息延回来了!还不快起来!”
      连续这般摇晃了数下,那眼睑才动了动,慢慢睁开,念叨了两声,息延回来了?他发了会儿呆才发现床边还有两人,这次是惊讶地喊了出来,“大殿下?息子帆!”
      樊勤与息延又是一笑。不过大皇子只是微微的,息延却是毫不留情地嘲弄,“你这睡懒觉的性子,竟丝毫不减。”
      琅邪起身,人恹恹地打了个呵欠,“都围着我做什么,吃午了么?福伯,去知会厨房一声。”
      几人对视一眼,樊诚抢着话道,“什么午!今日我们约得早呢,叫你去粥铺喝稀粥吃油条!”
      琅邪笑容一滞,“既如此,你们去,我请你们吃午就是了,让我再睡......”还没说完,又打了个呵欠,滑进被窝。
      这下连息延也看不下去了,大步上前架起他另一只胳膊,“那可不行,既醒了,哪还有睡回笼觉的道理?我三人都未吃早就往你这来了,就是特地让你请客,你好意思让我等,还好意思让大殿下和小王爷也等着?”
      琅邪对着自己的胳膊左看右看,又看了看樊勤,樊勤只回一笑,并不催他。
      他只好屈服,“......那好罢。”
      三两下梳洗完毕,便被连拖带拽地出了门,朝粥铺去,一路还受着息延的数落,“你这人,日日少上一顿,怪不得瘦成这样。”
      “哈,我剩下两顿比旁人吃得不知多多少,少吃一餐又有何干?”
      “你日日少那一餐,因此才总闹肚子,这总有干系。别跟我犟,话说我此次去那长江,结识了一位大夫,嘿,是个厉害人物,只是不常在京城,等他下次一来,我让他替你瞧瞧。”
      琅邪耸肩。
      “哈哈,息延你不要在小九面前提你去查案啦,我敢保证,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
      息延故作可惜,“那是皇上舍不得九殿下受苦……唔。”
      琅邪收回筷子,“吃你的油条罢!”
      “不过小九,我看你也该瞧瞧这大夫,自你给老二挡那一下,你这身子就......唔!”
      樊诚也被自家大哥塞了一嘴,樊勤道,“再不吃就凉了。”
      几人一阵大笑,正吃着,忽听街边传来一阵喧哗声。
      那声近了,混杂着几声“站住!抓小偷!抓小偷啊——”
      众人转身,只见一人扒开人群钻进钻出,手里拽着个小钱袋,后面则追了个胖大娘,尖叫声直破天际,脚下却如有千斤,转眼便被人甩在身后。
      光天化日抢钱,还是在刑部的眼皮子下!
      息延一丢筷子,被琅邪摩拳擦掌地止住,眼神兴奋,“让我去。”
      樊勤瞥樊诚一眼,小王爷便跟着起身,嘴里还含着粥,“我跟你一起!”
      琅邪人已去了老远,“小王爷别瞧不起人!拿这么个小贼,我绰绰有余,小王爷还是好好吃东西吧。”

      一路追出,原以为对方没那功夫,自不必耗他什么力气,不料这小贼脚力倒着实了得,两人这一逃一追,始终维持不远却难以下手的距离,直绕着京城奔了半圈才纷纷停下,隔着一个安全距离,彼此弓着腰呼呼喘气。
      “前两日我还道,最近都没人犯事了,想不到今儿就给我碰上了,”琅邪直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喂……”
      那人一呆。
      “别傻站着,乖乖去刑部登记,这两日皇恩大赦,也不必你吃牢饭,等暑热一过,自行回来即可。”
      话音刚落,面前便只余一道余烟。
      “......还真是......”
      琅邪只得拔腿又追。
      “砰——”,不知拐角怎地突地杀出个瘟神,他猛一头撞过去,登时头晕眼花,嘴里溜出四个字,“......冥顽不灵......”
      人险些一栽,慌乱中教人一把拉住。
      那手指节触在手心修长而瘦削,还有些微凉意,那说话声音却不大好听,“大胆!竟敢冲撞殿下!”
      琅邪不以为然地抬起头,“我抓贼……”瞧清那眼前的人,气势却登时弱弱,“......二殿下?”

      樊裕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
      琅邪手心发热,脸颊莫名一烧,挠着头笑,不去看他,眼睛贼溜溜地四下找人,“执行公务,不小心冒犯二殿下,还请二殿下包容则个。”
      暗道,遭,让那小子逃了!
      瞧着那冷漠的主子还是没什么反应,便皮笑肉不笑地准备开溜,“......殿下没有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樊裕微侧身向后一瞥,随从押出一人来。
      那人两手压在身后,脸上作出龇牙咧嘴的怪相,腰间还挂着只眼熟的钱袋。郝然便是方才那人。
      琅邪心中可惜,上前提人,却见他两手无力地垂下,显是方才被随从弄折了手,微微讶异,叹了一声,“让你别跑不听,这下倒霉了吧!”
      提了人,他临走前还记得道一声谢,“多谢殿下!”
      “不必。”
      这两字何其金贵!
      “那我就先告退了。”琅邪又挠了挠头。
      樊裕不置可否,只问,“这般发足狂奔,你的伤都好了?”
      “嗯?”琅邪愣住。
      “退下吧。”
      琅邪如获大赦般地拎着人开溜了。

      同样是皇子,大殿下还多那么几岁,两个人相差就那么大呢!长这么好看,怎地就这么凶呢?罢了罢了,从小不就是个冷美人么……等等,他刚才问我伤,是在担心我??
      琅邪傻笑一阵,又回过身去瞧方才那地方,却连那人背影也看不见了。
      前头一座府邸,没记错的话,是曹丞相的府邸。
      他来这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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