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土壤》布酉星

2、第 2 章

　　也许因为幼年总是咧着嘴哭，多年后长大成人的二女，样貌较之大女，眼神里多了一些困惑和锐利，唇角多了些坚硬线条，鲜有笑意，竟生出一种冷冷的、疏离的美感。
　　正当王有律的心念偏离，外屋地传来了动静，大丫头王立君扶着门框，迈过门槛进来，后面跟着一个高高的身躯，定睛一看，是大哥家的，和王有律相差仅一岁的侄子王立鹤。王立鹤的身形比王有律宽一些高一些，专挑着父母的优点长的，身上一股子新时期年轻人浑然正气，还有王有律不具备的，精力充沛的、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王立鹤含笑看着王有律说： “老叔，我今天单位下乡统计桑树种植量，工作还差点，没弄完，就没回去，免得明天还得过来，就来你家了。老婶你挺好的吧？”
　　林婉这个老婶还比王立鹤小二岁。随即王立鹤看到了林婉眼角的泪痕，顺着林婉的目光看到了躺在炕上的婴儿。
　　王立鹤伸手去摸了一下婴儿的额头，惊呼一声后，一边拽着婴儿身下的垫子，一边说到： “这孩子烧的温度太高了，得去医院，这个温度能把孩子烧傻了，大脑炎后遗症可不是闹着玩的，正好我们单位的车还在村里装货回市内，应该马上装完，我们现在过去，搭车去县里医院。”说着猫下腰，笼上被子，抱起孩子就往屋外跑。
　　王有律愣怔一下，随即歪过头，往自己脸上狠狠摔了一巴掌，垂下头深深的哀叹一声，屈膝下炕追出去。
　　林婉也缓过神来，扯上点儿东西就向着大队跑了出去。六岁的王立君，没有听到父母的任何嘱托，盛了饭自己吃完，把门窗关上，往大锅里蓄了水，火灶又添了些材，钻进被窝等着大人们回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这是山坳里的小村落。在自家院子里面转一圈，眼睛望高望远，所见全部是山，近处如有缺口远山会及时的补上。此时正值11月中旬，满眼是初冬的萧瑟、零落，满目层叠的土黄色，像极了小孩子看不懂的单色国画。
　　这处院子还算宽敞，约莫300平米的样子，住了四家人。主屋是一户东西向的五间房，东面两间半住着王有律一家四口，西面两间半住的是王有律叔伯兄弟，王有律唤五哥。
　　五哥家一共七口，五哥年长王有律四、五岁，家中两女两子，还侍奉着其父王光业，王光业六十有九，是王有律父亲的亲三哥。五哥都是话极少的人，待王有律这个文化人比旁人多些亲切，多数时间是个冷面大汉。王有律夫妻难得事事不计较，两家人近些年相处还算得上融洽。
　　两家公用外地烧火做饭，一边一个灶台，五间房包括前面的院子一家一半，院子周围取巧地散落三处猪圈，四处鸡舍，倒也没显得纷乱、拥挤。缺憾是院中无井，吃水要去西边第二家挑水回来。
　　这主屋是南北向，东边有四间东西向的房子，王有律的父母住着北边的两间半。南边的一间半住的是王有律的二哥二嫂，二哥二嫂家没养育孩子。值得一提的是那二嫂向秀娟和五嫂向秀芬是亲姐妹，两姐妹嫁了个叔伯亲。
　　不知道是何时何人何事养成的规矩，几家虽然一个院子，住的近，却有着不属于那个年代的界限感，妯娌之间从不随意踏进别家家门。当向秀娟看见几个人跑出去，她走到主屋东边的窗台下，喊大女王立君，隔着窗台问大女王立君怎么回事儿。立君作答后，向秀娟让立君去她家吃睡，立君只说衣服都脱下了，拒绝了。
　　她知道这个没有生养的二娘对她素来喜欢的紧，老偷偷的给自己好吃的，自己却是不想与之亲近，因为和她亲近的话，就感觉有些对不住妈。
　　立君醒来时，鸡还没叫，起身一看父母一夜未归，竟忘记了害怕，涌上心头的是对妹妹的身体的担忧。外屋地传出了对面五大娘往大锅里面添水的声音，立君想，我得先喂鸡。
　　夫妻二人忙活一宿，又揪心又疲惫，好在后半夜孩子已然烧退了，情况平稳，只等天亮回家。付钱时王有律发现自己兜里仅剩三块二毛，大侄子看出了老叔的难处，掏出十元塞到王有律的手里。这个年龄仅大一岁的老叔，窘迫的现状，人前显露，故眼神不看大侄子，飘到过道的尽头说道:“我这，得过两三个月才能还给你。”王立鹤赶紧说道： “老叔，没事儿，你拿着用吧，不用还，不用还！”
　　清早，坐上回乡里的班车，安稳了些，怀里的二丫头有了点儿精神，第一个感觉是饿，哭起来还没有力气，就那样扁着嘴，轻轻抽涕，林婉看着阵阵心疼，可自从自己怀上老三，哪里还有奶水，那奶水都被肚子里的喝了，若是在家可以喂些粘稠的米汤加菜泥，遂对王有律说： “等车到站了，去给二丫头买瓶罐头吧！”
　　客车到站，客运站的马路对过有一家名叫“得利”超市，王有律跨进门槛的同时就感觉一道目光咄咄的投射过来，他早已习惯别人的注视，加上一宿未合眼带着点眩晕，无心理会，也不看人，径直走到卖罐头的地方，指着一瓶桃罐头说： “罐头多少钱？”
　　这家店的店主莫丽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遂拿出生意人的亲厚口吻和喜气答到： “九毛，刚进的，可甜呢！”说完这话，罐头已拿到王有律的眼前。王有律又要了三斤大饼让店家撕成两半，分两个纸包装着，付完钱拿上东西转身就出门的王有律，不知道这个今天他正眼没瞧的女店主，在不远的将来，会和他牵绊半生。